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打自幾時,深感世事如萍,塵俗若幻,縱使風光,也曾叱吒,到頭來,終也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夢。
而,夢醒,人猶醉。
因而,總抱持著一種無可無不可的無謂心態,日子,隨萍而居的過,時光,隨遇而安的混。這樣控管情緒、節制感應的處世心境,表徵在外,也總帶著三分隨興、七分放逐的出世態度,輕描世間情事,淡寫人際糾葛,明擺著甚麼皆可棄,甚麼都能放,一種看似無為,實則較心的偽心境。
因為怕負擔,所以向來輕取緩提,不帶重量;因為怕反彈,所以總是迂迴曲折,蜿蜒繞道。
因為對人,不存冀望,所以從不試探人性、輕扣底線,羅織人際所帶來的聯網。
若可能,一直就祇期望純純粹粹、簡簡單單懷抱一寸方地,將自己種成一棵樹,自行呼吸、自行光合、自行運轉。
不是所有的光源,源自鑿壁借光;不是所有的熱量,均靠呼朋引伴集體取暖。
這種故步自封、自掃門雪的自處之道,讓我苟安在自構框架,橫行於鎖國邊界,翱翔於結界天空。
然而,心裡隱隱明白,那口哽咽在喉,憋屈在心,苦無出口的一股氣,是我含莘茹苦忍辱負重的背馱,是我虛偽與蛇打腫顏面後,所強撐出的虛胖。
也是多年來,擺放心中,最是難以棄子投降的有形樊籠,無形框架。
因此,夜來總多夢,借夢生境,借境成鏡,映照出匿藏在黑暗角落的狺狺夢獸。
在夢中,不平之鳴總一觸即發於微不足道的細微末節上,無名之火也總瞬間引爆在低眉垂瞼的燃點中,以村夫愚婦般的當庭罵街,用肆無忌憚的咆哮行徑,呈現另種不加矯飾的人性樣貌。
是日所思,夜入夢的忠實呈現?還是潛藏意識中,最是真情實性的不經流露?
沒有未竟之語的直來直往,平鋪直敘了夢中一個不須灰色地帶過渡的直白世界,分靈出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異形異體。
----那是我!----卻也不是我!
----那是內心世界苦求半生的秘密分身,那也是現實生活中,永難顯影的隱身忍者!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現實與夢境能毫無阻隔串成一線,讓生命的曲線在這條跑道上,沒有盤旋截彎、沒有波折起伏,只有隨心漂泊、隨性靠岸的當下心境,直航我想通達的每個驛站。
想起多年前,曾因解碼不出一個費解之謎而選擇出走出那團重重迷霧,也只有身陷過謎團囹圄的人,才知撥雲的喜悅、見日的可貴,知道明明是當事人,卻須以第三者的雲淡輕描漫天陰霾的可悲心境。而多年後,時光漂白了歲月,也推移了那道高牆,當年埋藏在牆角下的時光寶盒裸露而出,這才猛然驚覺,我曾身處過的世界、扮演過的角色,都祇是一人世界下,一場自導自演自說自話的獨腳戲,一場從頭到尾都在為人作嫁的過場人生。
究竟「善意的隱瞞」是蒙混真相的遁詞,還是披著道德外衣的假面面具?即使時至今日,我仍常自我叩問著……。
於是,夜裡總忙著造夢。夢裡那個逃亡的背影,總披戴著一身難以蛻卸的盔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