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瓊白真人語錄(卷三)
卷 三
武夷升堂
門人煙壺葉古熙等錄
此一瓣香,混沌未判前萌芽,龍漢新元初枝葉。無陰陽地龍盤虎踞,得乾坤外雨灑風吹。昆侖山上蕊不花,華池水邊樹無影。濃煙非色,熏透太清頂門;瑞藹無聲,化入元始鼻孔。持起則妖魔膽碎,焚時則籟動風鳴。方知道釋迦親手栽培,孔子無心採取,全太極未分之氣,乃虛空不死之根。爇向爐中,恭為先聖先師,出言吐氣,上祝一人有慶,萬國咸寧,六府孔修,百揆時敘。遍天地皆是大羅聖境,盡山川同作玄都玉京。莫有學道真人,知常高士,疑團未剖,智鎖未開,凡聖同共一隻眼看,賢愚共開三十舌問。所謂是列三玄戈甲,布八極弓矛,見義若不為,夫何勇之有!
天谷問曰:“大道本無名,因甚有鉛汞?”
師答雲:“顯無形之形者,大道之龍虎;露無名之名者,大道之鉛汞。”
複問曰:“五金之內,鉛中取銀;八石之中,砂中取汞。修煉內丹如何?”
答雲:“鉛中之銀砂中汞,身內之心陰內陽。”
雪岩問曰:“藥物有浮沉清濁,火候有抽添進退。運用在主賓,生旺在刑德。此理如何?”
師答雲:“終日采大藥,何處辨浮沉。終日行火候,誰人知進退?五行全處無生克,四象和時不主賓。”
複問曰:“前弦後弦,金數水數,二八十六,為一斤藥,何方採取?何地烹煉?”
答雲:“前弦金數,後弦水數,采得一斤烹一斤。”
溪翁問曰:“師指所授,本是大道。弟子所傳,又學金丹。未審大道與金丹,是同是別?”
師答雲:“渡河須是筏,到岸不須船。”
複問曰:“金丹之學,在乎藥物為先。藥物之用,在乎火候為要。何者為藥物?何者為火候?”
師答雲:“藥物陽內陰,火候陰內陽,會得陰陽旨,大藥一處詳。”
孤庵問曰:“真鉛真汞,真虎真龍,不知是何物?丁公黃婆,嬰兒姹女,不知作何用?”
師答曰:“會得本來三二一,不會依前一二三。”
複問曰:“鉛本屬北,何曰金鉛?汞本屬南,何曰木汞?”
答曰:“女子著青衣,郎君披素練。”
筱泉問曰:“龍吟虎嘯,既非口鼻之間;夫唱婦隨,不在心腎之內。汞既非離,鉛既非坎,兌不為虎,震不為龍。正在迷途,願求丹訣。”
師答雲:“坎離謾想心和腎,震兌休尋肺與肝,了得陰陽兩個字,天然夫婦虎龍盤。”
複問曰:“唾涕精津氣血液,鍾離言是屬陰。涕唾精血腦氣神,王鼎汞為七返。未審此理如何解會?”
答雲:“鑿石方逢玉。”
默庵問曰:“金丹未成,如何是有龍虎?金丹已成,如何是無龍虎?”
師答雲:“始于有物無人識,及至無形有處知。”
複問曰:“滿堂渾是客,誰是主人翁。”
答雲:“一字兩字重,千聖擔不起。”
煙壺問曰:“金丹之道,在易則乾坤坎離,在天則鬥箕日月,在丹則龍虎水火,在藥則鉛銀砂汞,在人則夫婦男女,不過曰陰陽二字,愚已知之矣。所謂太極真土,此為何義?”
師答雲:“千峰勢到岳邊止,萬泒聲歸海上消。”
紺雲問曰:“夫欲煉金丹者,須洞曉陰陽,深明造化,方能追二氣于黃道,會三性于元宮,攢簇五行,合和四象。如何是金丹之旨?
師答雲:“金者,天發殺機;丹者,虛中有象。”
複問曰:“大道本無物,如何可譬喻?”
答曰:“談河難濟渴。”
複問曰:“大道本一理,如何有分別?”
答雲:“畫餅不充饑。”
複問曰:“可謂是‘似玉在石未曾開,今日忽然光爍爍’?”
答雲:“清風與明月,凡聖盡沾恩。”
持綱雲:“大道無形,大丹無色。動中靜,靜中動,動靜如如;無內有,有內無,有無默默。會得則本無迷悟,不會則目有聖凡。所以魏伯陽之河土姹女,許旌陽之水上鐵舟,鍾離權之金液還丹,劉海蟾之玉華真水,如是則月圓月缺不離水,雲去雲來何礙天。”
結座雲:“所以昔毗陵薛真人向禪宗了徹大事,然後被杏林真人穿卻鼻孔,所謂千虛不博一實。張紫陽雲:終日行,未嘗行;終日坐,未嘗坐。可謂憐兒不覺醜。今辰莫有向行坐中得見《悟真篇》麼?縱饒得見《悟真篇》,抑且不識張平叔。諸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還知薛真人既是了達禪宗,如何又就金丹窠臼裡腦門著地?若識得破,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若識不破時。”喚侍者一聲,侍者應:“諾。”師雲:“早上吃粥了麼?”侍者雲:“吃粥了。”師雲:“好物不中飽人吃。”
常州清醮升堂
祝香罷,師乃雲:“雲從龍,風從虎,山鳴谷應,響合影隨,若是知音,何妨漏泄。”
僧問:“我昔釋迦文佛,曾為忍辱仙人,未審為仙,何似為佛?”
答雲:“水向石邊流出冷,風從花裡過來香。”
進雲:“恁麼則《楞嚴經》雲十種仙人不得正覺。又作麼生?”
答雲:“紅輪光爍爍,爭奈覆盆何。”
進雲:“傅大士因甚卻道: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口爾。”
答雲:“有為皆是幻,無相乃為真。”
進雲:“四果仙人與五通仙人,是同是別?”
答雲:“一等是麫,由人造作。”
進雲:“必竟神仙何如般若?”
答雲:“真錀不換金。”
進雲:“且道老胡與老聃有何優劣?”
答雲:“必竟水須朝海去,到頭雲定覓山歸。”
進雲:“如是則一點水墨,兩處成龍。”
答雲:“鵝王擇乳,素非鴨類。”
進雲:“還許作家漢向這裡打破藩籬得麼?”
答雲:“蝦跳不出鬥。”
僧禮拜。
道人問:“欲知火候通玄處,須共神仙子細論。”
答雲:“潘閬倒騎驢。”
進雲:“君火臣火,民火野火,周天火,卯酉火,天罡火,必竟如何是大藥火候?”
答雲:“金烏西沉,玉兔東升。”
進雲:“聖人傳藥不傳火。”
答雲:“莫怪天機都漏泄,皆緣學者大迷蒙。”
進雲:“眾生未悟,如何指迷?”
答雲:“汝見無舌人解語麼?”
進雲:“如此則始於有作人皆見,及至無為眾始知也。”
答雲:“恍惚裡相逢,杳冥中有變。”
進雲:“所謂是灰心行水火,定裡采真鉛耶?”
答雲:“白鹿能飛步,蒼龜解固形。”
進雲:“因是乃知藥中有火,火中有藥也。”
答雲:“吾友高姓?”
道人不告,禮拜而去。
道士問:“承聞金丹大藥三千六百門,養命數十家,且如大道無傳,必竟有個相似底麼?”
答雲:“是。”
進雲:“夾脊雙開之理如何?”
答曰:“頭垂背曲乎憐生。”
進雲:“默朝上帝如何?”
答雲:“用盡眼光存頂額,何曾夢見大還丹。”
進雲:“肘後飛金晶口爾?”
答雲:“休將螢火爇須彌。”
進雲:“兩曜聚明堂,又作麼生?”
答雲:“眉間有甚奇特處?何不回心照絳宮。”
進雲:“上至泥丸,下至尾閭,中有三田,妙在何處?”
答雲:“離種種邊,名為妙道。”
進雲:“還是存麼?”
答雲:“不。”
進雲:“漱咽按摩,想念存守,呼吸閉固,提挈勒縮,必竟如何?”
答雲:“笑倒南嶽萬年松。”
進雲:“如何即是?”
答雲:“屙屎吃飯有什麼難。”
進雲:“莫是真陰真陽謂之道麼?”
答雲:“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進雲:“因甚順行逆行天莫測,或是或非人不識口爾。”
答雲:“一吟一醉一刀圭。”
進雲:“可謂人人有分,個個圓成。”
答雲:“莫把黃泥喚作金。”
道士禮拜。
士人問:“視之不見名曰希,聽之不聞名曰夷,希夷則不問,且道如何是仰之彌高?”
答雲:“百尺竿頭一布巾。”
進雲:“鑽之彌堅口爾?”
答雲:“分明題出酒家春。”
進雲:“瞻之在前又如何?”
答雲:“相逢不飲空歸去。”
進雲:“忽焉在後。”
答雲:“洞裡桃花也笑人。”
進雲:“念茲在茲也。”
答雲:“君子謹其獨,不可須臾離。”
進雲:“所謂是終日如愚。”
答雲:“甕裡不怕走了鱉。”
士人禮拜。
師乃舉拂子打一圓相雲:“三問三不答,四問四不知,如今費唇舌,笑殺五須彌。”
師複雲:“適來僧問四果仙人與五通仙今是同是別也?是奇特底問頭,只今諸人還知五通四果之理麼?五通魚入網,四果兔遊置,堪笑貪程者,還鄉不到家。通五通兮果四果,丙丁童子來求火,新婦騎驢前家牽,一似猢猻看水磨。”卓錫一下,下座。
廬士升堂
師升座,乃雲:“過去無釋迦,當來無彌勒。疑殺天下人,是賊方識賊。”
道士出雲:“見義若不為,夫何勇之有?”
師曰:“將謂化冷毛。”
士禮拜。師曰:“若果有疑,不須更問。”
士雲:“如何是太上第一義?”
師曰:“急急如律令。”
士雲:“疑殺天下人。”
師曰:“為有五湖無範蠡,致將幾杖賜吳王。”
士雲:“《清靜經》既雲大道無形,因甚生育天地?”
師曰:“一夜月生海,幾家人倚樓。”
士雲:“大道無情,因甚卻運行日月?”
師曰:“雲來山裹帽,風起樹搖頭。”
士雲:“既是,何道無名卻又長養萬物?此理如何?”
師曰:“無風荷葉動,決是有魚行。”
士雲:“天如何傾於西北?”
師曰:“女媧皺卻手。”
士雲:“地何故陷於東南?”
師曰:“大為不知源。”
士雲:“魚以水為命,因甚死在水裡?”
師曰:“到頭霜用夜,經寓人前塗縍。”
師曰:“不信但觀潮進退。”
士雲:“死之徒十有三口爾?”
師曰:“何如更看月盈虧。”
士雲:“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口爾?”
師曰:“六隻骰子滿盤紅。”
士雲:“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又且如何?”
師曰:“朝廷有道青春好。”
士雲:“帝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
師曰:“太湖三萬六千頃。”
士禮拜。士退。
師乃雲:“問到海變桑田,答到衣磨劫石。何曾夢見太上道,終教笑殺成音王。且道如何則是?咄!無人知此意,令我憶南泉。”
師複舉雲:“五通問佛,佛有六通,因甚吾有五通?佛雲:那一通你問我。”
師卻雲:“大小釋迦被五通仙人輕輕捺�,真得口眼喎斜。敢問諸人,那裡是釋迦老子敗闕處?”
師有頌曰:“釋迦文佛五通仙,鼻孔依然沒半邊。昨夜四更山吐月,泥牛吼動四禪天。”
師示眾雲:“從生至死,只是者個條條倩你剝落,各要灑灑而歸,做得主,把得定,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常光現前,壁立萬仞。孤逈逈,峭巍巍,圓陀陀,光爍爍,臨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苦能恁麼,方說得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所以道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同體,無苦寂滅道,無作上任滅。且道作麼生道?癡人面前不得說夢。”
上堂雲:“諸多學徒,聽予宣演,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向不放長,得在來日也。”
上堂雲:“拈起便會,不會便休,何故如此?”良久,雲:“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
上堂雲:“天下無難事,都來心不專。既是無難,卻又專心作麼?若不專心,一期不易,此意如何?大蟲看水磨。”
上堂雲:“無手人欲行拳時如何?孝子喪父母時如何?餓狗見熱油鐺時如何?有人知得下落,不妨同過吃茶。”
上堂雲:“一去無消息,憐伊也恨伊。聲聲聞杜宇,謾道不如歸。”
上堂雲:“虛空有血,混沌有骨,爛泥裡有刺,還會麼?泥滑滑,泥滑滑。”
上堂雲:“聞時富貴,見後貧窮,便道貧窮應未得,一家六口日春風。”
上堂雲:“昨日失便宜,達麼缺卻當門齒。今日得便宜,趙州東壁掛葫蘆。吽!吽!”
上堂雲:“苦。”便下坐。
上堂雲:“雨兒似織,絲絲知是從何出?江水滔滔流向滄溟,又作麼?”良久,雲:“你且道眉高幾尺,眼闊幾丈。”
上堂雲:“更嫌何處不風流。”便下座。
平江鶴會升堂
祝香問答罷。
師乃雲:“問話且止。問亦無窮,答亦無盡。一問一答,複有何益?縱有懸河之辯,曾何擬議其玄微;使皆飛屑之辭,亦莫髣髴其要妙。諸人還知麼?混沌未判之初,氣象何殊今日。父母未生以前,一生參學事畢。粵自兩周之季,始自三教之興。孔氏則四端五常,釋氏則三乘四諦,老氏則三洞四輔。若夫孔氏之教,惟一字之誠而已。釋氏之教,惟一字之定而已。老氏則清靜而已。所謂是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其在孔氏者,豈不見雲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終日如愚,三月不違仁,善養吾浩然之氣,念茲在茲,則其庶乎屢空也。必矣!夫為道學者,如何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其在釋氏者,豈不見雲二六時中,常光現前,壁立萬仞,如雞抱卵,常使暖氣不絕,綿綿密密,無令間斷。則所謂臨崖撒手,便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也。必矣!夫為禪學者,如何臨濟入門便喝,有理不在高聲。德山入門便棒,打草只要蛇驚。其在老氏者,豈不見雲洞曉陰陽,深達造化,追二氣于黃道,會三性于元宮,攅簇五行,合和四象,龍吟虎嘯,夫唱婦隨,玉鼎湯煎,金爐火熾,節候既周,脫胎神化。功成名遂,身外有身也。必矣!夫為仙學者,如何牽將白虎歸家養,產個明珠似月圓。必竟三教是同是別?不知說個何年事?直至而今笑不休。”
師複雲:“日月如梭,光陰如箭,柳線牽將春色去,荷錢買得夏風來。隋朝開櫻筍之廚,釋氏結蠟人之制。十洲三島,盡雲筒月築之流;四海五湖,俱雨笠煙蓑之客。無限塵中,散聖幾多;物外高仙,凡聖同居。隱顯莫測,敘謝不錄。”
結座雲:“皇宋嘉定十四年,秀葽紀月清和天。湖山已還武林債,風月複結姑蘇緣。姑蘇其月十有四,四眾共結純陽會。純陽真人此日生,漂灘舊有仙遊記。我聞唐代呂純陽,師是鍾離字雲房。親傳金液還丹訣,得道之時游荊襄。世人還識純陽否?鶴頸龜腮身弊垢。或時磨鏡市中行,或時賣墨街頭走。或稱姓田或姓回,江口京口歸去來。曾擔兩甕過廬阜,複吹雙笛行天臺。青帽紅袍長爛飲,袖有青蛇威凜凜。洪都度得西山施,霅川度得東林沈。朝游百粵暮三吳,形神聚散俄有無。茶中傳授郭上灶,酒裡點化何仙姑。或衣白襴或紙襖,一劍橫空幾番倒。大笑歸從投子山,片言勘破黃龍老。太平寺裡舊題詩,三入岳陽知不知。黃昏武夷拂衣去,午夜君山玩月歸。醉倒狂歌歌則舞,一局棋殘幾今古。清風明月黃鶴樓,白蘋紅蓼湓江浦。當年飲罷一刀圭,誰信無中養就兒。空存畢法十八訣,未肯輕輕說與伊。舊曾三舉嗟不第,自言父是呂諫議。囊中瑞約無藥銀,天外徜佯乘劍氣。先生劍法無人傳,千變萬化常忽然。天將間生生靈異,四月純陽卦屬乾。取將坎畫歸離腹,化作純乾陽氣足。故能禦氣化飛龍,所至度人留異躅。平江此會異諸方,獨是今年複異常。往歲會時常肸蠁,雲端仙鶴日翱翔。茲命野人升此座,未免從頭為說破。要須會得純陽心,始堪學得純陽道。道可道,如何學?撮土為香未是真,知音自有張天覺。
東樓小參
門人紫璚子趙收夫錄
至道在心,即心是道,六根內外,一般風光。內物轉移,終有老死。元和默運,可得長生。是故形以心為君。心者,神之舍,心寧則神靈,心荒則神狂。虛其心而正氣凝,淡其心則陽和集。血氣不撓,自然流通;志意無為,萬緣自息。心悲則陰氣凝,心喜則陽氣散;念起則神奔,念住則神逸。夫人之一身,其心之神,發於目而能視,視久則心神離,不在乎貪而喪心也。腎之精發於耳而能聽,聽久則腎精枯,不在乎淫而敗腎也。肝之魂發於鼻而能嗅,嗅久則肝魂散,不在乎嗔而損肝也。膽之魄發於口而能言,言久則膽魄死,不在乎躁而暴膽也。至道之要,至靜以凝其神,精思以徹其感,齋戒以應其真,慈惠以成其功,卑柔以存其誠。心無雜念,意不外走。心常歸一,意自如如,一心恬然,四大清適。心不在耳,孰為之聲?心不在目,孰為之色?心不在鼻,孰為之香?心不在口,孰為之言?氣聚則飽,神和則暖。所以道心者,氣之主;氣者,形之根。形是氣之宅,神者形之具。神即性也,氣即命也。心靜則氣正,正則全;氣全則神和,和則凝;神凝則萬寶結矣!施肩吾曰:氣住則神住,神住則形住。必也忘其情而全其性也。性全則形自全,氣亦全,道必全也。道全而神則旺,氣則靈,形可超,性可徹也。返覆流通,與道為一。上自天谷,下及陰端,二景相逢,打成一塊。如是久久,渾無間斷,變化在我,與道合真。或者謂心動則神疲,心靜則神昏,一動一靜則不得,無動無靜亦不得,則必竟如何?嬌如西子離金闕,美似楊妃下玉樓,日日與君花下醉,更嫌何處不風流。
又
真師示梠以頌曰:“三家村裡黃三嬸,三更轉身失卻枕。打著阿家鼻孔頭,明日起來尋蠣鋟。咄!春人飲春酒,春棒打春牛。”
梠問曰:“此莫是歸根覆命底道理麼?”師雲:“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梠又問曰:“此理如何?”師雲:“鐵鏝頭上杏花紅。”梠問:“未審還有些契合也無?”師雲:“昨日街頭,兩個賣柴漢被人打折當門齒。你因甚替他叫屈?”梠雲:“咦!只是恁地。”師雲:“你試道看。”梠卻頌曰:“鐵饅頭上杏花紅,四面玲瓏處處通。踏著稱錘硬似鐵,新羅只在海門東。”
冬至小參
身中一寶,隱在丹田。輕如密霧,淡似飛煙。上至泥丸,下及湧泉。乍聚乍散,或方或圓。大如日輪,五色霞鮮。表裡瑩徹,左右迴旋。其硬如鐵,其軟如綿。其急如電,其緊如弦。重逾一斤,飛遍三千。遇陰入地,逢陽升天。金翁采汞,姹女擒鉛。依時運用,就內烹煎。冬至之後,夏至之前。金鼎湯沸,玉爐火然。龍吟東嶽,虎嘯西川。黃婆無為,丁公默然。身中夫婦,雲雨交懼。天乙生水,在乎清源。離巳坎戊,以土為先。土中有火,妙在心傳。如龍養珠,波涵玉淵。如雞抱卵,暖氣綿綿。磁石吸鐵,自然通連。花蒂含實,核中氣全。禾花結穗,露蕊團圓。陰陽造化,萬物無偏。人與萬物,初無媸妍。守得其法,天地齊年。不守之守,如一物存。回風混合,碧草芊芊。其中變化,萬聖千賢。始由乎坎,終至乎乾。卯酉沐浴,進退抽添。有文有武,可陶可甄。聖胎既就,一鏃三關。卻使河車,運水登山。三屍六賊,膽碎心寒。銀盂盛雪,一色同觀。鷗入蘆花,月照昆侖。玉壺涵冰,即成大還。烏飛兔走,造物清閒。金液煉形,玄關精根。玉符保神,絳官丹元。晝運靈旗,騏驥加鞭。夜孕火芝,一朵金蓮。一聲雷電,人在頂門。青霄萬里,蟾光一輪。移爐換鼎,以子生孫。得道屍解,陸地神仙。功圓行滿,身登紫雲。以神合道,道合玄元。凝虛煉靜,高超四禪。跳出混沌,法身無邊。只此真機,何千萬篇。一言簡易,十月精虔。但觀奎婁,莫守幽燕。夜月飯蛇,秋露飲蟬。晝夜二六,十二周天。但將此語,凝神精研。
西林入室
有一明珠光爍爍,照破三千大千國。觀音菩薩正定心,釋迦如來大圓覺。或如春色媚山河,或似秋光爽岩壑。亦名九轉大還丹,謂之長生不死藥。步步華嚴妙宮殿,重重彌勒寶樓閣。牆壁瓦礫相渾融,水鳥樹林共寥廓。缺唇石女駕土牛,跛腳木人騎紙鶴。三業三毒雲去來,六根六塵月綽約。所以然者本體空,誰言何似當初莫。此珠價大實難酬,不許巧錐妄穿鑿。若要秘密大總持,只於寂滅中摸索。幾多衲子聽蟄雷,幾個道人藏尺蠖。茫茫盡向珠外求,不知先天那一著。那一著,何須重注腳,注腳也不惡。好呵,兄弟,杜宇聲隨曉雨啼,海棠夜聽東風落。
西林架造鐘樓普說
青霞紫霧鎖寒松,萬丈銀潢瀉碧峰。
寺在藤蘿最深處,人居水石妙光中。
瓊樓畫棟翔金鳳,寶殿瑤階砌玉龍。
誰識開山舊面目,一丘煙雨暮衙蜂。
西林禪寺,垂今五百餘年,惠老開山,到此四十三代,前聖後聖,彼時此時。
普庵長老,冰霜面目,風月心胸。若孤嶼九皋之春鶴,如寒江一影之秋鴻。真個是末庵之孫,吞盡栗棘蓬,真個是草堂之子,坐斷大魔宮。比來西林寺,一息十七冬,千指聚會萬廢興,崇紀綱,整蕭有古人風。規模洪遠,立開山功,爭奈百尺夜蜃,千丈朝虹,蟻枵蟲蠹,而久欲頹弊,雨淩風震,而誰可帡幪?緣此鐘,萬斤鐵與銅;緣此閣,千章杉與松。銅鐵可以磨歲月,杉松尚有三屍蟲。屋角插天空影月,簷鈴落地不聲風。既破不將茅草蓋,要成隻在剎那中了庵慈行,如庵法瑩。舉頭捉明月,開口吞虛空,向這里弄精彩,展機鋒,把一團通紅熱鐵,爛嚼吞卻,直得須彌倒卓,海水逆流,觀音彈指,龍女槌胸。普庵不敢埋沒,令玉蟾為他顯這神通,說這禪葛藤,說些道葛鬥。南泉貓兒跳,趙州狗子走,天皇沐馬嘶,石霜角虎吼,雪峰毒蛇唱山歌,溈山水牯打筋斗。喝閑言剩語,不當夜飯,必竟如何行瑩。二大師逢人不得錯舉,可將金銀琉璃,�璖瑪瑙真珠等寶,滿載而歸,卻來了這末後句。末後句,還會麼?撥動如來向上關,擎天大手有何難。他時平地抬頭看,聲撼半天風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