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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曹植《七步詩》乃《世說新語》所偽造的曹植詩考
2017/02/06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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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曹植《七步詩》乃《世說新語》所偽造的曹植詩考

一、前言

曹植的《七步詩》依最早的《世說新語》內是五言六句詩:「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有四句詩的版本出於《文選》卷六十〈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李善注引《世說》『萁在灶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到了宋代的《漫叟詩話》改為四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被明代的《三國演義》採用,因為《三國演義》的流行,於是六句體反而不流行了,《三國演義》的四句詩反而成了眾口一辭的所謂曹植的《七步詩》。

 

《世說新語‧文學》內寫着:
『文帝嘗令東阿王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為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慚色。』

而劉孝標的注裡只引用了《三國志‧魏志》:
『陳思王植字子建,文帝同母弟也。年十餘歲誦詩論及辭賦數萬言。善屬文,太祖嘗視其文曰:『汝倩人邪?』植跪曰:『出言為論,下筆成章,顧當面試,柰何倩人?』時鄴銅雀臺新成,太祖悉將諸子登之,使各為賦。植援筆立成,可觀。性簡易,不治威儀,輿馬服飾,不尚華麗。每見難問,應聲而答,太祖寵愛之,幾為太子者數矣。文帝即位,封鄄城侯,后徙雍丘,復封東阿。植每求試不得,而國亟遷易,汲汲無懽。年四十一薨。』

從其注文可以看出,在劉孝標的劉宋時期,他查遍古籍,都沒有任何記載曹植寫七步詩的佐證史料,只得把《三國志‧魏志》抄入,內容和曹丕命曹植寫七步詩一點都沒有相關。

古人就有懷疑《七步詩》此作的。如明代馮惟訥《古詩紀》輯此詩的四句版本於《世說》而指出:『本集不載,疑出附會。』到了清代寶香山人也云:『本集不載』及『魏文豈有詩不成而行大法之理………《世說新語》亦《齊諧》之餘,小說之祖,因此詩同根相煎,似對其兄語,以七步附會之耳。』(《三曹資料滙編‧曹植卷》,中華書局,1980

 

郭沫若《歷史人物》(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的〈論曹植〉:『過細考察起來,恐怕傅會的成分要占多數。多因後人同情曹植而不滿意曹丕,故造為這種傳說。』

 

葉嘉瑩《漢魏六朝詩講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指出:『我以為這個傳聞並不可靠。以魏文帝這個人,從他的文章來看,從他的作風來看,他不會做這樣的事。這還不是說他仁慈不仁慈,以他的智慧才略,就是要殺死曹植,也有別的辨法,絕不會用這種笨辨法。』

 

宋戰利《魏文帝曹丕傳論》(河南大學出版社,2009)有〈《七步詩》托名考〉一篇,惟重點放在版本學方面。而其談到不管是五言六句或五言四句都不是當日主流。而且所謂曹植被封《世說新語》文裡的寫『七步詩』的東阿王是在曹丕死後的明帝時期。並談曹丕稱帝後見曹植只有三次,黃初二年及黃初四年與死前的黃初六年,依史料都沒有讓曹植寫七步詩的可能性。而黃初二年那一次,確為曹植有過,『此年,曹植所犯之錯,讓曹丕有公開和充足的理由治其罪,沒有必要用作法不成去懲罰他,還弄得自己深有漸色。』而文中並引用《文選》卷二十《責躬詩》李善注弔植集,考曹丕讓博士等議對他的處罰是『削爵土,免為庶人』,因卞太后干預,才受封安鄉侯。

 

二、《世說新語》乃惡名昭彰的小說家語而非信史

 

《隋書‧藝文志》列入子部小說家,並指出:『小說家者,街說巷語之說也,……。道聽途說,靡不畢紀。』

 

而劉知幾《史通‧書事篇》:『又自魏、晉已降,著述多門,《語林》、《笑林》、《世說》、《俗說》,皆喜載調一作「槃」。謔小辯,嗤鄙異聞,在小說家,可無譏也。雖為有識所譏,頗為無知所說。』《史通‧采撰篇》指出:『晉世雜書,諒非一族,若《語林》、《世說》、《幽明錄》、《搜神記》之徒,其所載或詼諧小辯,或神鬼怪物。其事非聖,揚雄所不觀;其言亂神,宣尼所不語。皇朝新撰晉史,多采以為書。夫以干、鄧之所糞除,王、虞之所糠秕,持為逸史,用補前傳,此何異魏朝之撰《皇覽》,梁世之修《遍略》,務多為美,聚博為功,雖取說於小人,終見嗤於君子矣。』

 

《史通‧外篇‧雜說中》又言:『近者,宋臨川王義慶著《世說新語》,上敘兩漢、三國及晉中朝、江左事。劉峻註釋,摘其瑕疵,偽跡昭然,理難文飾。而皇家撰《晉史》,多取此書。遂采康王之妄言,違孝標之正說。以此書事,奚其厚顏。』

 

而《舊唐書•房玄齡傳》亦指出,唐初所修的《晉書》,『史官多是文詠之士,好采詭謬碎事,以廣異聞;又所評論,競為綺艷,不求篤實,由是頗為學者所譏。』

劉知幾直指《世說新語》的內容,充滿着『偽跡昭然』,後人若求《世說新語》的片言隻字在不在考證真偽下,冒然採用,信以為真,乃俗夫愚氓的流品,為學者豈當如是。對於其『七步詩』的真偽,在此書先天口碑不佳之下,更應慎處,不應以訛傳訛,形同八卦到處傳而盛稱之。

 

三、曹丕有殺曹植之心及作為,被卞太后所阻止

 

宋戰利《魏文帝曹丕傳論》(河南大學出版社,2009)有〈《七步詩》托名考〉一篇,指黃初二年那一次,引用《文選》卷二十《責躬詩》李善注弔植集,考曹丕讓博士等議對他的處罰是『削爵土,免為庶人』,但吾人查史料及曹植詩與曹丕的詔,可以發現曹丕實欲置曹植於死地,即藉機處死曹植。

在《三國志‧卷十九‧陳思王曹植傳》指出:『黃初二年,監國謁者灌均希旨,奏『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有司請治罪,帝以太后故,貶爵安鄉侯。其年改封鄄城侯。』裴松之的注引《魏書》載詔曰:『植,朕之同母弟。朕於天下無所不容,而況植乎?骨肉之親,舍而不誅,其改封植。』因為在裴松之引用曹丕的詔明白寫着,曹丕自承是『舍而不誅』,即最後並沒有如他所願殺掉弟弟曹植。而其企圖殺曹植的用心,其實在以上所引《三國志‧卷十九‧陳思王曹植傳》內也寫得很清楚,在黃初二年,由曹丕下令叫看管曹植的監國謁者灌均『希旨』來奏曹植『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所謂的『希旨』,就是受到曹丕的主謀,故意察曹植的過犯,來消滅曹植下毒手。

曹丕本想藉機除去曹植,沒想到他兩人的生母卞太后出面阻止哥哥對弟劉下毒手,曹丕不得己,才免曹植之死,而改封安鄉侯。他的心機,於《三國志‧卷二十九‧方技‧周宣傳》也經由其信任的占夢師周宣的傳記裡看出來:『帝復問曰:「吾夢摩錢文,欲令滅而更愈明,此何謂邪?」宣悵然不對。帝重問之,宣對曰:「此自陛下家事,雖意欲爾而太后不聽,是以文欲滅而明耳。」時帝欲治弟植之罪,偪於太后,但加貶爵。』

曹丕做了個夢,夢到他在摩錢幣的文字,想要摩滅去反而更加明顯,於是問他的心腹占夢師的周宣,周宣解夢道,夢的內容是皇上你的家務事,你想要下手的事,但是太后不願意,這就是你夢裡想要摩滅掉但反而更明亮的夢境之由了。史文裡指出『時帝欲治弟植之罪,偪於太后,但加貶爵』。而所謂的治罪,即處死曹植,『欲令滅』。

而曹植的〈謝初封安鄉侯表〉裡也寫道:『臣抱罪即道,憂惶恐怖,不知刑罪當所限齊。陛下哀湣臣身,不聽有司所執,待之過厚。即日于延津受安鄉侯印綬。奉詔之日,且懼且悲,懼于不修,始違憲法,悲於不慎,速此貶退。上增陛下垂念,下遺太后見憂。臣自知罪深責重,受恩無量,精魂飛散,亡軀殞命。』(《藝文類聚》五十一引)即由曹植自已也知道是『遺太后見憂』,有太后為之緩頰。

在黃初四年,他再進京見曹丕時,上了兩篇詩,其中有云其黃初二年時的過犯:『傲我皇使,犯我朝儀;國有典刑,我削我絀;將寘於理,元凶是率;明明天子,時篤同類;不忍我刑,暴之朝肆;違彼執憲,哀予小子;改封兗邑。』詩裡所說的『不忍我刑,暴之朝肆』即指本應被曹丕處死,公開陳屍。


曹丕想殺曹植,在正史裡就寫得十分明白,而且也若憑曹丕一人意志,一定可成,因為他是皇帝,不顧情面要除掉誰,就『欲令滅』而可成就,哪裡還需要用七步詩拙計呢。況且以往,曹操完成銅爵臺新城時,『太祖悉將諸子登臺,使各為賦。植援筆立成,可觀,太祖甚異之。』寫篇賦都『援筆立成』,那麼,只是寫篇小詩,七步可以難得了曹植嗎,故可以知,拿曹植所長來想令曹植斃命,聰明陰險如曹丕,會出此拙計而不心想事成,想殺就算需要什麼理由,也一定不會出此下策,畫虎不成反類犬一樣的搞到『深有慚色』。

 

四、《世說新語》偽造曹植的七步詩,係採曹植詩意所作

 

其實,七步詩之作,是《世說新語》作者的劉義慶及其門客們,採曹植的詩的哀同根的兄弟們因為曹丕猜忌而故意令眾兄弟們疏遠,不淮相互往來,如裴松之於《三國志》注文裡引用《魏氏春秋》曰:『是時待遇諸國法峻。任城王暴薨。諸王既懷友於之痛。植及白馬王彪還國,欲同路東歸,以敘隔闊之思,而監國使者不聽發植髮憤告離而作詩曰:『…………親愛在離居。本圖相與偕,中更不克俱。鴟梟鳴衡軛,豺狼當路衢;蒼蠅間白黑,讒巧反親疏。欲還絕無蹊,攬轡止踟躕。踟躕亦何留,相思無終極。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原野何蕭條,白日忽西匿。孤獸走索群,銜草不遑食。歸鳥赴高林,翩翩厲羽翼。感物傷我懷,撫心長嘆息。嘆息亦何為,天命與我違。奈何念同生,一往形不歸!孤魂翔故域,靈柩寄京師。存者勿復過,亡沒身自衰。人生處一世,忽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間,影響不能追。自顧非金石,咄吒令心悲。心悲動我神,棄置莫復陳。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恩愛苟不虧,在遠分日親。何必同衾幬,然後展殷勤。倉卒骨肉情,能不懷苦辛?苦辛何慮思,天命信可疑。虛無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變故在斯須,百年誰能持?離別永無會,執手將何時?王其愛玉體,俱享黃髮期。收涕即長塗,援筆從此辭。』詩裡談及『奈何念同生………倉卒骨肉情,能不懷苦辛?』

及像是裴松之又於注內指出:『植常為琴瑟調歌,辭曰:『吁嗟此轉蓬,居世何獨然!長去本根逝,夙夜無休間。東西經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迴風起,吹我入雲間。自謂終天路,忽焉下沉淵。驚飈接我出,故歸彼中田。當南而更北,謂東而反西,宕宕當何依,忽亡而復存。飄颻周八澤,連翩歷五山,流轉無恆處,誰知吾苦艱?願為中林草,秋隨野火燔,糜滅豈不痛,願與根荄連。』

歌裡指出的『長去本根逝,………糜滅豈不痛,願與根荄連。』等等,都是《世說新語》用來偽造七步詩強調『本是同根生』一詩的素材。取『同生』、『本根』、『根荄』等字的意涵為出發點,成此偽詩。(劉有恒,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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