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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論語》中所記的子路事蹟(附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的子路部分)
2016/02/02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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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宇

2016/02/01

 

 

一,子路的出身

 

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對於子路的記載如下: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歲。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稍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

 

原來子路是個好勇力,行為粗暴的人,在相關的記錄來自,他的個性直來直往,是他血性的漢子。頭帶一項高高的帽子,像是雞冠。身上佩帶小公豬的雕像,表示他很勇敢。曾經對孔子有不禮貌的行為。「陵暴孔子」這句話很有意思。孔子是歷史上有名的「長人」,身高九尺六寸,換算成現在通行的計算法,是在一百九十二公分。小時候,也做過雜項工作,力氣不會很小。要想能陵暴孔子,子路的個頭應該不會矮。也是一個大塊頭。

 

對於子路的粗暴態度,孔子不以為意,而是用教育的辦法慢慢來改變他,直到有一天,子路把孔子的話聽進去了,改穿體面的儒生服裝,也改變了氣質,因而請求做為孔子的門生。我就真的看過這樣的例子。朋友的妻子被一個身上刺青的大個子所開的貨車撞死了,我這位朋友原諒了他,又帶他去參加圓桌教育基金會的活動,完全改變了這個本來在江湖上混混的人

 

先進: 柴也愚,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

 

孔子經常評價他的學生們。他認為「高柴愚笨,曾參遲鈍,顓孫師偏激,仲由莽撞。」

 

先進: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子樂。「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子路投入孔子的門下之後,經常隨侍在側,跟著孔子。這一天,他跟閔子騫,冉有,子貢等人一起陪孔子閒坐聊天。孔子看這幾個學生的行為有不同的表現。閔子騫是非常恭敬有禮,靜靜的陪著。子路表現出一付雄霸的氣勢。子貢和冉有則是侃侃而言,說個不停。孔子在這種狀況下,感到非常快樂。在古代,「看相」是很重要的品評一個人的依據。在施行科舉考試之前,試用人才的依據之一,就是看相。孔子也會看相,從這些學生的行為表現,看出子路這樣的人,下場不會好,於是冒出一句直覺的話,「子路的下場會很慘,大概不得好死。」後來的事實印證了這個看法,子路六十三歲的時候,真的在宋國的政變中,自殺而死,又被剁成肉醬。也就難怪《老子道德經》就說「柔弱生之徒」。子路的行為表現太剛強了。也只有子路敢對孔子大聲抗議。

 

二,如何教導子路和子路的學習情形

 

為政: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孔子既然收了子路為弟子,當然要時常教導他,提醒他。所以在開頭的時候,要知道子路那種江湖人的個性,有時候為了面子,明明沒聽明白,還會假裝「我聽明白」了。孔子很了解這個毛病,於是就直接跟他說:「我在教導你,你知道嗎?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樣才是真的知道。」這是中國最傳統的教育方式,千百年來一直是這樣的教法。像顏回那樣聽話,也是中國乃至於東亞的傳統教育方式。直到近代才發生變化,老師變成是從旁指導,由學生自己去設定題目,自己找資料,自己找出解答之道。那一種方式比較好,是要看當時的社會情形而定。

 

陽貨: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居!吾語女: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

 

  一般人的學習總是不會恰到好處,不是偏多,就是偏少。一旦發生了偏差,在行為上也就跟著發生偏差。孔子藉著跟子路的一問一答,指述這些偏差行為是怎麼回事。

  孔子問子路:「你聽說過『六言六蔽』嗎?」子路說:「沒有聽您講過。」

孔子說:「來來來,坐下。我告訴你:

  第一點「仁」。行仁的人,一定是好人。如果心性覺知能力學得不夠好,不能有所分辨好壞的話,就成了爛好人,是非不分,善惡不明,變成了大傻瓜。

慈悲也是「仁」的另一種表現。盲目的慈悲同樣也是問題。所謂「慈悲生禍害,方便出下流。」對自己的孩子就要注意這個流弊,對自己的學生,乃至於鄉里人士,也都要注意這個毛病。學習就是要讓自己有明確透徹的觀察力。有時候,表面上看過去相當的嚴厲,實際上是對他有好處。表面上太寬厚仁慈,有時反而害了他。至於要怎麼拿捏恰好的分寸,就是人生學習的一大功課。

  第二點「知」。有些人知識非常淵博,天下事他都曉得,而且有他自己的議論。如果他不好學,就會變成在耍名士派頭,「名士風流大不拘」,就是蕩。這種人才幹很高,自識也很高,隨時隨地展現他的才華,也容易看不起別人,也就沒有真正的心性修養。

  第三點「信」。人有了良好的心性覺知能力,必定要能截取時空中流轉的信息,方才可以展現出他的智慧。截取有用的信息,是智慧;抓取沒用的信息,就是雜念。有一些人有那麼一點心性覺知能力,偶而截取一點點跟他生活有關的信息,就吹得天花亂墜,好像他就是國士無雙。這種情形就是孔子所說的「賊」。

  第四點「直」。一個人的性格太直爽了,遇到事情,不能有所保留,直接反應。個性急躁的人容易憤事,如果不加以學習,就容易一下子就把事情弄砸了。他的情形就像一根絞了很緊的繩子,容易崩裂。

  第五點「勇」。勇就是脾氣大,容易衝動。遇到事情,往往是先幹了再說,好勇鬥狠,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發生。因此,需要學習而有真正的好修養,否則,很容易出亂子。

  第六點「剛」。剛就是不會拐彎,直直的。如果沒有好的心性修養,他就容易變成狂妄自大,一付滿不在乎的態度。

公冶長: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子路不是天資聰穎的人,不像顏淵那樣,可以聞一知十。而是一步一腳印的實地去做。一旦聽到孔子教導他一項功課,他就努力的去實踐,如果還沒有做到,就怕孔子再發新的功課給他。

 

公冶長: 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子路是一個很有豪俠氣息的人,他一開口就說,「我願意把我的車馬、衣裘拿出來,和朋友共享。即使用到破損,也不會有所遺憾。」車馬和用皮毛做的輕裘,在當時也是很貴重的東西,子路願意拿出來和朋友分享,是很大方慷慨的行為。這一點很像孔子,孔子也是有這樣的豪氣。朋友來了,沒地方住,他就供給他的吃住。朋友在異鄉死了,孔子出力為他安葬(見鄉黨第十「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這是「外王」的表現。在這方面,孔子和子路是有相同之處。

 

顏淵的回答是很謙虛的,他表示不願意誇耀自己的長處,也不要別人替我做一些什麼事情。是內心的修煉,也可以說是「內聖」的表現。

 

再來自為師的孔子的想法又是如何呢?他說:「要讓老者可以安享晚年,在物質和精神兩方面都得到充分的安頓。朋友之間可以相互信任,人與人之間沒有什麼仇恨。少年等人得到良好的教育,對於未來懷有遠大的理想。」孔子這麼說,是把顏淵的「內聖」和子路的「外王」合在一起,成為儒家的治國理想。要把國家治理好,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弄好,再把國民完全安頓好,而不是空有口號。

 

子罕:

子曰:「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由於子路行為慷慨大方,也不拘小節。因此,孔子稱讚他:「穿著破舊的衣服,和穿著美好的皮裘的人站在一起,而不會感到有丟臉不對的地方,大概只有仲由一個人吧!『不嫉妒不貪婪,有何不好?』」子路終身誦念這話。孔子知道後,又說:「這是應該做到的,怎值得滿足?」

 

憲問:子路問君子。子曰:「脩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脩己以安百姓。脩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子路問:「什麼樣的人方才可算是君子?」

孔子說:「用恭敬的態度來修持自己的身心狀態和行為。」

「只有這樣就可以了嗎?」

「把自己的身心都安頓好了,那麼就可以讓別人也跟著安定下來。」

「這樣就夠了嗎?」

「修煉自己的心性,讓百姓都因而可以跟著安定下來。這件事連堯舜都不一定可以做到。」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先來做一些名詞解釋:

〔三軍〕:春秋戰國時的軍隊編制,分成左、中、右三軍。

〔暴虎〕:發了瘋的老虎。

〔憑河〕:站在河邊,要跳過這條河。

〔臨事而懼〕:碰到任何一件事,都要考慮周詳,不自作聰明。

〔好謀以成〕:有了好的智慧和計謀,各方面都考慮了,方才有成功的機會。

 

這一段開始探討如何把所學的東西應用到實際的生活裡。首先點出的就是一個統帥的人才必需要在執行任務之先,有充足的準備和計畫,方才能夠成事。這種要求的最高境界自然也是要在心性安定又空靈的狀態下完成。

有一天,孔子對顏淵說:「一個有才能的人,當他有機會出仕來治理國家的話,就欣然接受,盡力而為。如果沒有出仕的機會,就隱藏在山林之間,不怨天,也不由人。只有你我兩人做得到這一點。」

子路聽見了,有點不服氣,反問孔子:「老師,當你要調派三軍,出發去作戰的時候,是要派遣誰呢?」

孔子知道子路那種急先鋒的毛病。就說:「你這種急先鋒,就像一隻發了瘋的老虎,站在河邊,就想跳過去,即使跳不過,也想跳,有勇無謀。這種人我是不會派他去的。一定要在事先有周詳的計畫,不會自作聰明,等到事情發生了,就有足夠的智慧和策略來應付,這才是統帥的基本修養。」

 

衛靈公: 子曰:「由!知德者鮮矣。」

 

孔子說:「仲由啊,理解道德的人太少了。」這樣的白話譯文,看得人一頭霧水。什麼是「德」?是了解這段話的關鍵。

什麼是「德」?就是得到讓人之所以為人,鳥之所以為鳥,狗之所以為狗的那一組信息。在《道原經》中就提到「鳥得而能飛,魚得而能游,獸得而能走,萬物得之以成。」物質是有一定時空範圍的,是具相的,是有限的。信息就沒有這麼多的限制,可以豎窮三際,橫遍十方,也就是可以應用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像這麼廣泛應用的東西,應當不是指物質部分,而是能夠指揮和運用物質的那個信息組合,也就是構成我們這個生命體的基本藍圖。任何東西、人、物、鳥、獸都是根據這個藍圖所提供的信息組合,而後發揮各種生理和心理的功能。這種狀態就相當於現在我們買了電腦之後,電腦裡面一定要事先安裝合於這台電腦規格的軟體。古人稱這種安裝好所需軟體的情形為「德」。

不過人是非常愚昧的,大多數的時候只會往外觀看,看有形有相的物質部分,反而忽略了這個物質身體還有一個信息層面的專用軟體。所以孔子說:「知德者,鮮矣。」

 

以上幾段都是孔子在教導子路,如何成為一個真正有用的人。從這些記錄來看,孔子不但對子路,對每一個學生都是針對他的特性而提出適當的建議,這就是真正的因材施教。

 

先進: 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

 

在孔門弟子中,子路和冉有都是以「政事」著稱。有關的事蹟如下,大多是孔子在講子路可以如何的治國,或子路自己在講他要如何治理國家,而不是他真正的治理過什麼地方。

 

三、治國的理想

 

公冶長: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孟武子問:「子路這個人在「仁」這方面的表現如何?」孔子說:「我不知道。」再問,孔子回答說:「子路這個人啊,可以讓他去治理一個擁有千乘兵車的國家,可以收到足夠的賦稅,不知道他在「仁」方面的表現。」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由與求之問。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由與求也,可謂具臣矣。」曰:「然則從之者與?」子曰:「弒父與君,亦不從也。」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說,子路和冉求都曾經為季氏宰。於是,季子然問:「仲由和冉求可不可以算是有守有為的大臣呢?」孔子回答說:「我以為你會問不一樣的問題,仲由和冉求都已經問過這個問題。所謂「大臣」者,是「道」來為國君做事。如果不可以,就放手不做。今天冉求和仲由,只能勉強算是而已。」季子然又問:「那麼就跟著主人的意思去做嘍。」孔子說:「只有殺父和殺國君這兩件事不可以做。」

 

子路: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子路問政,孔子說:「身先士卒做榜樣,要能勤奮努力。」子路請孔子多說一點。孔子說:「數十年如一日,不能有所懈怠。」

 

先進: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問:「聽到就做嗎?」孔子說:「有父兄在,怎麽能聽到就做?」冉有問:「聽到就做嗎?」孔子說:「聽到就做。」公西華說:「仲由問『聽到就做嗎』,您說『有父兄在』;冉求也問『聽到就做嗎』,您卻說『聽到就做』。我很疑惑,請問這是為什麽?」孔子說:「冉求總是退縮,所以要鼓勵他;仲由膽大,所以要約束他。」

 

先進: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

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求!爾何如?」

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

「赤!爾何如?」

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

「點!爾何如?」

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三子者出,曾皙後。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

「唯求則非邦也與?」

「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則非邦也與?」

「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

 

師生之間的閒談,總是很精彩的。每個人的回答,都能恰當的表現出他的個性。有一天,子路、公西華、曾點和冉求一起陪孔子閒聊。孔子說:「我年紀稍為大一些,大家不要有什麼顧忌,有話就直說。來,大家不是常說:沒有人知道的本事,現在如果有人真的知道你,想要用你,你會怎麼辦?」

子路率先發言,他說:「有一個中等的國家,夾在兩個大國的中間,兩旁的大國常常打來打去,夾在中間的這個國家一直遭受兵災,又是連年歉收,人民生活困苦極了。讓我來治理這樣的國家,只要三年的時間,就可以讓這個國家的人民勇壯起來,而且知道怎麼來對付兩旁的大國。」

孔子聽了,只是笑一笑。沒有作聲。

「冉求啊,你的想法又是怎樣呢?」

「如果有方圓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地方,讓我來治理的話,只要三年,就可以讓這地方的人民富足起來,至於禮樂的教化工作,就另請高明。」

「公西華,你的想法又是怎樣呢?」

「我不是說我能夠做什麼,而是我願意去學。如那些寫廟裡的祭祀,或是國家之間的盟會,我願意穿著正式的禮服,做個贊禮的司儀。」

「曾點,你的想法又是如何?」

他那時正在彈琴,聽到老師問話,「鏗」的一聲,中止了彈琴,把琴放下。說:「我的想法跟他們都不一樣。」

「那有什麼關係呢?都是表達個人的想法而已。」

「我的想法是在暮春三月的時候,春服剛剛做好,一付欣欣向榮的景像,跟五六個成年人,六七個小孩,在沂水中洗個澡,穿好衣服,吹著溫暖的春風,一邊唱著歌,這樣子走回家。」

孔子這時候,喟然嘆曰:「我真的贊同曾點的想法。」

子路,公西華,冉求三人提前走了,只留下曾點一個人陪孔子。曾點就問孔子;

「這三位同學所說的志向,夫子您認為如何?」

「不過都是在說說自己的志向嘛!」

「你為什麼要笑子路呢?」

「治理國家要依憑「禮」,而他是那樣不知禮,所以我才會笑他。」

「冉求所指的是國家嗎?」

「方圓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怎麼會不是國家呢?」

「公西赤所指的是不是邦國呢?」

「祭祀和外交不都是國家的事情嗎?」

 

從這些孔門弟子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們心目中的最高理想,就是為國家做事。只是部門不同而已。子路要做軍政,冉求要管行政,公西華要做典禮上的司儀。只有曾點要做一個平民百姓,好好的享受人生。孔子在政途上,一直不順,因此才會同意曾點的想法。

 

孔子教導學生最高的理想就是為國家做事,那個時代,就是就要去「事君」。在「事君」之前,一定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人。以下幾則都是在講這個方面的要求。

 

憲問: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子路問如何事奉君主。孔子回答他:「不要欺騙他,可是要能不怕他生氣,直言進諫。」

 

憲問: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子路問如何成為一個完美的人。孔子說:「如果有臧武仲那樣的智慧,孟公綽那樣的恬靜無欲,卞莊子那樣的勇氣,冉求那樣的多才多藝。再學習各種禮樂有關的知識和修養,大概就可以成為一個完美的人。」接著他又說:「現在要想成為一個完美的人,不一定要這樣做。看到有利益的事情,先想一想是否合乎「義」。在國家遇到危險的狀態,能夠奮不顧身的效命疆場。很久以前說過的話一定要記得,這樣也就可以算是一個完美的人了。

 

憲問: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問:「在齊國的政變,桓公一即位就殺了他的兄弟公子糾,以防他來搶奪王位。在這次事件中,召忽隨同公子糾一起死難,而管仲同樣是輔佐公子糾的人,而不肯一起死難。像管仲這樣的人可以算得上是仁人嗎?」

孔子認為看國君、丞相的功過,要從大處著眼,而不能只在小地方挑毛病。儘管桓公有殺公子糾、管仲有不忠的不良記錄,可是齊桓公能夠九次召集各國諸侯,一起崇奉已經衰微了的周天子,這九次行動都不是靠軍事武力的威脅,而是靠仁義的號召。這些事蹟都是管仲出力策劃方才完成的。這就是管仲的仁德啊。

 

陽貨: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子路問:「君子崇尚勇力嗎?」

  孔子說:「君子以義為最重要的事,在上位的君子以合不合道義為最主要的考慮。君子有勇而無義,往往就是作亂。小人有勇而無義,往往聚股成盜。」

四,實際的施政

 

顏淵: 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子路無宿諾

 

這是明白的記錄子路做官時的實際情形。他可以三言兩語就把訟案了結,子路履行諾言從不拖到第二天。

 

在《史記.仲尼分子列傳》也記載:

 

子路為蒲大夫,辭孔子。孔子曰:「蒲多壯士,又難治。然吾語汝:恭以敬,可以執勇;寬以正,可以比眾;恭正以靜,可以報上。

 

子路要去「蒲」這個地方當官,向孔子辭行。孔除對他說:「蒲這個地方的人很豪壯,很難治理。可是我要對你說「對人用敬重的態度表現出謙遜,可以降服那些只能憑勇力的人;以公正的態度來寬待人民,就可以讓人民聚攏在你的身邊;以靜安的態度來表現出恭正,就可以對得起國家。」

 

 

五,對孔子的態度

 

子路是個粗線條的人,他對孔子的人格特性,並沒有很多的認識,一旦有人問他有關孔子的事,他就無法回答。葉公問子路有關孔子的人格特質,子路說無以回答,反而是孔子告訴他該怎麼回答。重點是孔子的人格特質,而不是子路的粗心。

 

述而: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這一段在講孔子的人格特質。有一天,葉(ㄕㄜˋ)公向子路打聽孔子是個怎麼樣的人。子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當孔子知道有這麼一回事時,就對子路說:「你何不告訴他,我是一個發憤治學起來,常常過了吃飯的時間而不知。心頭常保持快樂,也就沒有什麼煩惱。由於我每天都忙著學習,就不太留意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年。」

 

憲問: 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子路有一次在石門這個地方過夜。第二天早上,管門的人問他:「你從那個地方來?」子路回答說:「我是孔門的弟子。」管門的人說:「喔,就是那個明明知道不可為,可是偏偏又為之的人,是嗎?」

 

這一段是孔子心情的寫照。從字句的表面上來說,是在感嘆時代局勢都不利於孔子的學說,可是從深一層的意涵來看,這段話也是在說,孔子認為總是有可以實行他的理想的時候。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斯濫矣。」

 

在春秋時代,每個字還不是有固定的意思,句法也不太固定。〔陳〕同〔陣〕,指的是軍事訓練、軍事行動。

 

照字面來說,這段話是在講述孔子落難的故事。在〈子路第十三〉提到孔子不能見容於魯國的當政者而離開魯國,開始浪跡天涯、周遊列國。他的第一站就是去到跟魯國有密切關係的衛國。一路上讚嘆衛國的富庶。他去見衛靈公的夫人南子時,還惹得子路大為不滿,以為孔子想要走後門去謀一官半職。結果孔子發了重誓,才平息一翻風波〈見雍也第六〉。

 

孔子終於見到了衛靈公。沒想到,衛靈公畢竟還是個世俗的君主,只知追求國家的軍力強盛,好跟他國爭勝,而沒有想到要能做到政治清明,愛惜百姓。所以,當衛靈公向孔子請教有關國家軍事的問題時,孔子老實不客氣的回答:「國家祭祀、朝覲和外交盟會的事,曾經學過一些。至於有關軍旅的事,從來沒有學過。」

 

  在相當失望的情形下,覺得衛國不是他理想的地方,於是在第二天就動身,離開了衛國。孔子的相貌長得跟一位魯國的大夫陽虎很像。這位老兄在匡這個地方橫徵暴歛,惡名遠播,連陳國百姓都非常氣憤他。結果發生了誤會。當他路過陳國的時候,陳國人把孔子當成是那位橫征暴歛、不得人心的陽虎,把孔子一行人圍起來,斷絕了糧食的供應。於是孔子和隨行的弟子們就面臨絕糧的窘境。大家都餓得頭昏眼花,手腳發軟。

 

  子路想不通,為什麼老夫子有這樣子的德行,也有相當不錯預知未來的能力,怎麼偏偏沒有算準自已的命運,碰到這麼倒楣的事。於是他帶著困惑和憤怒之情去問孔子:「像您老人家這樣的君子人,怎麼會碰上窮頓困厄的時候?」

 

  孔子回答說:「君子當然會有困頓的時候,小人碰到這種困厄的時候,就會守不住他為人處事的基本的原則,而會不擇手段的去找尋脫困的門路了。」

 

  這個故事有個基本的要點,非常值得說明。那就是說,窮頓困厄原本就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只有超越了窮頓困厄,方可以安身立命,甚至得以提升生命的境界和能力,完成人生的歷練。

  我們的生命有硬體和軟體兩大部分的設備。軟體設備中的本我(或者稱如來本性、本來面目)發出一連串的信息(意識),藉由身體而來現出來。信息之於身體,就好像廣播節目之對於收音機一樣。身體只是忠實的反映出信息。而信息是無形的、獨立的。顯然不是身體的產物,也不用依靠身體而存在。活人身體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表現與其對應的信息模式,也有人說是對應影像的凝聚。脈搏和心臟遵循特定的律動,體溫保持在固定的範圍,腺體分泌荷爾蒙等功能,都不能單靠物質名稱來解釋。每一種功能都依賴一組對應的信息。而信息的來源是意識,意識又是由本我所產生。當身體各種功能用一種特定的方式運作一致的時候,就會出現和諧的整體模式,也就是所謂的「健康」。如果某種功能出了差錯,就會或多或少的影響整體的和諧。我們稱這種不和諧的狀態為「疾病」。因此,真正會生病的是人,不是人的身體。就像悲劇的演出,我們不會說舞台是悲劇,戲才是悲劇。

 

無論是疾病,或者現在所說的困厄,對生命來說,都是一種失去和諧的狀態。問題的根源是那個真正的我「本我」,不是外顯的身心狀態。君子是能認知「本我」的人,他會有能力知道所遇到的困頓苦厄是自己內在信息的忠實反映,要改變的是自己的內心,而不是看得到的外在環境。因此,君子遇到這種情形是所要做的工作是自我反省,向內心去尋找真正的原因。小人就沒有這種認識和知覺,他會不斷的抱怨外在的環境,一付怨天尤人的態度。難怪孔子要說「小人窮,斯濫矣。」

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和諧的狀態呢?因為在意識和本性的層面出現了失序的狀態,也就是說,失去了什麼東西,方才出現對應的症狀。如果沒有少掉什麼東西,那他就是完整的,既健康又完美。相反的,一旦完整性在某個部位受損,那就「不完整」了。也就是不健康或生病了。一旦領會了疾病和症狀的差異。疾病是指那個受損的完整性,症狀是指外顯出來的現象。那麼,反過來說,症狀能夠幫助我們去重新認識我們在信息層面失去了什麼,在本性層面上發生了什麼偏差。疾病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要讓我們重新變成完整。用自省、內視、返聽等辦法,向內在的信息和本性層面去找,究竟那裡出了差錯,以致失去了一些東西,把原本的完整、美滿破壞了。這種功夫總括說來就叫做「祈禱」。孔子生病時,是用祈禱的辦法,而不是用藥。

 

  孔子離開魯國的執政地位,浪跡天涯,不就是一種「失落」和「失序」的狀態嗎?從這個角度來想,孔子在陳國絕糧,也是他自找的。因為內在信息層面缺了什麼,才會導致外顯的行為反映出那種缺乏。對應之道就是靜坐和反省。後世的大儒,像明朝的王陽明,被貶官到貴州龍場時,就靠靜坐和反省,幫他渡過難關。只有君子人方才會這種內省方法。一般世俗小人當然不會囉!

 

雍也: 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一般的書上都說,孔子去見衛國的夫人南子,有違男女之例,於是子路大為不滿,孔子因而賭咒,說自己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南懷瑾反對這種說法,認為這麼一來把孔子貶得一文錢不值。南先生認為這句話的重點是在後段,「我不喜歡的人或事,老天爺也一樣不會喜歡。」南先生說得有道理。其實,這就是一個「君子可陷也」的實例。後來的儒生陷孔子於不仁不義的地步。

 

在春秋時代,男女之別其實沒有後世想像的那麼嚴謹,在《春秋》《左傳》裡多得是男女苟且的事。魯襄公娶齊姜,可是齊姜卻跟同父異母的哥哥齊襄公偷情。她慫恿魯襄公去齊國看巫者的作法。魯襄公傻傻的聽從齊姜的建議,到齊國去作客。結果被齊襄公派人刺殺,死於非命。這種事情堂皇的登錄在史書上,可見當時有多亂。也就難怪一般人看到這一段,就往男女情慾事方面想。

 

從這一篇的上下文來看,行文到這裡,應該是在講作為一個君子的行事條件。前兩段講到君子不會鄉愿,要博學熟悉社會的典章規範,在行為上又能自我約束。到了這一段,似乎應該是在講君子不該去「走後門」。前面在提到澹臺滅明的時候,特別稱讚這個人不會串門子,走後門。在這一段,提到孔子去見南子,是不是也有走後門的嫌疑呢?

 

孔子周遊列國,尋求的就是一個為官施政,一展抱負的機會。可是各國的政治人物都不願意看到孔子有這樣的機會。衛國是最有可能讓孔子一展鴻圖的國家。他要謀官,找衛國的國君去談就可以了,何必去找衛君的夫人南子?因此,去見南子,是不是有走後門的嫌疑呢?子路當然會為這種流言而擔心。孔子的回答也有些激動,「我不喜歡的人或事,老天爺也一樣不會喜歡。」而且說了兩遍。這樣解讀,是不是比男女情慾說,來得切合實際情形和本篇的主旨呢?

 

南子這個女人,對子路來說,還真的是剋星。子路之死,多少也是起因於南子想立自己生的兒子為國君,引發內亂。

 

子罕: 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為臣。病閒,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這段話可能是在孔子晚年的時候講的。孔子生病,而且還病得很重,子路就安排同學輪流的來照顧孔子,好像家臣一樣,這麼做有違當時的禮制,以孔子的身分,不當有家臣。等到病情稍為好轉,孔子就責備子路說:「仲由這麼做詐偽的事,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了吧?我不應該有家臣,卻派了一些學生來作家臣,要騙誰呢?要想欺騙上天嗎?而且,與其讓我死在家臣的手上,倒不如死在弟子們的手上。我縱使沒有辦法得到卿大夫的葬禮,難道我會路死路埋、溝死溝埋嗎?

 

從表面上來看,這一段話跟前後各段幾乎都聯不上任何的關係。仔細想想,還是在講一個「禮」字。在周代的社會,不同身分的人用不同的生活排場和葬禮,被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孔子的晚年沒有任何的官職,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麼家臣。子路故意安排了學生充當家臣來服侍他。在子路來說,是一番好意。可是對孔子來說,這麼做等於是陷他於不義,他怎能不生氣呢?

 

述而: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

 

依目前流行的醫學來解讀這段話,根本讀不通。一般人就會很武斷的說,孔子也很迷信鬼神吧。從生命的多重結構來解讀這段話,就可以讀通了。在前面討論「齊戰疾」的時候己經說過現代醫學和古人對「疾」的認知是有相當大的差異。

 

在古人的認知,一個人的身心狀態,最先是心性上發出了一個念頭,念頭產生了信息,也就是一個訊號,進而調動身體的能量分布狀態,最後方才具體的表現在身體上面。因此,愈上層,愈重要。在上層發生任何一點偏差,在下層就會有很大的偏差出現。人的疾病其實都是因為信息不對所導致的。不對的信息提供了一個適合某種細菌或病毒生長的環境,那種細菌或病毒方才會在那裡生長。現在醫學只是看到了這個結果,卻以為是致病的原因。因此,在古人的認知中,要調理身上的疾病,只需要在上層的心性和信息層次下功夫,就很容易把不良的狀況調整回來。在上層的心性和信息層面下功夫,來調整身體就是「禱告」。

  

鬼神,也就是一組有自主能力的信息,只是沒有肉身而已。可是在功能上又比人強大些。在前面也提過,人面對鬼神時的態度,最常見的辦法就是承認鬼神比我們強大有力,於是要用「祈求」的辦法來請他們與我共振,讓我安靜下來,把亂掉了的信息平復回來。

  

這一段話就是在講有一次孔子生病了,子路要替他祈禱,孔子反問:「你真的做了嗎?」子路說:「我是向上下各方的鬼神祈禱。」孔子就說:「那我早就在祈禱了。」

  子路要做的祈禱是向外在的力量祈求,求他憐愍,從而幫忙來修改身上亂掉了的信息。孔子所做的祈禱卻是自己在心性和信息層面上用功。兩種都是祈禱,可是在心性的層次上不同。

 

鄉黨:

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曰:「山梁雌雉,時哉!時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這是最難解讀的一章。三國時的何晏在《論語集解》把這一章解讀成:

雉雞看到孔子等人所穿衣服的顏色不善,立刻起飛,看看沒有問題了,在天上飛翔了一陣子後,又停集在一起。孔子這時就說:「在山梁上有雌雉,來得正是時候,來得正是時候。」子路就去把雉抓了,宰了,讓孔子吃。這不是孔子的本意,孔子聞了三次,就走開了。這樣的解讀是不通的。

 

梁朝的皇侃把這一章解讀為: 

「色斯舉矣」為「謂孔子在處者見人顏色而舉動也」。把「翔而後集」 解為「謂孔子所至之處也,必翔審觀之後乃下集也」,即都是指孔子的出處行止而言。

對「三嗅而作」則發揮説,孔子若直接表示不食,恐子路生怨,若隨子路之意而食之,又乖違了我的本心,故「先三嗅氣而後乃起」。

 

北宋的邢昺把這一章解讀成:

 

孔子行于山梁,見雌雉飲啄得所,即走進山中,親自看見雌雉,因而觸景生情,“感物而嘆”,重點仍在“人不得其時”上。對於“色斯舉矣,翔而後集”的解釋,基本上與皇侃《義疏》一致。其借雉鳥以比喻“人不得其時”的主旨,根本未變。

 

皇侃向邢昺的解讀都是偏重在孔子本身,把雉雞當成是象徵之物。可是我們從字面上直接讀到的主角是雉雞,而不是孔子。因此,我們換個角度來想,就會有不同的看法。在網路上,查到蒙培元所發表的〈《論語》中最難理解的一段文字〉一文,我完全同意蒙先生的看法。他就說:

 

雉鳥是自然界的生命之物,很有靈性,反應敏捷,看見人的臉色一動,便警覺地飛起,在空中盤旋,然後集落一處。這是對前兩句話的唯一正確的解釋。該章描寫最精彩之處是“翔而後集”。雉鳥環視之後為何又落在一處呢?顯然與人的活動有關(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經常會遇到這種情況)。合理的解釋只能是,經過環視之後,看到孔子師徒並無害鳥之舉,不是捕殺、傷害它們,而是一種很友善的態度,因而有安全感,於是便集落一處。就在這時,孔子也受到深深的感動,於是便説出“時哉時哉”的感嘆。這是一種詩意般的感嘆,表達了孔子的真情實感,即人與山鳥之間,有一種生命的內在聯繫,處在相互交流、友好相伴的關係中。不僅鳥兒不再驚恐,在人面前自由自在地飲啄;人也從中感受到無窮的樂趣,由衷地發出感嘆。

 

先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在〈顏淵為什麼是好學生〉這篇文章中,已經指出,這一段是緊接在有關顏淵逝世後,在語氣上是一氣喝成的。同學們為顏淵舉行一個有棺有槨的「厚葬」,而孔子非常生氣,認為那麼做完全不合於禮。厚葬的觀念當然涉及到「鬼神」。這時子路又莽撞的向孔子請教有關如何祭祀鬼神的事,孔子當然點和說:「現在你們連人的事都沒做好,怎麼能夠做好有關『鬼』的事呢?」子路又問有關「死」的事。孔子當然就說:「對於『生』都搞不清楚了,又怎麼會知道『死』的事情呢?」

 

先進: 子曰:「由之瑟奚為於丘之門?」門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子路在彈瑟,聲音不對,孔子聽了之後,大為不滿,就說:「仲由的彈瑟功夫怎能算是我的門人呢?」其他的門生因此都看不起子路。孔子一看苗頭不對,個就不能這麼說,於是就說:「仲由他已經入門升堂了,只是還沒有更進一步而已。」

 

季氏: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

 

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

 

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這一段話強調「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觀念。但是,什麼是遠慮?什麼是近憂?考慮時的立足基點不同,也就有了不同的結果。因此,本篇一開始,就引用季氏打算吞併位在私邑旁邊的附庸國顓臾為例,來說明遠慮和近憂應當如何界定。

 

季氏打算動用兵力去併吞位在私邑「費」旁邊的附庸國顓臾。出任季氏家臣的冉有和子路一起去見孔子。向孔子秉報說:「季氏已經決定派兵去征伐顓臾。」

 

孔子的第一個反應是說:「求(指冉求),你們這樣做,豈不是你們兩人的過失嗎?顓臾這個國家啊,是先王封的,要他在主持東蒙山的祭祀活動。而且又是在魯國的境內,是社稷大臣啊,為什麼要發兵去攻打他啊?」

 

冉有回答說:「是主人家要去攻打,我們兩人都不贊成。」

 

孔子說:「冉求啊!從前有個優良的史官叫周任,他曾經說過:『擔任一項職務,都是要全力以赴。如果不能盡職的話,不如就此辭去這項工作。』就像你去幫扶一位盲人,明明看到了有危險,可是卻不去扶他一把;快要跌倒了,也不去攙他一下,那要你們這些幫忙的人又有什麼用!況且你的話是講錯了。好比老虎和野牛從所關的檻籠裡跑出來,占卜用的靈龜殼和美玉放在櫃子裡卻被打壞掉,這是誰的過錯呢?」

 

冉求辯解說:「現在的顓臾,有很堅固的城牆,又靠近季氏的私邑。現在不下手攻取之,將來必然成為後代子孫的禍患。」

 

孔子說:「冉求啊,君子最不喜歡的事就是有人不肯對他說實話,不講自己的貪慾,而且還要講一些掩飾的話。我聽人講過,一個諸侯的國,或卿、大夫的家,不愁財富少,只擔心財富不能平均;不愁人民少,只愁上下不能相安。因為財富平均,就無所謂貧窮。人民和諧相處,就不會覺得少。境內安定,就不會傾覆。能做到這個地步,遠方的人還不能歸服的話,就加強自己的修持功夫,以為施治教化,以廣徠眾人。遠方的人爭相前來投靠之後,就讓他們能夠在身心兩方面都能安頓下來。今天季路和冉求你們兩個人,輔佐季孫氏,卻是不能讓遠方的人心悅臣服,不前來投靠。國家分崩離析,不能再保持原先的完整版圖,反而想在國內發動戰爭。我擔心季孫氏的憂患,並不在顓臾這個附庸國,而在季氏自己的家裡。」

  

這一段記載的主旨還是在講心念所能涵蓋的時空範圍應該盡可能的廣大。 什麼是遠慮?什麼是近憂?完全視情況、條件而定。文中提到季氏因為看到他的私邑旁邊有一個城池堅固的附庸國而感到憂心,怕這個附庸國將來強大之後,會對季氏不利,因而決定要先下手為強。在附庸國還沒有真正強大的時候,就把他除掉。就季氏而言,的確是做到了遠慮。季康子想到了他的子孫所可能碰到的難題,而事先做了預防。可是,把時間再拉長一點,季康子的遠慮卻成為他的近憂。季氏的勢力大過了魯國的公室。魯國的國君也一樣有不安的感覺。結果發生了嚴重的衝突。

 

《論語》上所提到的「三桓」是指桓公的三個兒子。桓公死,子莊公立。三個弟弟:慶父、叔牙、季友,後來分別發展成為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由於都是桓公的子孫,因此稱作「三桓」。

 

其中的季孫氏是孔子時代魯國最有權勢的大夫家。孔子去世後,季康子也在哀公二十七年過世。是年,哀公對三桓非常不滿,《史記,魯周公世家卷三十三》:「哀公患三桓,將欲因諸侯以劫之;三桓亦患公作難。故君臣多閒。」越王勾踐於哀公二十二年滅吳王夫差,進而北上稱霸。所以哀公打算引用越王勾踐的兵力除去三桓。三桓出兵攻哀公,哀公奔於衛,輾轉流亡到越國。第二年,魯國人復迎哀公回國,哀公在回國的途中去世。子寧立,是為悼公。這時三桓勢力凌駕在魯侯之上,「魯如小侯,卑於三桓之家。」自此以後,史書上不再有三桓的記載,三桓的下場如何,就不知道了。

 

 

五,遇見隱士

微子: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

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

子路曰:「為孔丘。」

曰:「是魯孔丘與?」

曰:「是也。」

曰:「是知津矣。」

問於桀溺,桀溺曰:「子為誰?」

曰:「為仲由。」

曰:「是魯孔丘之徒與?」

對曰:「然。」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

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長沮和桀溺兩人一起在田地中工作。孔子從楚國到蔡國去,經過他們耕田的地方,叫子路去問過河的渡口在那裡。

長沮問子路:「在車上拉著韁繩的人是誰?」

子路回答:「是孔丘。」

長沮說:「昤魯國的孔丘嗎?」

子路說:「是的。」

長沮說:「那麼他應該知道渡口在那裡。」

子路去問桀溺。桀溺問:「你是誰?」

「是仲由。」

「是魯國孔丘的門人嗎」

「是的。」

桀溺說:「滔滔大亂,天下各地都一樣,誰能改變這種局面呢?你是跟從逃避壞人的人,倒不如跟從我們這些逃避亂世的人。」話說完,繼續不停的耕種。

子路回來告訴孔子。孔子悵然的說:「人不可能跟山林中的鳥獸同群!我不跟世人生活在一起,倒要跟誰生活在一起呢?天下如果太平的話,那我也不用出來設法改變世局了。」

 

微子: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

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

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

子路曰:「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子路跟從孔子出去,脫隊落後了。途中遇見一位老人,他用扁擔挑著竹器。子路上前去問:「你見過我的夫子嗎?」

老人說:「你這傢伙手足不勞動,五穀都分不清楚,誰是你的夫子?」說著說著,就把扁擔插在地上,拿起竹器去耘田了。

子路拱拱手,站立在旁邊。後來老人留他在家中過夜。殺雞做飯來招待子路,還叫他的兩個兒子出來見子路。

第二天,子路辭行,趕上孔子的車隊。並把昨天的事告訴孔子。孔子說:「那是位隠士啊!」叫子路回去看他。到了老人的家門口,老人卻出去了。

子路便對老人的孩子說:「不出來替國家做事,就是廢棄了君臣大義。長幼的禮節不可以廢棄。君臣的大義又怎麼能夠廢棄呢?為了想保持自身的高潔,而悖亂了君臣的大倫。所以君子出來做事,是實行君臣的大義。至於政治理想能不能夠實現,那是我早已知道的事。」

 

六,不實的記載

 

陽貨:

公山弗擾以費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說,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民之也?」子曰:「未召我者,而豈走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

 

程頤註這一段時說:「「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亦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然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也。」崔述的《洙泗考信錄》對這一條記錄,提出質問,認為所記的事情可疑。崔述指出,公山弗擾以費地叛亂的事發生時,孔子正是魯國的司寇,怎麼可能答應公山的要求去幫他?本人也認為不妥。孔子對陽虎都認為不是個東西,不願跟他同事,又怎麼會去答應幫忙公山弗擾這個叛臣呢?而且,在文章的思路上,也跟前後句的思路不合。因此,這一段文詞存疑不論。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

 

這一段也是有問題。崔述《洙泗考信錄》認為這一章非常可疑。根據《韓詩外傳》上的記載,佛(音ㄅㄧˋ)肸(ㄒㄧˋ)以中牟叛,事在哀公二十年,孔子在哀公十六年過世,兩件事相差四年。因此,這一章可能是後人杜撰,又不知怎麼混了進去的。擱置不論。

 

七,子路的結局

 

子路果如孔子的預言:「不得好死。」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記:

 

初,衛靈公有寵姬曰南子。靈公太子蕢聵得過南子,懼誅出奔。及靈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輒在。」於是衛立輒為君,是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蕢聵居外,不得入。子路為衛大夫孔悝之邑宰。蕢聵乃與孔悝作亂,謀入孔悝家,遂與其徒襲攻出公。出公奔魯,而蕢聵入立,是為莊公。方孔悝作亂,子路在外,聞之而馳往。遇子羔出衛城門,謂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門已閉,子可還矣,毋空受其禍。」子路曰:「食其食者不避其難。」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門開,子路隨而入。造蕢聵,蕢聵與孔悝登臺。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請得而殺之。」蕢聵弗聽。於是子路欲燔臺,蕢聵懼,乃下石乞、壺黶攻子路,擊斷子路之纓。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結纓而死。

孔子聞衛亂,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惡言不聞於耳。」是時子貢為魯使於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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