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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行吟者——傑森·雷諾茲丨黃瑞怡
2025/05/26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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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森·雷諾茲的生命歌曲自小被人「唱衰」,然而,他始終不放棄寫作夢想,堅持為少年寫故事。讓我們一起了解美國青少年作家雷諾茲和他的作品。 ‍‍‍

小說如何掌握情節、人物、對話?歡迎查看文末海報,瞭解SHZ010《小說精訓坊:小說觀點》。

有一些人的生命歌曲自幼就被他人「唱衰」,而他們的表現,也是不成調的曲子。

傑森·雷諾茲(Jason Reynolds,1983-)在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市郊,非裔聚居的奧克森丘成長。7歲時老師搖頭對他說:「你是我教過的最散亂無章,最缺乏組織力的學生。」

小學中學成績一路平庸,17歲他才第一次從頭到尾讀完一本書。

因為大學成績太差,25歲申請研究所時遭拒絕。

畢業後好不容易說服單親母親讓他到紐約闖天下。在數不清吃了多少盒廉價早餐谷麥片和鮪魚罐頭後,混不出名堂的他又回到老家。

從上面這些敘述可以看出,雷諾茲的人生似乎就是深淺不一的灰暗色調,就是斷斷續續的破歌幾首。不過要更立體地認識他,也應該知道他從9歲時因為聽到著名饒舌樂手「拉蒂法女皇」(Queen Latifah)的歌曲而開始寫詩,這一寫就停不下來。不論外頭有多少風風雨雨,他有強大的親情後盾,母親和三個手足始終是他的精神支援。他的解壓秘方是鉤針編織。他宣稱自己的自拍能力近乎零,不過能做出「完美」的花生醬加果醬三明治。

成人後,雷諾茲做過不同工作,也勉強能養活自己。不過在夢想和現實的拉鋸戰中,無論發表機率多寡,他始終顧惜手裡的筆。為什麼不放棄寫作夢想?為什麼不甘於平庸標籤和平凡安穩日子?為什麼鼻青臉腫還爬回創作競技場?為什麼三餐不繼還要吟詩歌唱?他說,因為「你」。

傑森·雷諾茲(1983- )

雷諾茲為一件事和一種人瘋狂。一件事是故事。一種人是少年。

還不算太老的雷諾茲如今已闖出一片天,簡歷上有一長串響噹噹的頭銜:美國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美國紐伯瑞文學獎、普林茲文學獎、國家書卷獎,英國卡內基獎等大獎得主,現任美國國會圖書館青少年文學大使。但是他基本上與寂寂無名時一樣,痛恨無聊,喜歡花生醬加果醬三明治,為少年揮灑筆墨和熱情。

在他的小說封底上有這樣的敘述:

如果你跟朋友搭地鐵,雷諾茲就在附近,他會豎起耳朵聽你和朋友對話的每一個字。他對你們的一切都感興趣。因為他好管閒事,因為你是他的靈感,因為你是他的英雄。即使你之前肯定不知道這些,對吧?

他知道很多人——無論老少——都討厭閱讀,尤其是男孩。但他也明白,這些男孩不是真的討厭書,而是討厭無聊。傑森完全懂,真的。因為儘管他自己是名作家,他也討厭無聊的書。於是他下定決心——決不寫無聊的故事!

一、生動捕捉(非裔)少年日常

雷諾茲的大多數作品都以非裔社區為場景,主副角色也幾乎都是非裔。消極來說,作品呈現了美國城市同族裔往往聚居一處的現實;積極來說,他有意識地刻畫了非裔自給自足的世界——沒有其他族裔角色撐腰,他們依然有豐富的故事。這個非裔主導的世界有層出不窮的問題(貧窮、槍支、犯罪、毒品......),但更強大的是市井平民間的溫情。

極受歡迎的《徑賽》系列是非裔故事的代表作,也是初中閱讀書單中的拔尖選擇。精英中學生田徑隊「捍衛者」今年選入四隻菜鳥,他們在以開計程車維持生計的奧運金牌教練引領下,不僅朝一流選手邁進,更一步步長大成人。

四部書的主角各有不同磨難,如同有不同的高低欄要跨越。第一本《槍聲下的飛毛鬼》(Ghost,又譯《我的跑道》)裡的阿鬼(主人翁給自己取的綽號)為了逃離醉酒後向他和媽媽開槍的爸爸,意外發現自己有跑步天賦。但不論他多能跑,他還是要面對教練的那句話:「問題是,你無法逃開自己。很可惜,還沒有人能跑那麼快。」

《我的跑道》,晨光出版社

第二冊《接力風雲》(暫譯,Patina)裡琶蒂娜為鼓舞因病截去下肢的母親,決心證明自己能比任何其他女生都跑得快。但教練選了她加入接力賽,促使她從自己與家人的小圈圈往外跑,學習進入團隊和群體。

接下來的《陽光舞棍》(暫譯,Sunny)中山尼的父親因極度思念難產過世的妻子,而嚴酷訓練山尼完成她生前跑馬拉松的夢想,忽略了獨子雖然抱回無數獎牌但不曾享受跑步的現實——他鍾愛的是街舞。溫和的山尼想要「做自己」的夢想和維繫父子關係真是無法兩全的嗎?

《黑白隊長》(暫譯,Lu)裡有罕見白化症的路盡得父母寵愛,在學校在田徑場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天生贏家;直到母親突然懷了二胎,父親隱藏多年的黑暗秘密被揭露,路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誰?要跑向哪裡?

初中是孩子身心發展承先啟後的重要階段。他們不再滿足於在父母師長的樹蔭下張望細碎的陽光,他們跑出蔭蔽,想要和同伴在天空下自由闖蕩。半大不小的年紀是生理發育和品格打樁的時期,容易受傷,容易學壞,容易跌跤——但也得決定摔倒後要不要爬起來,怎麼爬起來。

雷諾茲捕捉到初中生有時清揚有時激昂有時親密的音符,即使尷尬變調也躍然紙上。《徑賽》系列中每個主角都有明顯的優缺點,家人之間的牽絆篤摯深重,神隊友和豬隊友之間的情義經得起水深火熱的考驗,教練如何走出自己光采和羞辱交織的過去,傾力打磨下一代的志向和品行更讓人動容。

《放學後》(暫譯,Look Both Ways)是雷諾茲2021年得到英國卡內基大獎的新作,是他又一次的創意突破。放學後從初中大門蜂擁而出的孩子,在走路回家的十來分鐘裡,會發生什麼事?

《放學後》以十個短篇故事串連而成——可以獨立閱讀,又彼此關聯——不同初中生回家路上的插曲,合成帶著魔幻寫實風的趣味組曲。這些步出校門,不用在教室裡正襟危坐,暫時沒有師長監督的孩子,不論是深度聊鼻屎(?!),合夥偷銅板(背後原因讓人淚下),或精心挑選復古糖果,策劃逃命還是進行握手儀式,都展現了孩子的真性情:他們的壞心機、小確幸、大謀略,他們不能速速解決的問題(至親重病、父母離異、校園霸凌...... ),他們深藏的夢想和恐懼。他們抄小路東繞西彎,但對彼此有情有義,對終點保持盼望。

看似異想天開,看似平凡瑣碎,巧妙編織的多彩故事線如同從學校向四維延伸的街道,無論走到哪還是能聽見那個像鐘聲般反覆響起的問題:「我們要怎麼改變世界?」

二、熱情對付閱讀厭食

雷諾茲自己小時候的閱讀瓶頸,也是他觀察到的許多弱勢少年的閱讀瓶頸,是被「嚴肅小說」倒盡胃口,或是與「經典文學」找不到連結點。他說成年以後漸漸能欣賞《李爾王》、《白鯨記》這一類西方名著,但少年時代他無法進入這些時空背景、族裔文化、語言風格和自己非常遙遠的故事。而17歲接觸到的非裔作家賴特的回憶錄《黑男孩》(Black Boy,又譯《黑孩子》),終於讓他能從第一頁讀到最後一頁,因為他第一次在故事裡「看到自己」。

雷諾茲嘗試為少年寫作後,一直致力於創作出讓原本不認真的讀者也讀得津津有味的故事。他掌握了少年的聲音,寫活了一個個主人翁。對他來說,沒有比讀者回應「你的某某書,是我第一次從頭到尾讀完的書」更來勁的鼓勵。

2014年,他的第一本少年小說《稱霸世界》(暫譯,When I Was the Greatest)裡的阿裡和鄰居兩兄弟的情誼,鮮活捕捉到了紐約布魯克林少年的成長故事。墨黑封面上,一把用五彩毛線套包裹起來的槍,以視覺象徵表現了這本書的主題:暴力和和平,冷酷和溫情之間的張力。接著發表的《我穿黑西裝》(暫譯,The Boy in the Black Suit,2015)裡的麥特,天天穿著黑色西服,並不只是哀悼剛過世的母親,也是因為他打工的地方是殯儀館。躲進酒瓶裡麻醉傷痛的父親、歷盡滄桑的殯儀館老闆、附近炸雞店讓人難忘的女孩拉芙、麥特自己——這些角色的靈魂都藏著一個洞,要付多大代價才能把遮掩的布掀開?

《最長的一分鐘》,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7年連奪大獎的《漫長的一分鐘》(Long Way Down,又譯《最長的一分鐘》),寫出了一心要為哥哥「血債血還」的威爾和電梯裡的六個槍下亡魂的互動,是高難度的寫作挑戰。雷諾茲選擇以白話詩形式來表現,不在於賣弄技巧,而是對槍支暴力深有感觸,對掙扎著何去何從的孩子深有負擔,因此挑戰自己以有限的字數凝聚爆發力十足的情感,以精簡篇幅框進影響力無限的信息。他說希望所有讀者都能從此書獲益,但他念茲在茲的目標對像是書裡描述的邊緣少年;對他們而言,書本和呵欠連連之間通常是畫等號。因此雷諾茲定意要在最短時間內攫住他們的注意力,也得在不超過20分鐘的閱讀時間內放送他們掩卷後能繼續咀嚼的問題。從內容到形式,雷諾茲極其用心地設計功能表烹調故事餐,無非盼望嘗試他作品的少年讀者能擺脫閱讀厭食。

三、真誠實踐跨族裔合作

對美國歷史和社會現狀稍有涉獵的人,應該都會同意種族議題是這個國家尚未解決的癌症。近年越演越烈的分裂主義、白人至上主義更讓病勢加劇。以非裔社群為主要寫作主題的雷諾茲又是如何看待這個議題?

《美國男孩》(暫譯,All American Boy, 2015)是他的回應。然而這本小說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他與白人小說家布蘭登·凱利(Brendan Kiely)的合作結晶。兩人結緣於出版社安排的新書發表行程。那段時間的頭條新聞是員警執法過當導致非裔少年死亡;他們交談時發現雖然族裔背景不同,但他們對這類事件同感心痛,於是開始思考能一同做點什麼。

兩年後從不同角度探討員警執法過當的精彩小說《美國男孩》問世。雷諾茲和凱利以切實的行動——共同費時耗力寫出這本小說,出書後跨越美國多個城市與讀者面對面分享,接受訪問並在社交媒體推廣——展示了跨族裔良性溝通的可能。

雷諾茲的跨族裔合作還有更私人的層面。他的大學室友兼死黨也叫傑森——傑森·葛里芬。因為葛里芬再三鼓勵,畢業後雷諾茲才和他作伴到紐約闖天下。一個是詩人,一個是多媒體畫家,他們青春活力四射,但現實裡挫折不斷。幾年後雷諾茲返回家鄉,不過兩個傑森的友誼常青,他們分享生命與創作路上的高低起伏,為彼此打氣。膚色族裔、創作媒介、人生境遇都沒有影響兩人的情誼。

多年後,兩人各自闖出一片天。新冠疫情中頻繁遠距通話,催生了他們的再一次合作——《燒不盡的光》(暫譯,Aint Burned All the Bright,2022)。這是一本匠心獨具的圖像小說。雷諾茲貢獻的文字部分是三個極長的句子,也可以說是三首短詩。圖畫由葛里芬疫情隔離期間在素描本上的塗鴉發展而成。文與圖的互動像默契極佳的雙人舞。全書嘗試回答一個中心問題:當生活與世界分崩離析,當你覺得難以呼吸,什麼是我們的「氧氣罩」?野火四處蔓延,什麼是不會被燒成灰燼的亮光?

有讀者說,就像所有上乘藝術一樣,這本圖像小說同時具有厚重和輕盈的力量。

我第一次讀,不到半小時就翻到最後一頁;但是之後許多天,書裡的語句與圖畫會在腦海裡不時浮現。閱讀反芻體驗像一記不致命但會疼痛的悶拳,像一口帶著後勁的酒,像一個老朋友的擁抱,像暴雨後第一束陽光。

《燒不盡》這本圖像小說雖是新冠疫情所催生,但黑白傑森的友誼,他們對藝術對彼此的堅持,孕育了二十年熟成的果子,每一頁都流淌著美好的汁漿。

《放學後》,未來出版

17歲前讀不完一本書的雷諾茲,31歲出版第一本小說就得獎,對那些不喜歡讀書的邊緣少年有什麼意義?對那些幸運的愛書孩子又有什麼意義?

雷諾茲在內外環境、閱讀經驗、寫作方向、自我形象上的長年掙扎,造就了他寫出的故事特別接地氣。生活競技場上多次被打趴,爬起來眼裡依然有光。就像阿鬼,他學會接納自己不能改變的過去,學會愛自己的社群,堅持跑向「那個夢想成為的自己」。夢想核心就是他不再為自己奔跑——雷諾茲在人生路上邊走邊唱邊說,向每一個經過的少年揮手呼喚:

「我看見你,我在乎你......跌倒後再爬起來!跌倒後再爬起來!第一百零一次,也許就打開新的一扇門?」

「打不開?我還在,我的故事也在,跟你一起,嘗試第一百零二次。」

-END-

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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