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讀「同菱槎遊新店溪分得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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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景仁（1893-1940）字健人，亦字小眉，號蟫窟。生於臺，長於廈，板橋林維源之孫，林爾嘉長子，其岳父為南洋橡膠大王；為擴展事業，曾赴南洋考察商務，無所成。後赴歐七年，足跡遍各地，諳日、英、法諸語。因事業來往於臺、日、中國間，因曾任職滿州國，頗引後人爭議。小眉喜詩文，曾擔任全閩日報社長，與閩派名人鄭孝胥、陳衍等往來，與內渡台灣遺民多交遊；亦與臺灣瀛社詩人交往多。作品有《摩達山漫草》、《天池草》、《東寧草》。魏清德曾評其詩：「出入各體，時而學李、學杜、學玉溪生，吾人猶愛其五律，迫近漁洋」，胥端甫則譽其高妙豪逸，峻潔沖淡，為當代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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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東寧草》。

題中之菱槎，即蘇鏡潭（1883-1939），福建晉江人，其先人是清代中葉，任四川總督時，曾盡力打擊奸商，平抑糧價成功的著名大吏蘇廷玉，但竟被罷官；他和林則徐相善，也主張嚴禁鴉片。史稱「當英國窺覦廈門時，蘇廷玉于福州五虎門招募地方民眾，組織民兵，聘神槍手訓練，並捐資築土堡於泉州海口，以防入侵。」。鏡潭，1902年中舉，曾任全閩日報社社長、參與創辦國學書院。1918年曾渡臺，與東渡之士合組詩社；熱心推動兩岸文化活動。1923年在晉江，與本詩作者曾以台灣風土人事相酬唱，十日共得百詠，輯成《東寧雜詠》傳世。

新店溪位於北臺，是淡水河三大支流之一，長81公里，流域面積921平方公里。主流上源為北勢溪，向西流至龜山會合支流南勢溪後，始稱為新店溪。流至江子翠與大漢溪交會後改稱為淡水河。

分得，即分韻，舊時鍛鍊作詩能力的一方式，指作詩時先規定若干字為韻，各人分拈韻字，依韻作詩，一稱「賦韻」。題末的「衫」字，應即是兩人預定之用字；本詩為兩人雷雨後同遊新店溪之作。

以下原文──

同菱槎遊新店溪分得衫字      林景仁

我云皮子態似獑1，君嘲胡旦面如衫2。人外之遊兩頑物3，平生嗜好同酸鹹4。朝起相約踏春去，好風吹上桃花喦5。蠻中勝境豁然闢，靈氣清光不得緘6。灘聲千道挾雷雨7，黛色8四圍橫松杉。迎今送往是何世，斜陽莽莽雲巉巉9。解衣10共恣11漁樵興12，子把釣竿我長鑱13。或劚黃精或提鯉14，老饕今夕且放饞15。醉來吐出快匕首16，欲將萬古窮愁芟17。力拗雄心入長句18，氣吞妖蟇掃天欃19。天公似借此詩膽，破荒教賦秘魔巖20。亙古以來無此作，疑待吾輩首彫劖21。是鄉為我桑梓邦22，即子亦復三掛帆23。倘然不識此山水，異世長羞使君凡24。

注釋:

1. 我云皮子態似獑：皮子，指唐代詩人皮日休；氏出身貧寒，867年進士及第，869年為蘇州刺史從事，後任太常博士官，居鹿門山，自號「鹿門子」，又號「閒氣布衣」、「醉吟先生」，其貌不揚，性情傲慢，詼諧好謔，其詩名頗高。魯迅曾讚說皮「是一蹋糊塗的泥塘里的光輝的鋒芒」。878年，黃巢軍下江浙，為巢「劫以從軍」；880年，巢攻佔長安稱帝，氏曾任其翰林學士；亦因此為人所責。黃巢亂後，不知所終。獑，音ㄔㄢˊ，猿屬，形似獮猴。皮氏有詩云：「瘦去形如鶴，憂來態似獑。」。

2. 君嘲胡旦面如衫：胡旦（955-1034），字周父。山東人；以奇才聞名；其父為縣令，曾宴呂蒙正，旦輕之；不久，呂中狀元，書炫之；旦以明年若我第二，就輸你相應；次年果然也狀元；相傳其鄉人有欲將孔子與關公合祀者，於其上下聯安排，爭不下，請裁之；旦題曰「孔夫子，關夫子，聖德威靈同傳百世；著春秋，看春秋，廟堂香火永續千年。」；眾人悅服。晚年雖盲，猶要人朗讀經史，但贓否人物，為人所不喜；著作頗多，皆佚。世傳有旦時衣紅衣，而謝泌戲胡旦飲酒面赤曰：「舍人面色如衫。」之故事。

3. 人外之遊兩頑物：人外，世外。兩頑物，指兩人皆不受傳統社會之束縛。

4. 酸鹹：比喻人不同的愛好、興趣。

5. 喦：音ㄧㄢˊ，同巖。

6. 靈氣清光不得緘：靈氣，靈妙之氣。清光，皎潔明亮的光輝。緘，閉。

7. 灘聲千道挾雷雨：灘聲，水激灘石發出的聲音，這裡用來描述雷雨後的河水滔滔。

8. 黛色：青黑色。

9. 斜陽莽莽雲巉巉：莽莽，渺茫、迷茫。巉，音ㄔㄢˊ，原指山石突兀重疊，這裡當指雲朵堆疊的樣子。

10. 解衣：脫衣。

11. 恣：放縱。

12. 漁樵興：此用語有兩意，一是指漁樵的勞動言，一是指類似不遇的隱者之贓否人事，所謂「漁樵同話舊繁華」者是。

13.子把釣竿我長鑱：把，拿。鑱，音ㄔㄢˊ，長鑱，一種翻土的農具。

14.或劚黃精或提鯉：劚，音ㄓㄨˇ，砍。黃精，藥草名。多年生草本，其根莖入藥。據稱黃精煮鯉魚熬湯，大補。

15.老饕今夕且放饞：老饕，貪吃的人。放饞，放縱貪吃的欲望。

16.匕首：短劍。

17.欲將萬古窮愁芟：芟，音ㄕㄢ，刈除，清除。

18.力拗雄心入長句：長句，七言古詩，不限句數，故唐人稱之為「長句」。

19氣吞妖蟇掃天欃：蟇，音ㄇㄚ˙，同蟆，蝦蟆。欃，音ㄔㄢ，當指欃槍，比喻邪惡勢力。

. 20. 破荒教賦秘魔巖：破荒，指前所未有或第一次出現。因山西秘魔巖有秘魔寺，傳說中其地為文殊菩薩指令500神龍藏修之所，是則「賦秘魔巖」，即有神龍修持期滿出關之意。

21.疑待吾輩首彫劖：彫，同雕。劖，音ㄔㄢˊ，鑿；刺、割。

22.桑梓：古時住宅旁常栽種桑以養蠶，種梓以製器。後借指故鄉家園。

23.即子亦復三掛帆：掛帆，張帆行船。就是指蘇菱槎已曾三度來臺。

24.異世長羞使君凡：異世，後代、後世。使君，對人的尊稱。最後「羞使君凡」之一「凡」字，似為對著前及那「不凡」的「秘魔巖的修持」言，有「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之類者。

此詩，有指出「前四句指出二人情誼深厚，趣味相投。「朝起相約踏春去」點出出遊季節及與時間，並以「蠻中勝境」開啟下文書寫，詩人藉由聽覺（灘聲、雷）、觸覺（雨）、視覺（黛色）描述出遊所見，「好風」、「靈氣清光」都指出其愉悅。「斜陽莽莽」則點出時間推移，由朝起到斜陽，已是一整天時間。最後，兩位頑物也不忘「漁樵興」，這三字扣住下文「子把釣竿我長鑱」，其中「子把釣竿」又扣住「提鯉」，「我長鑱」則扣住「劚黃精」，目的是為了「老饕今夕且放饞」，滿足口腹之欲。這幾句逐句相扣，層次緊密。吃飽喝足之後，意興大起，詩人藉著醉意希望口吐利劍，斬除萬古愁思。接著話鋒一轉，言及「力拗雄心入長句」，其中「拗」字充滿自信，認為勉力而為的「長句」可以「氣吞妖蟇掃天欃」，把一切邪惡勢力掃蕩殆盡，而「天公似借此詩膽，破荒教賦秘魔巖」、「亙古以來無此作，疑待吾輩首彫劖」更是對自己作品自信到顛峰的用詞，自得之意畢現。除了對自己作品的贊揚，最後作者更充分地展示了他對故鄉新店溪的景致充滿了自豪，」者，實頗為貼切。

以下試語譯如下：

我說您的愁容，像是那著名的詩人皮日休；

您說我酒後的臉，紅得像天才的胡旦；

我們兩人都是傳統外的怪物；有著極相類的嗜好；

早上我們趁著春光郊遊；在溫煦的和風中來到這桃花開放的山頭

在原始山林中豁然開展如此勝境，讓我腦海中激起強烈的靈感

在那奔騰洶湧的滾滾河水裡似乎還有著雷雨的聲音

在那水洗過似的墨綠山巒，如今竟到處都是橫倒的巨木

望著這不斷變動的世界，我們能怎樣自我定位

這時夕陽迷茫地一片，雲彩竟堆疊成高聳的巨岩

我們乾脆脫掉外衣，一起來感受漁夫和樵夫的勞動生活

您拿釣竿，我拿翻土的長鑱；我們既有黃精又有鯉魚，兩個老饕今晚可以大喝一頓了；

讓我們趁醉發揮我們的想像力，把我們所知的所有古往今來的人生憾事全部除去‧‧‧

我們將寫出最有雄心的長詩，我們的正氣將掃除天下所有的惡勢力；我們向老天借了發揮詩情的巨膽，我們像剛修持期滿由大聰明智慧的文殊菩薩處出關一般；這是人類不曾有過的機會，一切理想正留待我們來進行！有著如此山水的這裡啊，正是我家鄉，您已曾三次來此，如果沒有把握機會來見識他，有著不凡修持的您一定會為您那濁世的平凡過往感到極大的遺憾。

〈上文主要依據「愛詩網」之許惠汶解讀之處極多，不能一一註明，特此致謝。泥土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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