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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竹令人俗(聯合報副刊繽紛版)【記憶藏寶圖】
2025/03/24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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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年前，搬進馬里蘭州舊家的第二天傍晚，有人按門鈴，一位跟我大約同齡的東方人站在門口，原來是隔壁來自韓國的鄰居。他手上端著一大盤辣中帶甜的韓式竹筍炒牛肉，用英文恭喜我們搬新家。盤子旁還夾著一張紙條，上面竟是用毛筆寫的「無竹令人俗」五個中文字。
    舊家位在郊區一個美國常見的獨棟別墅型社區，房子不大，但院子不小，鄰居的院子之間只隔著象徵性的木頭圍欄。
    當時的美國超市不可能找到竹筍，東方超市大多是雜貨店大小，也沒有賣竹筍，鄰居在後院角落種了一叢竹子，而隔著圍欄另一側就是我家後院。
    幾天後，我帶了一盤糖醋排骨上門回禮，年輕的韓國人與父母同住，老人家可以和我們用中文筆談，竟然就在我面前寫下完整的句子：「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早聽說許多老一輩的韓國人會中文，但是老先生的中文程度教我驚訝。聽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念時，發音很接近閩南語，特別是竹筍的韓文發音（juksoon）幾乎就是閩南語。
 
韓國同事第一次見面就想考倒我
    大約十年後，我在華盛頓郵報的電腦部門工作一小段時間，與一位同齡的韓國人共事。第一次見面後，他就把我拉去辦公室「問話」。他在白紙上寫下包括《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等一串中文書名，接著問：「你有沒有讀過這些？」我心想，還好我年輕時愛讀閒書，這些書都讀過。
    可能見我一臉理所當然地表示全都讀過，他居然接著說：「我也讀過這些書。但在你之前，我碰到的所有其他華人，沒有一個人全部讀過。我雖然不是中國人，我覺得比他們更有資格當中國人。」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後來他還常用中文寫唐詩考我，因為大都是比較通俗常見的詩，我多半能在他還沒寫完第一句，就背出整首詩。幸好我在華郵只待了兩個月，就被挖角跳槽到甲骨文，否則隨時可能會被他考倒。
    我曾有十幾年間瘋狂打網球，在球場上遇到另外一位韓國人，我們無論身材、年紀和球技皆相仿，住的距離也不遠，所以常常相約打球。
    我們平常以英文交談，用英文名字互相稱呼，直到一個秋天的傍晚，球打到一半時，天空出現一群以人字形排列向南飛的加拿大雁，他突然球拍一丟，跑到我這邊，手指著天空說：「那是我的名字！」我一頭霧水地問：「你的名字是鳥？是雁？還是什麼？」他搖搖頭，跑到球場外，找了一根樹枝，在泥土地上寫了一個「鴻」。
    朝鮮半島緊鄰中國，自古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古代也使用漢字書寫。十五世紀時的朝鮮世宗大王創造韓文，近代韓國政府推動「去漢字化」政策，提倡全面使用韓文，大幅減少學校對漢字的教學，年輕世代才漸漸不識漢字，我在甲骨文公司的另一位韓國同事，就幾乎不識漢字，但顯然仍保有不少儒家文化的底蘊。
 
如今馬州已將竹子列為入侵性植物
    舊家的韓國鄰居，為了「不可居無竹」，種了一種在美東適合當作圍籬或觀賞的黃槽竹，桿細且直，桿徑只有兩、三公分，高度可達六至十二公尺，又稱為魚竿竹，且能承受零下20°C左右的寒冬低溫。
    我在那住了九年多，空閒的時候，常泡一杯咖啡倚坐在後門旁，隔著大落地玻璃門望向後院，冬天欣賞「雪竹低寒翠」，夏夜就是「不眠聽竹雨」。
    由於大部分竹子的地下莖擴展力強，會破壞房屋地基，現在已被馬州列為入侵性植物，建議不要在住宅區的庭園裡種竹子。
    每年的春天，我們的後院也會冒出竹筍，還好它們離屋子還很遠。然而，在我們搬離的那年，冒出的竹筍距屋子已經接近五公尺。搬家後的第三年，一天經過舊家附近，順便轉進社區看看，發現韓國人搬走了，那叢竹子也不見了。
    竹筍自古被華人視為高貴的食材，如今是最普遍的平民食材，由於低熱量、高纖維，有助於消化，也常見於韓國和日本等其他東亞國家的料理中。黃槽竹筍不像大塊的綠竹筍和桂竹筍，屬於細長型，不論清炒肉絲或煮湯味道一樣鮮甜，多少可解一些舌尖上的鄉愁。
    有一次，我和另一位韓國同事與一位美國同事一起在中餐廳吃午餐，美國同事看著菜，好奇地抱怨：「為什麼很多炒菜都要放竹筍片，難吃死了！」當時我們兩個一起叫起來：「是你沒吃過新鮮的竹筍，那才好吃呢！」美國超市沒有新鮮竹筍，但中餐館的華人廚師仍習慣將罐頭竹筍片加在許多炒菜中，不但不脆還有一點酸味，自然不好吃。
    近些年，馬州的亞洲人愈來愈多，新的華人超市規模也一家比一家大，這兩年竟然也可以買到新鮮的竹筍，雖然不便宜，我們仍會偶爾買來解饞。
    當我口中嚼著清脆的竹筍時，腦中浮現的竟是那些中文程度不一的韓國朋友們，尤其是那位韓國老者寫詩時，搖頭晃腦的專注神情，猶歷歷在目。
  
本文刊登在2025年3月22日聯合報副刊繽紛版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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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 【無★言】雲遊到世界的另一端
2025/04/10 18:55
有一次，在黑板上寫下「尹奉吉」三字，問韓國同事識得否。他答曰識得。我又問韓國不是不用漢字了嗎？他答道「尹奉吉」三字專指這位在上海投擲炸彈的尹奉吉，非其他尹奉吉。
8樓. 中子（東籬居士）
2025/04/01 04:31

城市化後，都會裡許多年輕人，吃過竹筍，可能連竹子長什麼樣都沒仔細瞧過呢！

竹林，在自己成長的屏東鄉下，早年，是出門可見、司空見慣的植物。可是，如今城鎮開發的範圍愈擴愈大，近年，住宅區幾乎已很難見到了。何況在台北都會區大樓、公寓水泥森林間，更幾乎少見了。

然而，大安森林公園在靠新生南路這一邊園區，有一大片連綿的竹林。現今，台北都會人想發思古之幽情，倒可以到大安森林公園的竹林區走走，或許也可以添些雅氣。

＜旅遊花樹記事＞大安公園蓮霧、阿勃勒、竹林 觀音及鳥蝶松鼠（附詠竹詩）

https://blog.udn.com/jong2020/180769103
有竹林就是一片生機！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4/01 09:31回覆
7樓. 巴拿巴
2025/03/31 22:55

說到竹子

我有一件短T上面就畫了竹子還有米

我也是用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來形容那件短T:)

敬祝平安健康

法喜充滿

福杯滿溢!

巴拿八+_+

只要有竹就能襯托出文人氣質！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4/01 09:29回覆
6樓. 環保阿嬤金鳳姨
2025/03/31 15:09
午安
祝福您闔家 平安喜樂 健康順心 事事如意 心想事成
環保阿嬤金鳳姨
祝環保阿嬤萬事如意！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4/01 09:49回覆
5樓. 環保阿嬤金鳳姨
2025/03/30 17:09
晚安

祝您闔家 平安喜樂 健康順心 事事如意 心想事成

環保阿嬤金鳳姨
4樓. Flying Eagle
2025/03/29 15:08

不只老美不懂竹筍的好，我的香港朋友也不懂。有次她說，不明白這一點都不好吃的東西，為何賣這麼貴。我的回答和你一樣，那是因為她沒吃過新鮮的。

以前和韓國留學生互動良好，那時可能因為政治處境相似，文化類同，英文就算差總可以用漢字溝通。我猜想如今年輕一輩的互動也許不是談古書、論詩詞，反而說韓流明星較多吧？


「韓」風粼粼啊，能不警覺乎！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4/01 09:27回覆
3樓. tzi
2025/03/27 16:44
韓國人

韓國人也注重 中文

聽說 韓國人 有韓文名字

也要有 漢字名字

因為漢字不容易搞錯.

比韓字的 名字 出了很多同音不同字的問題.

中年以上的 韓國人，大都會點 中文.😊

大中華文化區中的一股「韓」流！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3/28 21:52回覆
2樓. 繽紛
2025/03/24 14:44

前些天老公買了一支大筍回家,店家幫忙剝好了竹殼,也削去了粗纖維。

這時節上市的筍,應該是麻竹筍,因為每當清明前後,我有一位出家的老同學,都會寄來一大箱麻竹筍片給我,夠我放在冷凍庫,享用一整年。

本著冷鍋冷水的原則煮竹筍湯,其實是非常偷懶的撇步,只要把排骨或五花肉片與筍片放入鍋中,加入冷水熬煮,起鍋前放些鹽巴調味,真是百吃不膩的人間美味。

那鍋2025年開年後的第一鍋竹筍湯已吃完了,鮮甜滋味,讓我猶不時回味。

應該說，只要是大中華文化圈的子民，就愛賞竹，愛吃竹筍，而老美不懂欣賞的事物可多了呢！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3/25 09:44回覆
1樓. tzi
2025/03/24 14:06
我住的小城，有天看到越南人賣竹筍。

ㄧ根十幾美元，難得看到，就買回家，

竹筍真是好苦，沒辦法吃，只好 扔了.

多年都不敢再買竹筍.😊
哈哈⋯⋯重點不完全是竹筍，而且借竹筍談到韓國人，他們本來也受到中華文化影響，愛竹愛中文，但近年來已經越來越過去式了！ 九里安西王(Julian) 於 2025/03/25 09:41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