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浴火重生/火風鼎

海風帶著鹹味，從愛琴海的東方吹來，拍打著希俄斯島北岸那片隱秘的礁灣。

月色被雲層遮去，黑暗中，一艘低矮的快船緊貼岸邊滑行，船舷上方，一個披著粗布斗篷的男子凝神望向遠處的港口燈火。

 

他是亞西比德——曾是雅典的榮耀與寵兒，如今是流亡者、謀士、海上將領、亦是背叛者。

數年來，他輾轉於斯巴達、波斯與薩摩斯之間，如同烈火中的金屬，被不斷敲打、翻轉、鍛造。

此刻，他重返雅典盟邦的領土，不是以榮歸的英雄，而是化名為商旅船東，為了探查希俄斯的船塢與新艦進度。

 

港口的遠方，傳來槌木與鋸齒的節奏聲——那是戰船骨架被組裝的聲音。

亞西比德收起目光，示意隨行的兩名親信留在礁灣守候，獨自穿過一條蜿蜒的山徑，向島內小村而去。

 

遠處山腰一間小木屋燈火明亮，也許到那裏休息一晚，可以遠眺愛琴海。

他知道那是希波克拉底的果園小屋，雅典的傳奇人物。

燈火透過木窗灑在潮濕的泥地上。

屋內的男人正在檢視一堆竹籤神情專注，仿佛這裡不是愛琴海，而是遠東的某座山館。

亞西比德推門而入，嘴角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是亞西比德呢，怎麼來了？」

希波克拉底放下手中籤筒，抬頭審視眼前這位氣度張揚卻刻意壓抑的男子。

「聽說你能通曉東方的卜筮。」亞西比德開門見山，

「為我占一卦吧。我想知道……烈火將我燒盡之後，還會剩下什麼。」

 

希波克拉底將指尖拂動竹籤，唸著他口中既非希臘語、亦非純粹東方語的咒詞。

竹籤落地，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低頭觀視，緩緩道出卦名——《鼎》。

 

「鼎？」亞西比德挑起眉。

「鼎者，烹物之器，革故鼎新之象。」

希波克拉底的聲音帶著火光的跳動，

「木上有火，火煮鼎中之物，去其雜質，成其美味。

你這些年的流亡與漂泊，就是烈火；你的才智與野心，是鼎中的肉與酒；而這場將臨的戰爭，是最後的烹煮。」

 

「所以，我將得勝？」

希波克拉底搖頭，「鼎能成宴，也能傾覆。鼎中之湯若翻，能燙傷同席之人——

也燙傷自己。你若執意只為自己烹飪，終將失去鼎與火。」

 

亞西比德靜默片刻，笑意中帶著一絲冷冽，「你是在警告我，還是在替我的敵人說話？」

「在替命運說話。」

希波克拉底起身，推開窗，讓夜風吹入一縷清涼：

「鼎之所以立，因三足穩固。你若缺一足——信義、謀略、節制——便會傾覆。」

 

屋外，遠處的港口傳來沉悶的木聲與吆喝——

一艘新裝備的三列槳戰船正在下水。

火把照亮了船腹，像烈火吞噬黑暗。

 

亞西比德望向那火光，眼底閃動著與炭火相似的光芒。

「鼎要穩固，火要猛烈。」他低聲道，「若火不夠旺，宴席便無滋味。」

他轉過身，向希波克拉底伸出手，「謝你的卦。我會記住你的話……至少記一部分。」

希波克拉底沒有握手，只是微微一笑，「火旺之時，記得看鼎——

而不是看自己。」

 

亞西比德回到礁灣時，海潮已漲。

快船在暗流中輕輕搖晃，仿佛隨時準備向北愛琴海的戰場駛去。

他披上斗篷，最後一次回望島上的火光——

那是船塢的火，也是他胸腔裡那團不肯熄滅的烈焰。

在他心中，希波克拉底的話被重新詮釋——

鼎不必永遠穩固，只要在宴席結束之前不會翻覆，就足夠了。

他要的不是長久，而是燦爛到極致的時刻。

夜色中，快船離岸而去，向著赫勒斯滂(Hellespont)的風浪駛去。

火光與浪聲交織，像是命運在低語——

浴火重生而鼎。

 

亞西比德離去，希波克拉底關起戶牖，盤坐靜心，風火並濟，漸入空境，神識遁入虛空異次元世界。

 

附錄：《鼎》卦

原文與解讀 易經·鼎卦 鼎：元吉，亨。 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鼎，乃容火之器，火煮其內，去其腐敗，留其精華。君子若欲掌權，須如鼎之立——

三足穩固：信義為一足，謀略為一足，節制為一足。

木上有火，如同船下有水，須得平衡。若火太烈，鼎傾湯翻，宴席同毀；若火太微，鼎中無味，眾人離席。

天命與權力，如湯與火，既相成，亦相害。君子當知其時，而不恃其勢。」

 

[智者的指引]據說Gemini有話本功能 試試

 

後記

410BC夏初，基紐斯戰役（Battle of Cyzicus）。

這場海戰將由亞西比德、Thrasybulus與Theramenes聯手領導，大敗Mindarus率領的斯巴達艦隊，成為雅典的一次重大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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