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在這個溫室效應的時代，這樣的季節似乎已經很少見了。然後我遇見了她，一個嬌小的女孩。

那個女孩身上穿著鮮紅色的洋裝，彷彿就像個活在冬天的一片楓葉。
臉上少了點生氣但笑容卻總是掛在臉上。
髮色是現在少女很少見的黑色，瀏海短的嚇人。
嬌小的我想要擁住她，不讓她離開我懷裡。
她有個很令人寂寞的名字，叫落葉。

剛上大學的我過得並不是很如意，於是就在人群最稀少的星期一堂堂正正的蹺了整天的課送給自己一個假。
沉默的坐上了星期一的末班電車，車廂裡頭的人很稀落，裡面的空氣冷得讓我想流淚，但這是第一站，我等待著終點站的到來。

後來我很仔細的想，也許這天所有的心血來潮。
都只是為了遇見落葉而存在。

外面的風景從繁華的高樓大廈到簡樸的稻田，我就知道快到了終點站，這個站小到整個台灣都沒幾個人知道，連我到了也才知道有這個站的存在。

這個站叫寂寞，很符合我現在的心境。
出了車站之後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凌晨12點25分了，我沒機車沒汽車更沒公車，我所擁有的代步工具只有我身上的這兩隻腳。
一路上的風景果真是異常的荒涼，連一隻流浪狗都看不見，現在只有冷的刺骨的寒風陪伴著我，我並不感到寂寞，因為我早已習慣寂寞。

直到遇見她，我才明白什麼是純粹的寂寞。
我其實很怕孤單，只是欺騙自己是因為喜歡獨處才會總是一個人。

遠遠的我看見了一間小木屋，屋頂上有現在很少見的煙囪，那磚塊製的煙囪正緩緩的冒出白煙。
我一見到那煙想起的不是那種鄉下的炊煙，而是焚燒著屍體的腥臭的白煙。
不過我想如果真的是燒著屍體的煙也不會是如此的純白也該是汙穢不堪的黑煙吧，因為人本身就是個汙穢的存在不是嗎？

「你一個人嗎？」我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
她就這樣站在我的身後，一頭長髮讓風吹個不停。
「嗯，我是一個人。」
「我也是一個人唷。」那女孩甜甜的笑著，笑著好像孤寂是最讓她感到幸福的時候，很讓我忌妒的笑容。
「我叫落葉，你呢？」落葉牽起我的手帶著我走向屬於她的小木屋。
「就叫我空吧。」
「小空。」落葉還是這樣甜甜的笑著，笑容就像草莓蛋糕一樣的甜。
我想若是在學校她也一定是個受人歡迎的女孩吧，和我不一樣。

走進木屋裡，和我想像的少女佈置的溫暖房間不一樣。
裡頭只有裝了很多很多書的書架，和一張桌子與一個正在熊熊燃燒著木頭的暖爐，空氣傳來濃濃的書本味。

原來白煙是燒著木頭的煙。
不是我所想像著的焚燒屍體。

「小空，你先等我一下。」落葉說完便消失在門口。
房裡濃厚的溫暖空氣壓得我喘不過氣。
太過放鬆讓我想流眼淚，直到那抹紅再度出現在我眼裡這種感覺才消失。
落葉手上拿著兩杯暖呼呼的熱牛奶，一杯遞給了我而另外一杯牛奶理所當然的入了她的口。看著她喝牛奶我想著那兩杯牛奶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難道她會是童話故事裡的魔女？牛奶是用魔法憑空變出來的？

「我等了你好久。」落葉摸著我短到耳際的頭髮，原本笑嘻嘻的神情變成了像人偶一般的面無表情。
「妳等我？」我覺得疑惑。
「你忘了嗎？你為什麼要殺了我？」看見我一臉疑惑，落葉的神情有些慌亂。

我努力的回想我腦海裡的任何記憶，試著想起這件重大的事情。
連一片腦中的角落都不放過，但依舊是一片空白。

對於落葉與關於她的任何一件事情我毫無記憶。

「很對不起，我想妳是認錯人了，我並不記得妳而我也沒有殺了妳。」
聽完我的話之後，落葉靜靜的看著我。
我想試著說一些安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任由思緒在我腦袋裡流轉。

「妳已經死了？」我忍不住好奇心的問了她。
落葉沒有回答我，只是張著她充滿淚水的大眼直直的盯著我。
那雙眼睛裡沒有生氣，她果然已經死了。
「死跟活著的差別是什麼？」落葉忽然站起身來，俯視著我。
沒等我回答她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我能吃喝拉撒睡，我能說話，你所能想到的我都能做到，這樣你還能說我是個已經過去的人嗎？」落葉在情緒激動之下，露出了尖牙。

啊，原來是吸血鬼。
她所指的殺人原來就是把她變成吸血鬼。
在我恍然大悟的這一瞬間，落葉張開了口精確的往我脖子裡咬了下去。
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我看見裝飾著各式白色飛機的天花板在激烈旋轉著。
再次張開眼時已經是黃昏了，而我的脖子上被細心的纏好了繃帶。

「你醒了？」落葉坐在我身旁，表情依舊是剛見面時那樣完美的笑容。
「嗯。」
我坐起身來仔細的觀察她，我這才發現她長的真的是和常人不太一樣。
說一樣她似乎又太過完美，說不一樣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

「我知道你就是他。」落葉再次下了個結論。
不過這次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我該回答她些什麼。
「當初他拋下我而去讓我在這無盡的黑暗中載浮載沉，我親眼見到他在我面前消散而去留下懵懂的我。」落葉摸著我脖子上的繃帶，那聲音聽起來很悲傷。「於是我下定決心等待，我等到了你，轉了世的他。」
「我不是任何人的轉世，我就是我！」我試圖辯駁，但在她面前我彷彿不堪一擊。

我也想當那個能被人如此掛念的人。
我不想要一個人。
我渴望被人所需要而不是用完即丟的消耗品。
其實我悄悄的羨慕著落葉所思念的那個人。

外面的風依舊強烈的吹著，我知道在今天我是回不了學校了。
落葉用了她無盡的寂寞將我鎖在了這裡。
脖子上的傷口微微的刺痛著。

聽見我這樣回答的落葉給了我一個很悲傷的笑容。
我覺得這個笑容很熟悉，原來這就是我自己的笑容。
總是感到悲傷，總是感到寂寞。

學校，我想我可能再也無法回去了。
因為我在這裡見到了我這輩子都在追尋的人。

「可不可以，請你殺死我？」落葉在隔了很久的時間之後這樣問我。
「為什麼？」
「等待的時間實在太久了，無盡的生命已經失去了意義，我想至少是由長相與他相近的你親手毀滅我，這樣我就滿足了。」落葉的眼睛流不出淚水，只有鮮紅的血液流了下來。

落葉指著暖爐上方的一個被白色圖騰所環繞的黑色盒子，「你去把那個盒子拿下來吧。」
我想吸血鬼的話語裡一定有著讓人無法抵抗的吸引力吧，因為我完全無法拒絕落葉所指使我的事情。
我沉默的將那盒子拿了下來，然後打開它。
裡面是一把很精緻的銀槍，美的令人咋舌。

「用那把槍，殺了我吧。」落葉的語氣聽起來這件事像是在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能說不嗎？」我給了她一個問句。
「你覺得呢？」落葉給了我一個全世界最燦爛的微笑。

如花一般的美麗，卻只是一朵曇花。
在我面前消散而去的曇花。
是的，我親手殺了她，落葉死在了我懷裡。
吸血鬼真的是一種很寂寞的生物，連死亡都留不下任何東西。

「落葉，如果我說我現在終於想起來了，妳會不會比較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