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下的稚嫩.1

那一張臉始終在我的心上盤繞著，那天的天氣跟今天一樣下著大雨，雖然現在正值夏天，但在窗內的我始終感覺不到一絲夏天的氣息，不是因為室內的冷氣，而是這場大雨和那天的雨一樣，冰冷的令我發顫。

「妳有沒有好一點？」病床旁的醫生故作親切的問著我。
「嗯，好多了。」我撇過頭，不願多說。
「是嗎？這樣的話，再過幾天你就可以準備出院了。」
「嗯，我要睡了。」我躺下，閉上眼睛。
「啊，這樣呀，那我先出去了，妳好好休息。」醫生急急忙忙的走出病房外，卻不小心忘了關門。

「這孩子總是這樣冷淡，真是糟蹋了她那張臉蛋。」醫生在外面說著。
「是呀，雖然她父母長年工作，孤單也不必這樣吧，真是的。」一號護士在旁附和的說。
「這樣真的是傷了我們的心哪！」二號護士搖著頭。

這些人總是這樣，人前一個樣，人後又一個樣，我都膩了。
以為我什麼都沒聽到，但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

「醫生，您忘了關門了，有些吵。」我張開眼睛對著外面閒言閒語的人說。
「啊，被她聽到了。」一號護士尷尬的急忙離去。
「對不起，我幫妳關上門。」醫生強裝鎮定的幫我關上門。
「真是的，一點禮貌都沒有！」最後聽到的是二號護士的怒語。

沒禮貌的究竟是誰？總是這樣。
只管說別人，卻總忘了自己的醜惡樣子。
不過關上了門，我的耳朵總算清淨了一些。
我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向窗戶旁，看著窗外的大雨，我的手卻不停的顫抖著。
說不上是害怕，只是那個記憶太過深刻，就連張著眼睛就能想起。



說不清楚到底是幾天以前，或者是幾個星期、幾個月以前所發生的事了，我也不太知道我究竟睡了多久。
那是我還清醒著還待在學校所發生的一件事情。

接近中午，我又一個人上了頂樓，那裡的鎖已經被我撬開。
學校的頂樓，算是我的秘密基地，逃離人群的最佳隱藏地點。

「天空真藍。」隨意的躺在地上，我情不自禁的說了這句話。
「是呀，真藍。」一個聲音附和了我。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身旁有另一個人。
撬開了頂樓門的鎖後，我又另外安上了一道鎖，按常理來說應該是沒有人進的來的呀，這人怎麼進的來？
一意識到這個問題，我才坐起身來仔細的研究坐在我身旁的這個人的樣貌。
一頭白金色的短髮，一雙眼睛有著似乎可以迷倒眾多女性的橄欖綠色，右耳上戴了個赭紅色的耳環，我倒是滿喜歡這個耳環，很符合我的名字。
整體來說，長相不錯；身高來說，介於10歲至12歲年齡的孩童體型。

是個小孩子。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這孩子站著，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嗯，這不是問題。」小孩對著我笑了開來。

一個孩子出現在一所高中裡，實在不尋常，不過這天實在藍的美麗。
所以我不想再繼續計較這個有些無聊的問題。

「妳很討厭這個世界嗎？」這小孩忽然仰著頭問著發呆的我。
「依常理來說，不，我喜歡這個世界。」我不太想教導小孩這世界的真相。
「是嗎？妳看起來很討厭呢。」這小孩又忽然笑了開了。

不是普通的孩童的笑法，是一種近乎嘲諷的笑法。
然後我再度看向天空，本該是蔚藍的天，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轉變成陰天。
這天空，似乎期待降下雨。

「吶，這耳環送妳，我想這比較適合妳。」這孩子把他右耳上的耳環拆下來給我，這個赭紅色的耳環精緻的令人咋舌，這紅，紅得令人感覺不可思議。

見我不說話，他又揮動著手，叫我低下身來，然後親手把我左耳上的耳環給拆掉，奮力的丟掉我的耳環。

「你為什麼丟掉我的耳環？」不知為何的我並不想對這孩子發怒。

也許正因為他是個小孩。

「因為我要幫妳戴上這個耳環。」這小孩以讓人驚訝的速度替我戴上了耳環。
「原來。」我並不反抗，因為我也不討厭這耳環。
雖然這耳環沒有清洗過就戴上，有些不衛生。
不過也沒差，因為這是這孩子的心意，我不想蹧蹋。

替我戴上耳環後，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邊緣，頂樓並沒有裝設圍欄，所以事實上這非常的危險，非常非常的危險。

「別這樣，很危險。」
「是嗎？原來這樣很危險。」這孩子又笑了，不過這次是漾著符合他年紀的笑容。

雨一滴一滴的降了下來，這雨越來越大，穿透我制服的雨滴，讓我的皮膚發痛，令人發麻的痛楚。

「跟我ㄧ起來吧。」小孩向我招著手，這時他已經讓一隻腳踏向空氣。
「快過來，別這樣。」雖說是這樣說，但我卻沒有一絲的緊張感。
「妳不是討厭這世界？一起走吧。」
「不好意思，我不太想耶。」我始終不覺得這孩子會真的跳下去。

這個時候，雨已經把我全身都給浸濕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這孩子似乎一點也沒有濕。

「不，其實妳很想的。」這孩子用一種耍賴的聲音說。
「也許吧。」我給了他這個回答。

正當我低頭思索我為什麼要這樣回答時，這孩子忽然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衝去他剛剛站的地方，我發現他原來已經跳了下去。
滿身是血的他，躺在和他不相稱的灰色水泥地上，但他死去的表情卻是直勾勾的看著站在頂樓的我，用一種不帶任何惡意的微笑。
然後橄欖綠色的眼睛，流出了濃稠的鮮紅色的血液。
不知怎麼的，我感到渾身顫抖，並不是雨的關係，而是一種感到懊悔的悲傷感，我流不出眼淚，但我真的感覺到懊悔。

一首歌，不，一首旋律在我耳邊響起。
然後，我感到一陣暈眩，最後，我看到的是下在我身上的雨。
那雨，不是原來的乾淨透明，而是充滿著污穢的鮮紅色。
和那孩子的血一樣的鮮紅色。

「啊，忘了問這孩子的名字。」這是我思考停止之前，最後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