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舍(中)

"大翔敏郎"原本來自日本長崎，二戰末期日本在海外的侵略據點正在節節敗退，兵源將告枯竭。1944年10月大翔高中還未畢業；就被日軍徵兵派駐到韓國釜山，1945年2月所屬部隊编入日軍駐台湾第10方面軍，在台灣基隆登陸，不久後又移防到高雄。1945年8月6日，美軍在日本廣島投下第一枚原子彈，日本軍方即使極力想在內部掩蓋事實，消息仍然走漏，軍心陷於渙散。

大翔和另一位同鄉再也蹲不住，在部分兵員被派到屏東潮州；進行軍事建物施工時一起棄隊潛逃。1945年8月9日，第二枚原子彈竟又落在大翔的家鄉長崎，這兩個日軍逃兵在鄉間台民的收音機中聽到消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開始共同商議該往哪裡逃可以快些趕回日本老家？他們並不知道原子彈不同於一般炸彈，在一個地區造成摧毀是全面的。8月15日日本天皇向全國「玉音放送」《終戰詔書》，消息次日傳到兩人耳裡，兩人在下一步的決定上開始有了分岐，同僚決定返回部隊，以為接受處分後就可隨隊返回日本，卻當即在營房外被日本軍官舉槍射殺。

大翔藏身在營房外的草叢裡，從遠處就目擊到同僚在一聲槍響後立刻爆頭仰倒在地！他當天就從潮州一口氣逃到屏東市的機場外，這裡有很多甘蔗園和各種果樹，有利於他的藏身和基本維生所需。後來大翔是透過路經甘蔗園的一位國軍空軍軍官；向國軍自首投誠。這時已是1946年的9月，日軍遣返作業早已截止，日本老家的親人都已亡故，大翔索性表示了歸化台籍的希望。正巧這時屏東機場非常缺工，大翔有幾年有很穩定的收入，因此才有錢在甘蔗田一角築起了自己的窩。

阿默第一次隨牛兒去老鬼家，是在初二就學時被學校留級的那年暑假，牛兒正準備升高二。老鬼的老屋在甘蔗田的角落，從偏僻的產業土路要跨過一條灌溉溝渠才是老鬼的窩。水溝上架著一片厚實的木板，阿默還沒跨上去，一眼就看出那根本就是兩塊爛掉邊角的破棺材板，螁色的紅漆還沒被老鬼的木工鉋刀刨乾淨。阿默以後每次要踏過這塊死人板板，幾乎都是用半蹲跳的方式，踩一腳就跳進老鬼的院子裡，因為木板一受力後，就會因摩擦而發出嘎吱聲來，這個聲音讓阿默很容易聯想到，村裡有些臥倒久咳的老人，快要死掉時大都會發出近似的的磨牙聲。

初進老鬼的鬼舍，老鬼展開掉了兩粒門牙的笑容說︰「伊來洩伊麻速！」牛兒立刻要他更正說"歡迎光臨"！牛兒向老鬼引介︰「他是我在村裡最好的朋友"瓶子"。」
「浜豬，你好！」老鬼的稱呼發音讓阿默聽得很不自在，牛兒給老鬼複誦了好幾遍"瓶子"，老鬼的發音仍是"浜豬"！
「你們的日語怎麼說"瓶子"？」牛兒問老鬼。
「把殺捏！」老鬼這一唸出日語發音，阿默的臉更綠了！牛兒也搖頭說︰
「這樣叫他還是不好！我慢慢再想想該讓你怎麼稱呼他？」

跟著他兩人在烤鐵串上的野兔，阿默想不出甚麼事可以搭腔，就索性半天不吭聲。還是老鬼忽然靈機一動，對牛兒說︰「他不喜歡多話，你們的話是怎樣給他說的？」
「沉默！」牛兒故意帶上一點捲舌音，看老鬼會不會又發出其他的奇怪發音？
「阿默！對了，就叫他阿默吧！」老鬼吐出這兩個字倒是挺溜的，沒有走音。以後瓶子就多了個外號，後來一走進農村，有些農村小孩也跟著叫他"阿默"。

牛兒和阿默都有一手特別的功夫。阿默的鄰居趙哥有一支氣槍，常帶著阿默到樹林或茄田裡去打鳥，因為阿默的射擊準確率並不亞於趙哥。牛兒上高中後也開始踏足甘蔗園獵野兔，起初他用的是自己用竹木製作的的弓箭，但野兔很矯捷，射中率很低，既耗時又費體力。老鬼獵兔捕鼠是埋設陷阱，使用他找鐵店訂製的捕獵鉗，每天都有所獲，遇到大豐收時，獵物一長串能在蔗田裡拖出一長條土溝來。

牛兒和老鬼開始攜手合作並非因捕獵起手。眷村的排水溝每季都要清理一次，需要委託兩個有力氣的男人施工。牛兒和村長熟識獲其首肯後，相約老鬼合作包下施工。這項雙邊合作有利三方，牛兒以後進甘蔗園捕獵無需費力，收入增加。老鬼透過水溝施工，和眷村裡的很多人處得愈來愈像老朋友，他的另一項技能修理腳踏車做到到府服務。牛兒和阿默後來都會修理腳踏車，就來自老鬼無償教學，這也給了眷村人很多方便。

甘蔗田裡的野兔和田鼠有一段時期收穫愈來愈少，老鬼發現原因出在一隻大鳥的出現，那是一隻赤腹鷹，比一般常見的蒼鷹體型幾乎大上一倍，胸前有一整片銹紅色是其特徵，當然食量也很可觀，老鬼曾在草叢裡看到三隻野兔殘骸同一天聚在一堆。趙哥不會把氣槍單獨借給阿默，當牛兒來拜託阿默出馬射鷹，這次是趙哥帶著阿默親自出槍，那隻大鷹雖然中槍被打掉兩片羽毛，仍然飛遁而去，以後就消失了。這是阿默也開始和老鬼處熟的開始，阿默始終沒參與過老鬼和牛兒的獵兔捕鼠行列，但老鬼爾後在門前烤兔時，也會要牛兒找他來共享野味。

老鬼開始走背運是在嘯猴出現當地起，嘯猴人瘦個頭高，手膀的肌肉很結實，原來生活在幾公里外的另一農村，是個無正當職業的地痞。嘯猴來到鄰旁農村外的墳場邊，用木皮、鐵皮和稻草搭起違章建物，就掛起專賣"香肉"的招牌，也兼獵野兔、田鼠，因此和老鬼的主要生計來源產生衝突，好幾次被嘯猴夥眾打得鼻青臉腫，牛兒和阿默都是小屁孩，對此幫不上甚麼忙。也算是賊星該敗，有一年的10月底，嘯猴干犯眾怒，惹火了眷村裡的一群火爆青少年，情況瞬間逆轉。

由於天氣漸涼，狗肉店生意漸增缺原料，嘯猴開始幹大的。先是牽著母狗到處走秋，把一路上引來的公狗，都關進一處久已棄置失修的三合院裡，沒人知道主人家是誰？只見院子裡的狗越聚越多，直到超過20隻時，嘯猴才開始動手展開他的行動。有個週六的黃昏，群狗的哀嚎慘叫聲震天，驚得眷村和農村兩邊都有一些人趨前來觀望。三合院的鐵欄杆大門緊閉，嘯猴和另三個少年人手一支掃刀，追著院子裡的每隻狗猛砍，這是一次血淋淋的大屠殺！有些狗已被砍斷一隻腳，仍瘸著腿在院裡奔逃。有些狗身上好幾處血窟窿，仍在竭盡最後一點聲氣嘶吼掙扎。

不到20分鐘，三合院裡牆上、草皮上、門板上到處飛濺的都是血！嘯猴把鐵欄杆大門拉開時，門外看熱鬧的人人都掩著鼻子，血腥味隨風直衝眷村中央大道，眷村村長氣呼呼地去找嘯猴理論，嘯猴兩手紅通通，一支掃刀從手柄到刀尖也紅通通，就連兩眼也是血紅，姿態擺得老高，口風大有「再囉嗦，砍你！」的架式。路旁馬路上停著二輛電動拼裝車，四個屠夫搬了半天，才把兩輛拚裝車車斗塞滿堆高，然後揚長而去。嘯猴此番趕盡殺絕，把附近路上走動的流浪犬都殺光了，除了他的狗肉店起碼半個月無須外求材料，多餘的還可轉售附近其他幾間狗肉店，但豐收後緊隨而來的就是大禍了！

未完待續～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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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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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崎の女(ひと)-昭和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