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美國總統川普宣布將建造全新的「川普級」戰艦，「威力將比以往任何戰艦強大100倍」，以取代「老舊且過時」的美國艦隊，鞏固美國海軍霸權。川普強調該軍艦將配備美國軍艦史上「口徑最大的大砲」，可搭載核彈頭的艦射型巡弋飛彈，高超音速武器、電磁軌道砲等裝備，排水量在3萬至4萬噸間。計畫以兩艘戰艦為起點，納入擴編後的「黃金艦隊」（Golden Fleet）。
川普也同時公開了該戰艦的想像圖：包覆式椲桿、垂直發射系統、艦首電磁砲、艦尾直升機…，像極了解放軍055大型驅逐艦的放大版。呃，不，更精確地說，是傳說中解放軍下一代超級戰艦057型的放大版。無論是美軍抄襲、參考或英雄所見略同，顯然美、中海軍建設走到同一個思路。哪個思路？這要從055大驅談起。
顛覆航空母艦的海戰規則
055型飛彈驅逐艦排水量超過1萬噸，包覆式桅杆及112單元的垂直發射系統，具有全面的防空、反艦、反潛及對地打擊能力，是解放軍航空母艦「帶刀侍衛」的主角。解放軍航母出任務，一般都有一艘055，2至3艘052D或054B隨行，編組和美軍航母打擊群配屬一艘巡洋艦、2至3艘驅逐艦或護衛艦相同。但因為055配置了鷹擊21型高超音速反艦飛彈，使得解放軍海軍發展出和美國海軍截然不同的航母戰法。
美軍航母打擊群的戰法，是由巡洋艦、驅逐艦與護衛艦形成艦隊的防空與反潛屏衛，打擊任務則由艦載機掛反艦飛彈或對地攻擊炸彈執行。這種戰法應對軍事科技較弱的軍隊是綽綽有餘，但對科技層次相若，例如解放軍艦隊，就容易遭到對方戰機攔截，有遭擊落的風險。
美軍因此發展空射型的遠程攻艦飛彈：AGM-158C LRASM。然而這雖讓戰機可以在5、600公里外甚至更遠發射以降低風險，但遠程攻艦飛彈又大又重，通常只能掛一枚，多掛一枚就要少帶油料而減少航程。貼海飛行的AGM-158C LRASM是亞音速巡弋飛彈，容易被攔截，必須靠隱身技術避免被早期發現。但雷達反隱身技術進步很快，有源相控陣雷達要早期捕捉隱身戰機或飛彈的電磁信號已經不算困難，尤其解放軍已普遍使用更先進的氮化鎵材料。面對軍事科技相若的對手，想以艦載機掛載反艦飛彈建功，深具挑戰性。
因此，擁有了射程超過1000公里的鷹擊21飛彈，解放軍海軍就發展出另一套戰法。他們顛倒攻防角色，將打擊任務交由055，艦載機則擔任遠距防空，攔截對方戰機與巡弋飛彈。055能同時發射數枚鷹擊21攻擊對方航母，即便失誤或對方僥倖攔截一、兩枚，也能保證擊中。這種像隕石一樣從天而降的高超音速飛彈能貫穿艦體，即便航母能透過大量隔艙阻擋海水不致沉沒，也無法起降戰機而喪失戰力。美國五角大廈兵棋推演，福特號航母在多數模擬情境下於開戰數分鐘內即被摧毀，就是如此發生。
這表示即便單獨一艘055，就有能力摧毀對方航母等高價值的海軍資產。問題只是攜帶的飛彈太少，無法長期或同時應付反艦、防空、反潛、對地打擊…等等各式各樣的任務需求。057型超級戰艦的概念由此而生。
傳聞中的057巨艦排水量超過2萬噸，光是垂發單元就有268個，可搭載各式的反艦、防空或反潛飛彈。全電推進系統還能配置電磁砲、雷射砲等低成本武器，能遠距攻擊陸地目標或應對無人機、艇的襲擾。功能類似的「川普級」戰艦體量更為龐大，3、4萬噸的排水量理所當然有更多的垂發單元。更重要的是，現代戰艦體量愈大，兩個優勢愈明顯。
第一，垂直發射系統的發射井可以更深，裝得下更大、射程更遠的飛彈。055大驅的發射井就是夠深才能裝得下9公尺長的鷹擊21。排水量較小的052D或054B發射井沒那麼深，鷹擊21就無法上艦。「川普級」戰艦高達3、4萬噸的排水量，垂發的發射井可以深達十數公尺。洲際飛彈等級，例如長18.3公尺的義勇兵三型，如果要硬裝，說不定都有機會上艦。搭載射程超過3、4000公里的大型超遠程反艦或攻地巡弋飛彈，問題不大。因為能打得夠遠，川普才會提到核彈頭；否則1000公里內使用核武器，自己也難免受影響。
第二，可以克服配重失衡的問題。貨輪要平穩的飄洋過海，關鍵不是裝多少貨而是貨裝的平不平衡。如果前重後輕或左重右輕，貨輪容易翻覆。因此大副業務，就是計算與分配貨物位置，以確保船舶穩定航行。軍艦在海上航行道理一樣，但貨輪不會在海上卸貨，戰艦開打卻是要發射飛彈。因此垂發系統的飛彈配重考驗很嚴苛。如果防空飛彈裝在同一側，反艦飛彈裝在另一側；反艦飛彈打完就會失去平衡。反過來說，如果突然有大批飛彈來襲，防空飛彈打完了，軍艦同樣失衡。垂發系統裝彈要預想可能發生的戰況安排配置，而偏偏戰況難以事先預知，所以有相當風險。
但只要軍艦體量夠大，這種風險就會降低，因為船身巨大的排水量足以應對。體量愈小則愈高。例如解放軍排水量僅220噸的022飛彈快艇，艦尾裝了8枚鷹擊83反艦飛彈，沒打之前可以高速航行，打完後就頭重尾輕，容易翻覆，難以迅速脫離戰場。因此被戲稱為海軍的「敢死隊」。現在解放軍將022的飛彈拆卸改為通用平台，就是因為海軍實力已經夠強，不再需要「敢死隊」。
「川普級」戰艦如果成真，憑藉能搭載射程超過3、4000公里超遠程反艦飛彈的垂發系統，僅一艘部署在關島附近，就足以威懾整個西太平洋。這種飛彈目前美軍還沒有，但如果「川普級」戰艦是玩真的，美軍就會開發這種大型飛彈。同時，那麼廣域的作戰範圍，對戰場感知的需求已超過傳統預警機所能提供，必須依靠衛星。美軍取消26架E-7A預警機的計畫，將價值35億美元的四份合約交由Lockheed Martin、Rocket Lab USA、Northrop Grumman以及L3Harris四家航太科技公司，共同建造72枚新一代飛彈預警與追蹤衛星；顯示美軍正在打造一個全新的太空預警與戰場感知平台。
因此，「川普級」戰艦並不是川普個人的突發奇想，而是美軍為應對解放軍爆發式造艦所提出來的解決方案。以目前趨勢繼續發展下去，依據五角大廈最近公布的「2025年版中國軍力報告」，10年後美軍必將面臨大批老舊尼米茲級航母，難以應對9艘解放軍新銳航母的窘境。還有055大驅，甚至057超級戰艦發射鷹擊21等各種反艦飛彈的威脅。美軍必須改變，否則丟掉太平洋海軍霸權只是時間問題。然而，以美國目前的造艦能力，造得出大艦隊嗎？
主力艦的回歸
可以想見美軍內部一定充滿反對聲浪。因為「川普級」戰艦問世，即意味著美軍自豪的航母艦隊的終結。就如同上世紀的「太平洋戰爭」，航母終結主力艦一樣。排水量3、4萬噸的戰艦，無論如何不能稱為驅逐艦，稱為巡洋艦也太委屈，更適宜的名稱就是「主力艦」。「川普級」戰艦是主力艦的回歸。
當年主力艦被航母終結，是因為艦砲射程太短。即便日本打造的「大和號」擁有比美軍主力艦更大的18吋巨砲，也只能打40幾公里。遇上航母艦載機飛行超過500公里丟炸彈的攻擊能力，只能感慨「他打得到我，我卻打不到他」，而被終結。現在航母艦載機在對方預警機監控下能飛到500公里外發射飛彈已經很拚，即便使用遠程飛彈，攻擊距離也很難超過1000公里。而面對鷹擊21超過1000公里的射程，同樣也只能感慨「他打得到我，我卻打不到他」。未來航母在威懾軍事科技較弱的國家時，仍然扮演重要的角色，但要與科技能力相若的敵手對戰，航母將不是配備垂發系統的主力艦對手。
這表示美國新一代以「川普級」戰艦為主的「黃金艦隊」將沒有航空母艦的角色，反而為了在加勒比海或南美洲附近海域執行任務，3、4千噸級的巡防艦會被納編。因此問題是，為集中造艦資源，新的「福特級」航母是會繼續建造？還是像「星座級」一樣，正在建造的兩艘繼續，其他停止？而航母如果不再更新，那作為防空、防潛屏衛的勃克三型驅逐艦，還有必要繼續建造嗎？
這是個巨大的、革命性的變動。「川普級」戰艦不只是一艘新的主力艦，而是美國海軍對新海戰形態的回應。而在這顛覆式的海軍作戰新形態中，美軍沒有「經驗豐富」的優勢。因為兩軍起點相同，都在摸索新的戰術、戰法。現在美國內部對「川普級」的負面評價較高，但在了解其脈絡後是否會轉為支持，仍待觀察。
對外部觀察者來說，美軍提出「川普級」戰艦的概念值得讚賞。因為她的確是美國海軍在當前困境中具有創意的解決方案，比繼續打造福特級航空母艦坐視海軍霸權最終喪失，還要好。然則這也勢必牽動解放軍的造艦計畫，中國大陸將如何回應？同樣值得觀察。
（作者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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