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從住進了這個房間,他就開始種植起了一株可以攀爬的藤蔓。他小心翼翼地將藤蔓伸出窗外,堅信有一天他的女朋友會攀爬這株藤蔓進來房間跟他再度重逢,那株相思的藤蔓慰藉了他在獄中的心傷。
咖咖咖,碗轉動的聲音,是獄卒送飯來了。
他探頭出去,小小的窗看不到獄卒的下巴,他吼了一聲「喂!我甚麼時候可以出獄?」
獄卒不耐煩地回答「阿未啦!你交保了嗎?」
交保?談何容易?父親做生意時認識了一票酒肉朋友,幫對方背書而欠了一屁股債,就是因為沒本錢再背書,父親那天用顫抖的雙手拿給他一張支票,說「你遠方的大伯現在缺錢急用,要向銀行借三百萬,你知道,阿爸現在已經信用破產,這個阿伯以前在阿爸剛做生意時,給過我不少幫助,現在人家有困難,再怎麼說,我們要幫他擔點責任。」
「如果再跳票呢?」
父親愁苦的望著我,不吭一聲。
他從父親手中接過那張支票,筆懸空在空氣中好半晌,心一橫,他簽了名字。那時,他還是個剛出道的演奏家,沒甚麼名氣,但是跟著樂團還是有演出的機會,小提琴在他手上似乎會幻化成精靈,幫他演奏出最美的音樂。
有一度,一個經紀人打算打造他成台灣的馬思聰,為他安排了幾次個人表演會,在聽友如癡如醉的氣氛下,他也感覺到自己的魅力。
音樂代表的是富裕,能聽音樂的群眾,除了中下階層的人之外,更多的是上流社會的人。
他本來家境就很富裕,在父親還沒連連出事之前,當了小提琴家之後,在別人眼中的他儼然晉升一級。
咖咖咖,晚飯送來了,來的是一碗傷心料理,旁邊的配菜是一封信。
粉紅色的信封,透著香奈兒的香水味,一翻開,跳出一行娟秀的字體,”前”女友來信宣告分手。
這是意料中的事。
花前月下,不如花錢躍下。女友她有著維納斯的臉龐,現在帶來的卻是死海的毒氣。
他閉起眼睛,假寐。
一圈,兩圈,三圈。他可以感覺到半夜自己撫摸著她的小蠻腰,在街上跳舞的那一刻,他親了她的額頭,羞赧的她別過頭,用手撫摸他的臉,與他雙眼對視。
夜半的激情,抵不上現實的魔咒。
音樂家背信被抓進監獄,無疑是在布朗尼冰淇淋上灑上胡椒,令人難以下嚥。
不肯放棄,他回信給女友,說「來見我最後一面。」
女友娓娓述說她對男友的思念,你是我的最初,也是我的最終,現實的阻隔讓我無緣見你,那麼,放條天梯,等候我吧,也許我們能在夢中相會~!再不,栽個藤蔓,在藤蔓爬滿窗格之前,垂放下來,我將攀爬入獄,不管地老天荒。
那上一封的絕情批又是為了甚麼?
額頭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一夜女孩的餘溫,他用手摸了摸額頭,再用舌尖舔舐著手,過去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
家人的阻撓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
連續兩夜的失眠,讓他向獄卒開了口「喂!空氣很糟呢,能不能讓我栽個盆栽?」
「盆栽?哪一類的?」獄卒說。
「藤蔓類的啊,讓它把外面的空氣放進來啊!」
獄卒笑一笑,說「好,我幫你換間有藤蔓的房間。」
換了房間,房間的壁上瘦瘦弱弱的藤蔓,沿著牆角攀爬,垂了一縷出了窗外透氣,似乎是天然的長成,他好奇地不斷把那段垂掛出去的藤蔓在窗戶邊來來回回的撥弄,直到心累了才罷手。
到了晚上,望著窗戶,一輪下弦月,蛙鳴蟬叫,月亮在藤蔓幫襯下慢慢下沉,又過了一夜。
太陽露了臉,藤蔓開始有朝氣的呼吸,吸著氧氣,他卻開始眼皮下垂,沉沉入睡,直到晌午被獄卒送飯的聲音吵醒。
開始想給女友寫封信,一提筆,頭都鈍了,一直想到晚上,只在信上寫下了「我的房間有藤蔓了,我等妳!」
封了信簽,他回頭叫了獄卒,「幫我寄一寄吧!」
獄卒面無表情地拿走了。
那一夜,他看著獄卒旋開了大門,女友正等在監獄的大門邊。
清晨時分,好夢易醒。
他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他,還不知道…………自己等待的究竟是希望還是失望。
2013/12/22
- 3樓. 其正2013/12/24 22:01將來事誰知道?怎能知道等待的是希望還是失望?這是留個餘韻給人猜想,許爸不覺得這樣寫比較有趣? 陳香媜 於 2013/12/25 08:33回覆我打算寫另一個不同的故事,也是以音樂家的故事為基礎的,請期待續集。 陳香媜 於 2013/12/25 08:34回覆
- 2樓. 甘弟2013/12/23 21:57最遺憾的是那個女孩
妳有看見行刑前的最後一晚,
男孩手裡的那盒信箋嗎?
那是女孩不離不棄的等待,無聲堆疊。
因為無悔的等待,
遂讓男孩無能為力的殘忍顯得更加心酸。
選擇不留一字一句,只用琴聲來告別,
是為了讓女孩不再牽牽掛掛,
直到時間撫慰她的悲傷,
直到她可以輕輕放下。
讀完妳的靈感,
最遺憾的是那個女孩。
p.s:
一個琴藝高超又溫文儒雅的男孩,怎麼會犯下滔天大罪?
妳可以參考一部老電影《空中監獄》。
很簡單,
為了守護此生的真愛,萬死何惜?
讓我再想想如何寫第二集內容不一樣的小說。 陳香媜 於 2013/12/24 20:56回覆 - 1樓. 甘弟2013/12/22 22:09我的藤蔓是時間
我所看見的藤蔓,是時間;
而捎來女孩倩影的,是琴弦。
「我希望妳能聽到,我的手為妳彈的歌。」
流洩的音符是他最後也是唯一的回信,
當最後一個音符休止,
夢境的邊緣,
是女孩會心的微笑。
誰都了無遺憾了。
p.s:「花錢躍下」我忍不住笑了,「灑了胡椒的布朗尼」則是過份精準的比喻。
這篇小說我寫的不是很滿意,因為他彈琴要改成拉小提琴的那部分橋段我沒有安排進去。
因為我想不出來,一個音樂家尤其是很擅長彈琴的人,會因為犯甚麼最要導致鬱卒跟他說(對不起,就是明天),然後讓他要求彈琴~~~
我唯一想像的到的是,男主角在被執行槍決前的最後要求。可是,我又無法安排一個玩音樂的人會因為犯甚麼罪(???到現在還是想不出來)而被判死刑。
所以我改成是背信被關。但如此一來,死前的最後要求就顯得多餘。
這是這篇小說的遺珠。 陳香媜 於 2013/12/23 09:49回覆是獄卒,打錯了。 陳香媜 於 2013/12/23 09:50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