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突然降下了暴雨，雨水宣洩不及，從船蓬的縫隙中滲漏滴了下來，正巧就滴在了老沈的枕頭棉被上，老沈趕緊挪動到旁邊沒有漏水處，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那裏也開始滴水了。老沈呼喚著人前來處理，沒有人回應，卻又見到劉小玉拿著一些舊衣服，端著燈燭緩緩的來到中艙，要幫老沈塞住漏水的地方。

劉小玉登上床榻跨在老沈上方，認准了漏水的地方就用碎布棉絮塞入，果然成功的止住了漏水（註）。而這樣的工作對於裹著小腳的劉小玉來說還是很辛苦的，這麼一會兒功夫，劉小玉已經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只差沒有上氣不接下氣似的。老沈看在眼裡心中更是感激，正想要與她說幾句話，那劉小玉便已拿起燈燭匆匆告退離去。

也許是晚上這場暴雨漏水的意外讓老沈受了風寒，第二天，老沈忽然患了腹瀉之症，而懶惰的僕人天黑吃飽後就早早去睡了，讓跑廁所跑了一天而有氣無力的老沈在艙中自我感傷，不停的嘆氣甚至難過得哭了出來。劉小玉聽見了，就敲開了中艙的門，進去為老沈調製湯藥，又幫忙老沈盥洗、清理便器以及衣物，不辭勞苦且非常的殷勤。

就這樣接連幾天在劉小玉的細心照料下，老沈的病已然痊癒。但劉小玉擔心老沈病後身體虛弱，夜深人靜時還忍受著寒凍陪在床邊照顧著老沈，沒有回去後艙休息。老沈憐惜的挽著劉小玉的手臂，說：

「妳的衣裳如此單薄，還要留下來照顧我的病情，我實在很不忍心。妳何不暫時就睡在床尾呢？」

劉小玉猶豫著沒有回應，老沈就催促著她不如趕緊回去後艙休息，劉小玉還是沒有說話。老沈就說：

「我年歲已長（註），妳還年輕，論年歲，妳都可以當我的養女了，暫時在床尾睡下又有什麼關係？」

既然如此，劉小玉也就點頭答應，躺在老沈腳邊的床上睡了。

才一會兒，老沈便覺得雙腳處出奇的溫暖，這種感覺比灌注熱水取暖用的「湯婆子（註）」好上太多了。緊接著又有一種奇異的香味鑽入鼻中，引得老沈春心大動，實在無法再忍耐，就在被窩中調轉了身子，變成與劉小玉共枕的姿態，一雙老手也瞬間進化成了鹹豬手，不老實的在劉小玉身上亂摸一通，口中結結巴巴的向劉小玉求歡。劉小玉抗拒著說：

「不能這樣，我既是個寡婦，又拿您當父親看待，而且剛才您老才當面說我都可以當您的養女，可沒一會兒您就做出這般行為，如此這樣玷辱我，實在太過分！」

老沈不敢再用強，只能苦苦哀求。劉小玉心軟，嘆了口氣，說：

「既然承蒙您相愛，又何必急於在此一時？」

急於打開一扇新世界大門的老沈說：

「妳如能令我銷魂，我這輩子定當忘不了。況且我孤身獨行，淒慘程度與妳差不多，若能與妳成就這件美事，那麼我的東西就是妳的東西。不然的話，妳一個寡婦就算回到了宜興，能夠餓著肚子過日子甚至活下去嗎？」

劉小玉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提出反對的樣子，老沈就信誓旦旦的與劉小玉定下了婚約，兩人也就隨即大戰了三百回合。鳴金收兵時，老沈興奮的說：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這枕席間的快樂，勝過於受封為萬里侯啊。」

劉小玉則嬌羞而有些嗔怨的說：

「我的清白，都被你輕薄的一點也不剩了。」

此後，老沈與劉小玉便如同夫婦一般相處親密，老沈也將所有的鎖鑰都交給了劉小玉保管，藉以表示自己的誠意。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溜應手停」，「溜」指「漏水」；「應手」，隨手、順手，多形容技藝高超嫻熟或做事得法順當。

註：「犬馬」，見「犬馬之齒」，「犬馬」原是古時臣子在君主面前的自稱，也多為自謙之辭。古人判斷犬馬的年紀都是觀察牠們的牙齒生長狀況，故「犬馬之齒」即指年紀。

註：「湯婆子」，即今之保暖用熱水袋，不過它是由銅或錫為原料，做成類似沒有壺嘴的水壺，外型較為扁平，有一個注水口，也就是熱水袋的原型。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七．珠江花舫

鄒子《樂生筆記》載江山船云：

「江山近水人家，各置一巨舫，畫板明窗，巨麗宏敞。父蕩槳，母操舵，兄弟執纜，女任烹調。其女子率幼習絲竹歌舞，破瓜時，便使應客。臨風咳唾，若即若離，或一二姝，或三四姝，皆靚妝，將以誘過客，弋重資也。富商大賈，往往傾囊登岸，惡矣！」

而不知廣東珠江花舫，其惡更有勝於此者。

一老幕府沈翁，宜興人，自幼入粵，生平不履勾欄門，亦不娶，由壯而老，仍童子身。

……

久之，每進一餐一飯，贊甘美；舟子曰：

「此小玉手段也。」

……

一夜，暴雨，水溜自篷隙入，衾枕卻當漏處，移就乾處，如故。呼僕不應，又見小玉挈衣襦，秉燭姍姍來，登榻跨沈身上過，代塞漏處，溜應手停，汗津津如珠，喘吁吁若斷，沈由是心更德之。欲挑與語，小玉遽攜燭而去。

明日，沈忽病痢，僕人懶惰，恆早眠，自傷委頓，歎且泣。小玉聞之，即詣艙代調藥餌，司盥濯，極慇懃，數日病瘳。夜靜，小玉猶忍凍侍牀頭，不歸寢。沈憐之，挽其臂曰：

「卿衣裳太薄，又為老朽侍疾，良不忍。何不權就僕腳畔眠？」

小玉不答，促歸寢，亦不應。沈曰：

「吾犬馬如長，卿齒稚，論年歲，當可為吾螟蛉女，眠何礙耶？」

小玉點首，遂就腳後眠。

沈覺奇暖，勝於湯婆子；又有一種異香鑽入鼻，心大動，不能自持，逡巡起，與共枕，摩挲撫慰，口吃吃求歡，小玉曰：

「不可，妾既孀，又視翁如父，翁又面許作螟蛉，若此之為，玷辱奚甚。」

沈固哀之，小玉曰：

「既蒙相愛，何必在此？」

曰：

「卿如能令我銷魂，當沒世不忘。且僕孤身獨行，慘與卿同，成就此好，吾之所有，即卿之所有。不然，卿即歸宜興，能枵腹活耶？」

小玉不語，沈遂與之定情，備極繾綣，沈喜曰：

「今而後，方知枕席之樂，勝於封萬里侯也。」

小玉曰：

「妾之清白，為君輕薄盡矣。」

由是相處如夫婦，一切鎖鑰，悉付小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