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救護車呼嘯而至，方方正正的停在醫院急診室門口。一個男人被扯了下來，但是手上沒有束縛帶，也沒有齜牙裂疵的叫囂，有的是不斷地扭動身軀不願前進。

我看到了這一幕，去年，我陪媽媽搭救護車來，母親也沒有掙扎，可是嘴裡只發出微弱的兩字「瘟疫~」

今天我進了醫生的診間，我探頭詢問了一下母親的近況，護士在一旁說「醫生現在在忙，你有問題直接去問病房的護士比較清楚。」反而是醫生出聲喝止「你媽媽是嗎？叫甚麼名字？」

我回答「蔡罔市。」

「她和人家的互動都不高，偶而發發脾氣，我們還在用藥物控制她的情緒。」

「發脾氣是不正常的嗎？」

醫生頓住了「看她發脾氣的頻率和內容，如果發脾氣發的很大，亂摔東西或是跟人家打架，或發脾氣的內容是無理取鬧，那都是一種病徵。」

「一般人呢？」我想問「難道一般人就不會這樣發脾氣？」

醫生推了推眼鏡，抬頭凝視我的眼睛「那你當初為什麼送她來？」

我語塞。

自從大哥要脅母親把剛過世的父親的財產都給他之後，母親的情緒就開始不穩定，父親留下來的錢若都給了孩子，孩子們哪天不管她了，她豈不是要去當乞丐婆？左思右想，她不願意，於是每次大哥一提這件事，她就發好大好大的脾氣。

那天，大哥偷開了父親留下來的保險箱，母親和他扭打成一團，嘴裡發出嘶嘶般蛇的叫聲。我並不在家，但是，那天回家之後，就聽鄰居說救護車來把母親載走了。

我衝到大哥的房間，問母親現在在哪裡？大哥一臉鄙視的說「精神醫院。」

出了院之後，母親整個傻了，吃飯、睡覺都得要人叫，好似個不會動斷了發條的洋娃娃。

親戚和鄰居間接聽了大哥大嫂風風雨雨的描述，判了母親死刑，從此不再與家裡來往。一個鄰居竊竊私語地說「罔市老年歹積德，居然有這種病。」

母親偶而晃到院子時，以前和母親有說有笑的鄰家阿桑，也只尷尬地笑笑。母親向前要跟她說自己兒子多不孝，居然為了分財產抓她進醫院，鄰居擺擺手，說「歹勢啊~我要去買菜，再聊，再聊！」

幾年前，一個遠房親戚要求家裡幫她介紹對象給她兒子，母親成功的配對，拒收了紅包，吃了喜宴，雙方都很開心。

這一回，母親住院，她想起了家裡還藏著一兩個金鐲子，她可不想讓大哥拿走，想來想去，她拜託了這位親戚轉述給當時在外地的我這件事。

回來家裡之後，我去看母親，母親問「金鐲子收起來了沒？」

我一頭霧水，事後才知道，人家根本把她說的話當屁話。

這是瘟疫~這是瘟疫~沒人敢相信我，沒人敢靠近我，連我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都沒人關心，是不是我該上火架？

母親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在一旁默默無語。

 

2014/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