比如夫婦之間的倫常關係,俗話說『酒肉朋友,柴米夫妻』,讓老婆穿好吃好,老婆才會對你展開笑顏(註)。但若到了讓老婆蓬頭垢面、吃不飽穿不暖,致使老婆受不了而要離婚,屆時你將會有多難堪啊。那漢朝的朱買臣(註)的故事不就是前車之鑑嗎?所以捨棄錢財,則夫婦之間的倫常也就要廢棄了。
比如兄弟之間的倫常關係,兄弟間感情好到能同床共長枕、蓋大被的(註),這世上又能有幾人幾戶能有此幸運?如今兄弟合奏出的和睦之音(註),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只有家中有著銅山金礦,才能保持這朵象徵兄弟情誼的紫荊花永不凋謝而已(註)。所以捨棄錢財,則兄弟之間的倫常也就要廢棄了。
比如朋友之間的倫常關係就更離不開與金錢之間的關係了,那漢朝時雷義(字仲公)與同學陳重(字景公)之間比膠漆還緊密不可分的交情,與那春秋時期陶朱公(范蠡)與猗頓之間的金錢關係,都說明朋友之間的交情與金錢是不可分離的(註)。也因為有管仲與鮑叔牙之間的財務交往的例子(註),才能留下這千古佳話啊。所以捨棄錢財,則朋友之間的倫常也就要廢棄了。。」
如此這般前所未聞卻又切合實際的高見,令黃十香聽了之後忍不住連連鼓掌、叫好不已,一連乾了數大杯酒之後,敲著盤子唱道:
「座客不復語,酌我黃金盃。盃中瀲灩紅玫瑰,美人顏色三春催。
春光能有幾日住,彈箏高唱日數回。和嶠土戎亦傖鬼,千金散盡吾復來。
不見北邙山畔冢櫐櫐,玉川金谷安在哉?」
黃十香有一個小就玩在一塊兒的好朋友(註),複姓王孫,單名一個旦字,個性懦弱而且老實。王孫旦的親生母親因為不能討得父親的歡心,又遭人讒言陷害而抑鬱身故(註),王孫旦只能暗自傷心哭泣,不敢對父親有任何怨言。不久之後,王孫旦的父親又娶了繼母多氏。多氏生性淫蕩而且潑辣凶悍。王孫旦的父親死後,多氏把持家中大權,即便是王孫旦刻意的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奉承後母,仍往往遭到多氏無緣由的鞭打。旁人雖然都為王孫旦抱不平,卻都只是坐著動動嘴皮子背後說說而已,從來沒有人敢出頭當面為王孫旦說一句話以解其之圍。
王孫旦的妻子辛氏,小字筠娘,模樣非常美麗,連多氏都很喜歡她。多氏有一個姪子(註)多彪便仗著嬸嬸的雌威,不將王孫旦放在眼裡,經常藉機言語調戲辛筠娘。有一回,正在紡織的辛筠娘忍無可忍,氣得將手中的梭子朝多彪扔去,多彪沒有防備被梭子砸傷了臉。受傷事小丟臉事大,惱羞成怒的多彪因此大吼大叫,更是加倍的羞辱王孫旦。黃十香聽聞此事後,在與文社的朋友聚會時憤憤不平的說:
「我這一柄短劍已經無故自鳴持續十二個時辰了,看來是時候該出鞘斬斷多彪這個無恥淫徒的腦袋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嚬笑」,皺眉和歡笑。指喜怒哀樂情感的流露。
註:「朱買臣」,字翁子,一作翁之,西漢時會稽郡吳縣人。貧賤時為樵夫,其妻棄之而去。後朱買臣顯貴,其妻受其饋贈,羞愧自殺而死。其故事中的「馬前潑水」一折也為成語「覆水難收」的起源。
註:「長枕大被」,也作「長枕大衾」,原形容夫婦相愛,後比喻兄弟友愛。語出《北堂書鈔.卷一三四》引漢、蔡邕、《協初賦》:「長枕橫施,大被竟牀。」
後素與兄弟友愛的唐玄宗初即位時,常思做一長枕大被與諸王共寢。見《資治通鑑.卷二一一.唐紀二十七.玄宗開元二年》。
註:「伯塤仲篪」,「伯、仲」:兄弟排行的次第,「伯」是老大,「仲」是老二;「塤(音「勳」)」:陶土燒製的樂器;「篪(音「池」)」:竹製的樂器。「伯塤仲篪」的意思是指塤篪合奏,樂音和諧;即舊時讚美兄弟和睦。出自《詩經.小雅.小旻之什.何人斯》:(節錄)
伯氏吹壎,仲氏吹篪。及爾如貫,諒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詛爾斯。
註:「荊花」,即「紫荊花」,比喻兄弟昆仲同枝並茂。
註:「是一是二」,此詞詳解待查。
註:管仲和鮑叔牙是好朋友,管仲較窮,鮑叔牙較富有。管、鮑合夥做買賣,管仲出的本錢少,分紅時卻拿得多。鮑叔牙的親朋都罵管仲貪婪,鮑叔牙卻解釋說:
「他哪裡是貪這幾個錢呢?他家生活困難,是我自願讓給他。」
註:「總角交」,或作總角之交,指兒時結交相識並一直陪伴長大的朋友。
註:「馬廄之禍」,典故待查。
註:「猶子」,兄弟的兒子,即姪子,女兒(侄女)則稱「猶女」。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八.清波公子
冀州黃郎十香,字杜若,賦材淵雅,秉性堅剛,弱冠補博士弟子員,即蜚聲庠序。
……
如夫婦一倫,諺云『酒肉朋友,柴米夫妻』,被羅綺、饜珍饈,始獻嚬笑。及蓬首斯飢、柴骨不暖,下堂求去,頗難為情。朱買臣非前車乎?是舍此則夫婦之倫廢焉。
如兄弟一倫,長枕大被,世有幾人?伯塤仲篪,久無此響,惟銅山在左、金穴在右,始得保荊花永不凋謝耳。是舍此則兄弟之倫廢焉。
如朋友一倫更不外此,雷陳膠漆、陶猗金錢,是一是二。管鮑之交,非亙古佳話哉?是舍此則朋友之倫廢焉。」
郎聞之,撫掌不已,連傾數觥,叩槃作歌曰:
「座客不復語,酌我黃金盃。盃中瀲灩紅玫瑰,美人顏色三春催。
春光能有幾日住,彈箏高唱日數回。和嶠土戎亦傖鬼,千金散盡吾復來。
不見北邙山畔冢櫐櫐,玉川金谷安在哉?」
郎有總角交,王孫旦者,懦而愿。生母不能得翁歡,遭讒死馬廄之禍,旦飲泣不敢有後言。旋娶繼母多氏,淫而悍。翁歿,旦曲意承順猶往往遭鞭笞,人咸不平,然皆坐視,從無以一言為旦解圍。
旦妻辛氏筠娘,有殊色,多甚鍾愛之。猶子名彪者屢調之,旦妻投梭傷彪面,多大吼怒,益挫辱旦。郎聞之,言于文社友曰:
「吾一劍嗚十二時,當斷此淫凶首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