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都是爸媽沒教好」。我知道，寫下這句話，可能會引來攻擊。一定會有人問：為什麼要替嫌犯的父母說話？但我還是想試著，把這篇寫完。

整個晚上，我腦中一直浮現的，不只是兇手、不是刀，而是兩對父母的眼淚。

余家昶的母親，失去了兒子。另一對父母，發現自己的孩子，成了奪走他人性命的人。我花了一整天，才有辦法坐下來寫這篇文章。因為心真的太痛。

每當重大社會案件發生，我們總是急著找答案。找原因、找脈絡、找誰該負責。只要能把「為什麼」釘在某一個人身上，我們就好像能暫時安心一點。

「果然吧，一定有理由。」「一定是誰沒做好，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而最容易被拉出來承擔的，往往是父母。小孩犯錯，是爸媽沒教好。小孩考不好，是爸媽不重視教育。小孩沒朋友，是因為爸媽本身就怪怪的。孩子還小，父母當然有教育責任，

這一點沒有人否認。但孩子長大之後呢？當一個人已經二十幾歲、三十歲，他的每一個選擇，還能全部算在父母頭上嗎？

我們之所以急著把責任丟給父母，其實是因為，我們不願意承認一件更讓人不安的事實。

有些人，真的會在關鍵時刻，選擇了惡。不是因為他從小就活在地獄，也不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給過他任何東西。而是在某個交叉口，他在善與惡之間，做了那個選擇。這個選擇，沒有人能代替他承擔。

新聞裡，我們看到的資料很多。嫌犯的家庭背景、金流、過往紀錄、性格描述，彷彿只要拼湊得夠完整，就能找出一條「如果當初怎樣，就不會發生」的路。

但那其實都是事後的假設。有沒有可能，就算沒有金錢支持，就算再早一點被切斷資源，悲劇依然會以另一種方式發生？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天之後，有好幾個家庭的人生，都缺了一角。嫌犯的父母沒有犯案，卻可能要用餘生，反覆在「如果我當初……」的自責裡活著。他們的孩子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父母，卻被迫一起走進一個沒有出口的地獄。

而另一邊，那位挺身而出、救了無數人的兒子，再也不會回家了。余家昶的母親，選擇了最讓人心碎、也最讓人敬佩的一條路。

她說不怨恨，她祝福對方的父母身體健康。那不是因為她不痛，而是因為她不想讓仇恨，繼續擴大傷口。

這個社會已經失去太多了，她不願意再多失去一點人性。

所以，除了憤怒與指責，我們還能做什麼？也許至少可以做到這幾件事：

第一，不要肉搜、攻擊嫌犯的家人。

第二，把力氣用在討論如何預防、如何補上制度的破洞。

第三，好好陪伴還活著的人。受害者的家屬、嫌犯的家屬、目擊者、救援者，以及被這一切嚇壞的我們自己。

仇恨不會讓悲劇消失，只會讓悲劇一層一層複製。隨機殺人案釀4死11傷，四對父母，心都碎了。

我衷心希望，他們都能在漫長的時間裡，慢慢找回生活的節奏，找回活下去的力量。而我們，也別忘了提醒自己，願意選擇善，本身，就是一種責任。

在這樣的時刻，如果我們還能守住一點溫柔，那或許就是對逝去的人，最不辜負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