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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羅振宇的《閱讀的方法:找到文明世界中,本該如此的我》
2025/05/07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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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羅振宇的《閱讀的方法:找到文明世界中,本該如此的我》

書名:閱讀的方法:找到文明世界中,本該如此的我
作者:羅振宇
出版社:圓神
出版日期:2022/09

本書特色
熱門知識內容平台「得到App」創始人、觀看數超過20億的《羅輯思維》節目主講人,華人圈知識服務型作者羅振宇,最想放進女兒行李箱的書!
羅振宇用24種不同的角度,帶你在閱讀中看見近處,也看見遠方,而你終將由此找到最好的自己。

Excerpt
〈怪談:意料之外,都在情理之中〉

「常識:你用來說服別人,自己卻該不時質疑的『理所當然的事物』。」——喻穎正

[
想像力競賽]

書籍的世界裡,還有一個隱密的所在。
那裡沒有我們熟悉的世間萬物,沒有常理常情,既不設目的,也不給工具,甚至看起來乾脆就像是一個精神錯亂的夢境。那是「怪談」的世界。
《聊齋》裡的狐鬼神仙、《愛麗絲漫遊奇境》裡的兔子洞,都算「怪談」。不過,在這個角落裡,作家只比拚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所以,沒有最怪,只有更怪。
比如,義大利建築師塞拉菲尼的《塞拉菲尼抄本》。
很遺憾,直到本書臨出版前,我們都還沒辦法申請到《塞拉菲尼抄本》的圖片授權。你如果好奇,可以到網上去搜尋它典型圖片的樣子。這些圖,粗看起來似曾相識,旁邊的文字也排布整齊,我們甚至能模糊地猜出它要表達什麼。但細看局部,你會發現,圖是生硬編造出來的,字也是,圖文關係也是,它們沒有任何意義。
像這樣的圖片,《塞拉菲尼抄本》裡有一千多幅,小到動物、植物、服飾、食物,大到機械、橋梁、樓宇、城市。每幅圖片都煞有其事地配上了塞拉菲尼獨創的文字。

正是存在於這個宇宙中的事物,激發出了藝術家的語言。這些事物,正如我們在這本百科全書的插圖中看到的那樣,幾乎都是不可思議的。但它們和我們生存的世界中的事物之間,存在著意想不到的聯繫,這會帶給我們某種心理上的不安。
其關鍵之處在於,塞拉菲尼的語言被賦予了一種權力,它將要唤醒的是一個其內在語法完全顛覆的世界,因此,它必須將這種更為深刻動人的語言和思想的內在邏輯,隱藏在其表面的神祕難解之下。
——
(義)卡爾維諾《塞拉菲尼抄本》推薦序

《塞拉菲尼抄本》被列爲「世界十大神祕天書」之首。我細細翻過一遍,那種閱讀體驗很難準確描述。
剛開始是疑惑: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認真的惡作劇?進而又是心驚:這彷彿是從某個平行世界傳遞過來的資訊。它故意把我們熟悉的文明的表皮揭掉,露出下面的底層真相。讓我們看到:在人類文明現有的樣子之外,還默然存在著無數種可能。
有意思的是,《塞拉菲尼抄本》的內容不在我們的經驗體系之內,但又與我們的經驗有著某種若合符節的默契。文字模型是西方的,圖片風格也是西方的。它不但沒能脫離人類文明的範圍,甚至連西方文明的範圍也沒能突破。
所以,《塞拉菲尼抄本》暴露了所有「怪談」書籍的困境:越是離奇的想像,就越是暴露了想像力的邊界;越是想脫離地面,反而越是顯現出地心引力的強大。
中國歷史上,也有這樣的「怪談」之書。
對唐朝人來說,《虯髯客傳》是「怪談」;對明朝人來說,《封神演義》是「怪談」;對清朝人來說,《鏡花緣》是「怪談」;對民國時候的人來說,《蜀山劍俠傳》是「怪談」;對我們這批生於二十世紀七〇年代的人來說,金庸的小說就是「怪談」;而對今天的年輕讀者來說,網路小說才是「怪談」。
每一代人都會覺得上一代人想像力貧乏。但新一代人覺得最奇詭的想像,也總會被下一代人視爲平常。所以,「怪談」之書的價値不僅在於創造一個新世界,更在於豎起了一面鏡子,照見舊世界的可能邊界和真實樣子。

[
文明的邊界]

「怪談」之書,不僅在探查人性的幽深之處,也在探索整個人類文明的邊界。
典型的例子是中國的《山海經》。在古人看來,《山海經》就是一本「海外奇談」。《四庫全書》乾脆就把它分到了神怪小說一類。翻開《山海經》,裡面是一行一行的條目,寫的都是眞實世界裡沒有的東西。比如,「某個地方有座什麼山,有個什麼方國,那裡有哪些奇怪的人和動物,也夾雜了一些神話和占卜內容」。既沒有資訊來源,似乎也懶得去求證,看起來就是古人胡思亂想、痛快吹牛的一部書。
……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現象,越是晚近的嚴肅文學創作,就越脫離現實,越帶有「怪談」的特徵?即使說的是人間事,也往往會使用一種人間難懂的語言?
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湯瑪斯·曼的《魔山》、卡夫卡的《城堡》、喬伊絲的《尤利西斯》。本本如雷貫耳,但又有多少人從頭到尾讀過呢?還有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裡,長長一段描寫,沒有一個標點,叫人怎麼讀?
……

再比如,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譯林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共七卷,兩百多萬字。雖說是小說,但其實沒有什麼情節,就是沒完沒了地描寫自己的感受。英國作家毛姆說過:「我寧願讀普魯斯特讀得厭煩,也不願讀其他作家的作品來解悶。」這明顯話裡有話,毛姆雖然正面評價了它,但畢竟也很厭煩。
我看過一家英國圖書俱樂部的調查,四〇%的英國人承認,他們把文學作品擺在書架上純粹是做做樣子,為了面子上好看;有七十一%的英國人承認,為了顯得更有文化,他們會吹噓自己讀過某些名著。
那問題來了:經典嚴肅文學為什麼名聲那麼大,卻越來越難讀?答案可能是:因為經典嚴肅文學正在把娛樂大眾的責任交給其他內容形態,比如網路小說、短影片、電子遊戲,而自己則去孤獨地探索人類文明的新疆界。
這些經典嚴肅文學的任務,是要從原有的、習慣的、熟悉的文學表達中走出來,進入一個更廣闊,但是很陌生的新世界,要不就是在語言方式上,要不就是在敘事結構上,要不是在問題意識上,多少得有些突破。
所以,它們看起來是「怪談」,不過是因為它們走得遠了一些。仰望它們所在的位置,不是為了欣賞,而是爲了看到人類精神世界的新輪廓。

〈文心:就是這個感覺〉

「讀書可使人充實,討論可使人敏銳,筆記則可使人嚴謹。」
——
(英)法蘭西斯·培根

[
文能造境]
……

更有意思的是,作家「造境」,並不會僅僅停留在紙面上,它會幻化出現實世界的實景。
王維的《鳥鳴澗》寫於南方的吳越山中,但他還有很多佳作就寫於長安郊區。那個地方叫「輞川」。輞川位於終南山腳,距離長安不足一百里。王維一生不過六十餘年,在輞川就住了十六年。
……

輞川的面積很大,大約有七十平方公里。在王維的《輞川集》裡出現的地方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木蘭柴、茱萸治、宮槐陌、臨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欒家獺、金屑泉、白石灘、北垞、竹裡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
如果今天再去尋訪,你能看到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北方山區村鎭。王維當年用筆創制的那部立體長卷,已經找不到了。但是沒關係,我們有一「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這些文字在,輞川就始終在。時機成熟的時候,一個度假村工程就能像魔法一樣把這些盛景召喚出來。你說,文字和現實,哪個才是更堅實的存在?
多年前,我在杭州遊覽岳王廟,正滿腦子秦檜、岳飛、忠奸善惡,出門沒走幾步,突然撞見了蘇小小墓。蘇小小是南齊名妓。我的時間感不得不瞬間從南宋切換到南齊,七八百年的時光一下子就倒轉了回去。蘇小小很有名,但是歷史上幾乎沒有關於她身世的記載,除了那首詩:「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我的思緒無從停留,只好又往後匆匆飄了三百年,想起唐朝李賀有一首詩是《蘇小小墓》,這才有了點安頓感。
從蘇小小墓一抬眼,我看到了蘇堤,想起了蘇東坡,這才重回了宋朝。往蘇堤走去的時候,我腦子裡卻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曾在此地雙棲的許仙和白娘子,算是短暫地在「二次元」世界飄蕩了一下。但是就在路上,你猜我遇到了什麼?赫然是武松的墓!他的墓怎麼會在這裡?湊近一看才知道,《水滸傳》上有記載,武松晚年在杭州六和寺出家,活了八十歲呢!
就這短短的十幾分鐘,你說,我是在杭州城裡行走,還是在文字的世界裡遊蕩?哪個才是更真實的經歷?
在陳春成的小說《夜晚的潛水艇》裡,我看到了這樣的奇幻段落。

一九六六年一個寒夜,博爾赫斯站在輪船甲板上,往海中丟了一枚硬幣。硬幣帶著他手指的一點餘溫,跌進黑色的濤聲裡。博爾赫斯後來為它寫了首詩,詩中説,他丟硬幣這一舉動,在這星球的歷史中添加了兩條平行的、連續的系列:他的命運及硬幣的命運。此後他在陸地上每一瞬間的喜怒哀懼,都將對應著硬幣在海底每一瞬間的無知無覺。
一九八五年,博爾赫斯去世前一年,一位澳洲富商在航海旅途中無聊,借了同伴的書來看。對文學從無興趣的他,被一首題為《致一枚硬幣》的詩猝然擊中。一九九七年,在十餘年成功的商業生涯後,這位商人成了財産不可估量的巨富和博爾赫斯的頭號崇拜者。他收藏了各種珍貴版本的博爾赫斯作品,博爾赫斯用過的菸斗、墨鏡、吸墨紙,甚至連博爾赫斯的中文譯者王永年在翻譯時用的鋼筆他都收集了兩支(此時王還在世)。但這些仍無法平息他的狂熱。同年春天,一個念頭在黎明時分掉進他夢中,促使他資助了一場史上最荒誕的壯舉。他要找到博爾赫斯扔進海裡的那枚硬幣。
——
陳春成《夜晚的潛水艇》

我至今也沒去求證,這段文字裡「澳洲富商」的故事是眞是假。不過,那不重要了。我只知道,從此,我若再有機會站在輪船的甲板上,就一定會想起沉睡在某處海底、代表平行命運的那枚硬幣。
敬重每一段文字。它會讓我們的一生從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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