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漢靈帝劉宏即位前後,酒泉郡祿福縣(《後漢書》作「福祿」,今甘肅省酒泉市肅州區)人趙安(或作趙君安)被同郡的李壽殺死。而趙安的三個兒子也因染上疫病先後過世,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女兒趙娥。李壽認為趙家已經無人能前來報仇而沾沾自喜,還大喇喇的與親友慶賀,私毫沒有任何慚愧或懺悔的模樣。此事令年幼的趙娥知道後心中更是憤恨不已,暗暗發誓必報這殺父之仇。
於是趙娥偷藏了兵刃在身上,經常躲在有帷幔的車子中等候著仇人李壽出現。只可惜總是天不從人願,趙娥等了十幾年,都沒能找到能夠動手的時機。終於到了漢靈帝劉宏、光和二年,二月上旬的某一天清晨,趙娥在一個都亭(都邑中設置用來傳遞訊息的亭子,十里設置一亭)前遇到了李壽,在李壽還沒認出眼前的女子是仇人之女時,趙娥便奮力刺殺李壽,終於成功殺死仇人。之後,趙娥主動前往縣衙投案自首,並說:
「我的父仇已報,但殺人就是犯罪,請大人依法判決我死刑。」
縣太爺尹嘉對於趙娥誓報父仇又勇於承擔的行為其實是很認同的,然而自己不能違法縱放一個殺人犯,於是打算在放了趙娥逃走後,自己也不做這個縣太爺了,也要逃走。但是趙娥不同意,說:
「因為積藏的怨恨犯下大罪而導致身死,這是我明確知道該面對的結果;審定罪人管理獄政,是大人您應當的日常工作。我如何敢為了苟且偷生,而使得國法遭到扭曲!」
尹嘉只得順了趙娥的意願,但盡力從可以用的法條中找到輕判的方法,讓趙娥免於一死。後來遇到了朝廷大赦(一般而言就是新帝即位),趙娥也就被釋放出獄了。
也由於趙娥剛烈而大義的行為深獲當地人們的讚許,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人共同上表禀奏趙娥烈義的行為,朝廷詔令刻石立碑以彰顯趙家門戶。曾任太常、後因得罪宦官而辭官回鄉教書不再出仕的張奐(字然明,東漢名將)也致贈束帛(捆成一束的布帛)給趙娥以示禮敬之意。
趙娥後來嫁給表氏縣(今甘肅省張掖市高台縣)人龐子夏(失其名,「子夏」是他的字),生有一子龐淯(字子異)。因此趙娥又被稱為「龐娥」、「龐娥親」。龐淯長大後成為三國時期曹魏的官員,以忠烈聞名當時,想必是深受母親的影響。也因此,曹魏的黃門侍郎梁寬也曾著書追述趙娥的事蹟。到了西晉初期,文學家傅玄(字休奕)也仿效曹魏時期的詩人左延年所創作的樂府詩《秦女休行》,改為描寫龐氏烈婦為父報仇的故事。
改編自 《後漢書》
原文:
《後漢書》.卷八十四.列女.傳第七十四:
酒泉龐淯母者,趙氏之女也,字娥。父為同縣人所殺,而娥兄弟三人,時俱病物故,讎乃喜而自賀,以為莫己報也。娥陰懷感憤,乃潛備刀兵,常帷車以候讎家。十餘年不能得。後遇於都亭,刺殺之。因詣縣自首。曰:
「父仇已報,請就刑戮。」
福祿長尹嘉義之,解印綬欲與俱亡。娥不肯去。曰:
「怨塞身死,妾之明分;結罪理獄,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
後遇赦得免。州郡表其閭。太常張奐嘉歎,以束帛禮之。
晉、陳壽.《三國志》.魏書十八.二李臧文呂許典二龐閻傳第十八(節錄)
龐淯字子異,酒泉表氏人也。初以涼州從事守破羌長,會武威太守張猛反,殺刺史邯鄲商,猛令曰:
「敢有臨商喪,死不赦。」
淯聞之,棄官,晝夜奔走,號哭喪所訖,詣猛門,衷匕首,欲因見以殺猛。猛知其義士,敕遣不殺,由是以忠烈聞。太守徐揖請為主簿。
後郡人黃昂反,圍城。淯棄妻子,夜逾城出圍,告急於張掖、敦煌二郡。初疑未肯發兵,淯欲伏劍,二郡感其義,遂為興兵。軍未至而郡城邑已陷,揖死。淯乃收斂揖喪,送還本郡,行服三年乃還。太祖聞之,闢為掾屬。文帝踐阼,拜駙馬都尉,遷西海太守,賜爵關內侯。後徵拜中散大夫,薨。子曾嗣。
初,淯外祖父趙安為同縣李壽所殺,淯舅兄弟三人同時病死,壽家喜。淯母娥自傷父讎不報,乃幃車袖劍,白日刺壽於都亭前,訖,徐詣縣,顏色不變,曰:
「父讎己報,請受戮。」
祿福長尹嘉解印綬縱娥,娥不肯去,遂強載還家。會赦得免,州郡嘆貴,刊石表閭。
宋、裴松之.《三國志注》(該文安插於《三國志》原文段落之後)
皇甫謐《列女傳》曰:
酒泉烈女龐娥親者,表氏龐子夏之妻,祿福趙君安之女也。君安為同縣李壽所殺,娥親有男弟三人,皆欲報仇,壽深以為備。會遭災疫,三人皆死。壽聞大喜,請會宗族,共相慶賀,云:
「趙氏強壯已盡,唯有女弱,何足复憂!」
防備懈弛。
娥親子淯出行,聞壽此言,還以啟娥親。娥親既素有報仇之心,及聞壽言,感激愈深,愴然隕涕曰:
「李壽,汝莫喜也,終不活汝!戴履天地,為吾門戶,吾三子之羞也。焉知娥親不手刃殺汝,而自儌倖邪?」
陰巿名刀,挾長持短,晝夜哀酸,志在殺壽。
壽為人兇豪,聞娥親之言,更乘馬帶刀,鄉人皆畏憚之。
比鄰有徐氏婦,憂娥親不能制,恐逆見中害,每諫止之,曰:
「李壽,男子也,兇惡有素,加今備衛在身。趙雖有猛烈之志,而強弱不敵。邂逅不制,則為重受禍於壽,絕滅門戶,痛辱不輕也。原詳舉動,為門戶之計。」
娥親曰:
「父母之仇,不同天地共日月者也。李壽不死,娥親視息世間,活復何求!今雖三弟早死,門戶泯絕,而娥親猶在,豈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況我,則李壽不可得殺;論我之心,壽必為我所殺明矣。」
夜數磨礪所持刀訖,扼腕切齒,悲涕長嘆,家人及鄰里咸共笑之。娥親謂左右曰:
「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殺壽故也。要當以壽頸血污此刀刃,令汝輩見之。」
遂棄家事,乘鹿車伺壽。
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壽馬,叱之。壽驚愕,回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並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复就地斫之,探中樹蘭,折所持刀。壽被創未死,娥親因前欲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瞋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持詣都亭,歸罪有司,徐步詣獄,辭顏不變。
時祿福長漢陽尹嘉不忍論娥親,即解印綬去官,弛法縱之。娥親曰:
「仇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貪生以枉官法?」
鄉人聞之,傾城奔往,觀者如堵焉,莫不為之悲喜慷慨嗟嘆也。守尉不敢公縱,陰語使去,以便宜自匿。娥親抗聲大言曰:
「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仇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於娥親畢足,不敢貪生為明廷負也。」
尉故不聽所執,娥親復言曰:
「匹婦雖微,猶知憲制。殺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既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巿,肅明王法,娥親之原也。」
辭氣愈厲,面無懼色。
尉知其難奪,強載還家。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並共表上,稱其烈義,刊石立碑,顯其門閭。太常弘農張奐貴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禮之。海內聞之者,莫不改容贊善,高大其義。故黃門侍郎安定梁寬追述娥親,為其作傳。玄晏先生以為父母之仇,不與共天地,蓋男子之所為也。而娥親以女弱之微,念父辱之酷痛,感仇黨之凶言,奮劍仇頸,人馬俱摧,塞亡父之怨魂,雪三弟之永恨,近古已來,未之有也。
詩云「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娥親之謂也。
左延年.《秦女休行》:
始出上西門,遙望秦氏廬。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女休。
休年十四五,為宗行報仇。
左執白楊刃,右據宛魯矛。
仇家便東南,僕僵秦女休。
女休西上山,上山四五里。
關吏呵問女休,女休前置辭:
平生為燕王婦,於今為詔獄囚。
平生衣參差,當今無領襦。
明知殺人當死,兄言怏怏弟言無道憂。
女休堅辭,為宗報仇死不疑。
殺人都市中,徼我都巷西。
丞卿羅列東向坐,女休淒淒曳梏前。
兩徒夾我持刀,刀五尺餘。
刀未下,朣朧擊鼓赦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