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夏天，我們參加東南旅行社的「東歐五國旅遊團」，這趟旅程成了我們一生中難忘的回憶之一，那是台灣剛開放前往蘇聯及東歐地區觀光的時期，我們這一團算是第一批踏上莫斯科與列寧格勒（現在稱為「聖彼得堡」）土地的旅客；飛機抵達莫斯科時，正值盛夏，氣溫高得異常。導遊帶我們入住名聞遐邇的 Cosmos 飯店（Hotel Cosmos），據說它是為1980年莫斯科奧運所建，是當時蘇聯最現代化、最宏偉的旅館之一。它坐落在北方大街旁，正對著高聳的「太空紀念碑」，整棟建築彎月形的外觀，在夕陽下閃著銅紅色的光，氣勢非凡；然而，進了房間後，我們才發現它沒有冷氣，室內溫度超過攝氏30度，夜裡，我們只能用紙板搧風、沖冷水澡，那種又熱又悶的夜晚，反而成了此行中深刻的記憶。

  當時蘇聯的經濟已經陷入混亂，盧布幾乎失去了它的價值，官方匯率是一美元兌換兩盧布，但在街上，黑市價已高達三十至四十盧布，在莫斯科街頭，常有當地人悄悄靠近，低聲問：「Change money ? Dollar ?」美元在他們眼中就像金幣，人人想要。導遊一再提醒我們不要在外頭換錢，以免被警察抓走或換到假鈔。那時侯「蘇聯」人民普遍拮据，飯店服務生、司機或導遊偶爾也會暗示：「你有美金嗎？」這一幕幕，大概是蘇聯瓦解前夕最鮮明的縮影。

  白天，我們參觀紅場與克里姆林宮。那時的列寧墓因安全管制，只能在外圍觀看，無法進入參觀。聖瓦西里主教座堂（英文 Saint Basils Cathedral 聖巴索教堂」）外觀色彩絢麗、造型奇特，像童話裡的城堡，也沒有對外開放，我們只能在紅場外遠遠地欣賞它那洋蔥形圓頂的壯麗姿態。整個紅場廣闊而莊嚴，士兵筆挺地站崗，周圍人群不多，瀰漫著一種不安卻仍維持秩序的氛圍。在克里姆林宮內，我們看到一門巨大的古炮「沙皇炮（Tsar Cannon）」。它鑄造於1586年，炮口直徑達 89公分，是世界上最大的大砲，重達39公噸。導遊告訴我們，這門炮從未真正發射過一發子彈，只是象徵沙皇權力的紀念物。炮身雕刻精緻，四顆巨大的鐵球靜靜的擺在旁邊，顯得壯觀又帶點諷刺意味，在世界第一大炮不遠處，有一座「沙皇鐘 （Tsar Bell）」，它鑄造於1735年，高約6公尺，重約 200公噸，是「世界最大的鐘」，在它尚未吊掛之前，一場大火使鐘身受損，冷卻時因澆水而裂開，掉落了一大塊重達11公噸的碎片，因此從未被敲響過，它就安放在伊凡大帝鐘樓前成為遊客必訪的景點。

   紅場東側有一棟長長的拱廊建築，就是著名的 GUM 國家百貨公司，導遊帶我們走進去參觀，裡頭三層樓高、玻璃穹頂透進陽光，看起來氣派非凡，但櫃檯後的貨架卻幾乎是空的。雖然可以看到販售進口香水或巧克力，但價格高昂，一般蘇聯民眾根本買不起。百貨公司裡的顧客比商品還多，大家只是閒逛、觀望。那一幕讓我們深刻感受到，一個外表壯麗的帝國，內部其實已經開始崩解。

  在莫斯科還有一種國營的外匯商店（Beryozka），專門出售外國旅客與持有外幣者才能購買的商品。那裡的東西相當便宜，我們就在那裡買了許多紀念品，包括「蘇聯娃娃（套娃）」及「口紅」，我印象中每條口紅折合台幣大約六元，非常便宜，品質也不錯。對當時的我們來說，這些東西既實惠又具有紀念價值；但對當地人而言，卻可能是遙不可及的奢侈品。這種強烈的對比，也讓我們真切感受到蘇聯經濟的困窘。

  莫斯科也讓我們難忘的是搭乘地鐵的經驗。導遊特別安排我們體驗兩站，從「共青團站（Komsomolskaya）」搭到「革命廣場站（Ploshchad Revolyutsii）」。下地鐵的電扶梯很長，地鐵的月台寬闊高聳，牆面鋪著大理石，並有銅雕的士兵與青年，拱形天花板掛著水晶吊燈，像宮殿一樣的華麗、莊嚴又帶著一絲的冷峻。

  我們從莫斯科搭夜行火車北上列寧格勒。火車車廂是木質臥鋪，角落放著一個銀亮的茶炊（samovar），可以泡熱茶，車長偶爾會來查訪，列車搖搖晃晃地穿過北方森林與廣闊平原，車窗外一片灰藍的夜空，偶爾閃過村莊的燈光。那一夜，我們幾乎整夜沒睡靠在車窗邊，看著遠方的星光與偶爾出現的燈光，心裡想著：這趟旅行，也許不只是看風景，更像是親眼見證歷史的一刻。

 抵達列寧格勒後，我們參觀景色優美的冬宮、滴血救世主教堂與夏宮的噴泉花園，城市充滿歐洲的古典氣息，涅瓦河在夜中閃爍著銀色的光；而在列寧格勒印象特別深的是參觀停泊在涅瓦河畔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Cruiser Aurora）。這艘戰艦建於1900年，曾參加日俄戰爭與第一次世界大戰。1917年十月革命時，它發射的一枚空包彈成為布爾什維克起義的信號，也因此被視為「革命的象徵」。登上甲板，腳下是厚重的鐵板，四周的古炮靜靜地對著天空，彷彿仍在守護著這座城市。那天河風吹來，帶著一絲的涼意，我們在甲板上眺望對岸的「彼得保羅」要塞，這艘戰艦見證了俄羅斯從帝國到蘇聯的百年滄桑。

  我們旅遊時就感覺到「蘇聯」總統戈巴契夫的政局好像有點不穩，就在我們回到台灣不久後政變爆發，「蘇聯」正式解體，成為歷史名詞，1991年的夏天一個舊世界正要結束，而我們恰好在它的轉捩點時段參訪莫斯科與列寧格勒，如今回想起來，莫斯科那個沒有冷氣的夜晚、紅場外的寂靜、地鐵的豪華裝飾與水晶吊燈、以及夜車的鐵軌聲、歷史顯赫的戰艦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莫斯科的紅場，1991年的老照片）

（聖瓦西里主教座堂前廣場，1991年老照片）

（聖瓦西里主教座堂，照片取自網路）

（1991年紅場的莫斯科 GUM 國家百貨公司 ）

（世界最大的大鐘，「沙皇鐘」）

（各式各樣的俄羅斯套娃）

（列寧格勒滴血救世主大教堂，1991年老照片）

（列寧格勒滴血救世主大教堂，1991年購買的畫作）

註：1991年去俄國旅遊時還沒有「數位相機」，所拍的底片送洗出來的照片大部分均已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