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提到關於郭延卿的故事是由進士魏泰轉述的。而在宋神宗、哲宗、徽宗時期的確有一位博覽群書、懷才豪縱,卻在大考時因忿毆打主考官而未能考上進士的魏泰(字道輔,號漢上丈人),此後他決定隱居,遂自號「臨漢隱居」,即使好友推薦也不願任官。魏泰著作了《東軒筆錄》十一卷及《續錄》一卷,當中記載了許多自宋太祖起至宋神宗時期的許多故事。在《東軒筆錄.卷三》中也有一篇提到了郭延卿的故事。
前吳越忠懿王錢俶第十四子錢惟演(字希聖),因出身富貴人家,所以他天性樂善好施、舉止文雅,雖然宦途浮沉政績平平,晚年時宋仁宗讓他留守西京洛陽,因他博學能文,所以常與通判謝絳(字希深)、掌書記尹洙(字師魯,世稱河南先生)、留府推官歐陽修這幾位當時著名的文雅之人遊宴吟詠,在文學創作上也頗有建樹。
洛陽本來就有許多水竹奇花,而佈置了木石花草及亭榭的精美庭園更是處處皆有。而在洛水南岸,就是年輕時與呂蒙正、張齊賢相交,雖屢試不中仍以文學德行聞名於洛陽、此時已經八十多歲的郭延卿所居住的地方。當呂、張二人先後擔任宰相時也都曾推薦他當官,但郭延卿始終未曾出來做官,僅在家中俢葺園亭、培植花草,就算外出也很少進入洛陽城,等於算是隱居了。
有一天,錢惟演帶著幕僚、下屬以及護衛的官兵們出城郊遊,來到距離郭延卿家還有一里多的地方,就讓隨從們都退下原地等候,自己則改乘坐一般以手挽拉、上頭張著簡單頂蓋的便輿後,只帶著幾名下屬一同前去拜訪郭延卿。
洛陽城的士族眾多,也有人前來郭家拜訪,但錢惟演來訪時並未詳細告知自己的姓名,而郭延卿也很少外出,所以也不知道眼前這位是新任的西京留守,穿著居家穿的道袍出門欣然迎接來客,並與錢惟演相談許久。錢惟演稱讚郭延卿豁達豪爽樂觀開朗,是天下少有的人才,郭延卿笑著回答說:
「我這簡陋的居所很少有人往來,而平日所接待的人,也很少有像您一般人,因此老夫很高興,還希望您能留下與我一邊賞花一邊喝兩杯小酒。」
就準備了陶製的杯子以及水果野菜來招待這幾位客人。
錢惟演非常欣賞郭延卿淳樸閒適的生活態度,高興得將酒杯斟得滿滿的與郭延卿對飲,一杯接著一杯,一時間也沒有要告辭離去的樣子。就這樣兩人一直聊到了下午,留守府的小吏進來提醒長官現在的時間,而且先前奉命暫退的隨從們也前來,在郭府的庭院中列隊要接錢惟演回留守府。郭延卿見了這等陣仗,就問說:
「請問您是擔任那一個職位的官員,居然有這麼多的官兵隨從?」
一旁的尹洙這才向郭延卿介紹說:
「這位就是現任的留守錢惟演、錢大人。」
郭延卿聽了就笑著說:
「沒想到相國(錢惟演曾任樞密使)居然肯屈駕前來看我這個野人。」
錢惟演也就與郭延卿一同大笑了起來。郭延卿說:
「您還能喝嗎?」
錢惟演欣然接受邀請,又與郭延卿繼續飲酒聊天,雖然郭延卿待客的禮數以及桌上的杯盤果品並沒有因為知道對方是留守大人而刻意增加,但賓客雙方對此並不在意,依舊談笑自若。
到了太陽西下時,錢惟演這才起身告辭,郭延卿親自送客到門口,很客氣的說:
「我因為年老多病不能登門致謝,還希望您不要等候迎接才是。」
(古時候的人注重禮節,客人來訪後必會回訪以示尊重)
錢惟演坐上馬車後,總覺得有些茫然自失。第二天,錢惟演對府內同僚及下屬們說:
「郭延卿是一位真正的隱士,他看待富貴是什麼樣的的東西呢!」
錢惟演也為此而一連感嘆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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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惟演於宋仁宗、景祐元年過世後,本來諡號為「思」,後改諡號為「文僖」。所以後人稱其為「文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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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 《東軒筆錄》
原文:
宋.魏泰.《東軒筆錄》.卷三
錢文僖公惟演,生貴家,而文雅樂善出天性,晚年以使相留守西京,時通判謝絳、掌書記尹洙、留府推官歐陽,皆一時文士,遊宴吟詠,未嘗不同。
洛下多水竹奇花,凡園囿之勝,無不到者。有郭延卿者,居水南,少與張文定公呂文穆公遊,累舉不第,以文行稱於鄉閭。張呂相繼作相,更薦之得職官,然延卿亦未嘗出仕。 葺園亭、藝花,足跡不及城市。至是年八十餘矣。
一日,文僖率僚屬往遊,去其居一里外,即屏騎從,腰輿張蓋而訪之,不告以名氏。洛下士族多,過客眾,延卿未始出,蓋莫知其何人也。但欣然相接,道服對談而已。數公疏爽闓明,天下之選。延卿笑曰:
「陋居罕有過從,而平日所接之人,亦無若數君者,老夫甚愜,願少留對花小酌也。」
於是以陶樽果蔌而進。
文僖愛其野逸,為引滿不辭。既而吏報申牌,府史牙兵列中庭。延卿徐曰:
「公等何官,而從吏之多也?」
尹洙指而告曰:
「留守相公也。」
延卿笑曰:
「不圖相國肯顧野人。」
遂相與大笑。又曰:
「尚能飲否?」
文僖欣然從之,又數盃,延客之禮數盃槃無少加,而談笑自若。
日入辭去,延卿送之門,顧曰:
「老病不能造謝,希勿訝也。」
文僖乘車,茫然自失,翊日語僚屬曰:
「此真隱者也,彼視富貴為何等物也!」
嘆息累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