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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同構的倫理結構與對人格權威的順服:再論中國文化傳統
2025/07/22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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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先生提出「工業革命前所有文明皆以人治高於法治」的觀點,這在人類歷史上確實有其普遍性。然而,我的重點從來不是要將人治視為中國獨有的問題,而是要指出:中國傳統文化中某些深層制度性傾向——例如對人格權威的順服、家國同構的倫理結構、個人對社會網絡的高度依附——如何成為中共極權得以延續與深化的重要文化資源。

這不是「抹黑中國」,也不是「美化西方」,而是針對文化中那些與極權互構的特質,做出必要而嚴肅的反省。

一、順服的對象不同,造就制度意識的差異

中國文化中的服從傾向,往往是指向具體的人(父親、長官、皇帝),而非抽象規則本身。對上級的順從,不是因為其行為合乎法理,而是因為他是「我父」、「我官」、「我主」。這種人格化的權威結構,使得制度與程序成為次要,進而削弱現代法治精神的發展。

而在西方,尤其是受基督宗教深刻影響的社會中,即便權威存在,順從的對象逐漸轉移到某種「超越社會」的抽象原則之上。這不僅限制了權力的濫用,也開啟了制度性法治、普世價值與社會契約的空間。

二、基督宗教與文化背景對制度的潛在塑形力

我之所以常談及基督宗教,並非出於傳教意圖,而是因為它對西方制度文化發展造成了兩項深遠影響:

第一,政治與宗教的二元分離。

在基督宗教中,「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這一命題開啟了一種權力結構的分層,進而防止了價值的全面一元化。宗教信仰與政權忠誠並非必須重疊,這對個人良知的獨立性產生保護作用。

第二,宗教信仰使人有可能超越社會網絡,服從更抽象的倫理律令。

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倫理規範深植於親屬關係與人際網絡中,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格言,皆以社會角色為倫理出發點。而在基督宗教背景中,雖不否定社會倫理,但更強調人在上帝面前的獨立人格與責任。這讓人即便身處群體,也能發展出一種不依賴社會關係的價值判斷能力。而這種能力,是制度信仰的文化根基。

換句話說,西方的順服,更多是服從於抽象的、超越性的原則(如神、法、契約),而不是服從於具體的社會角色或群體壓力。這樣的文化心理結構,使西方社會更容易接受制度至上,而非人治優先。

三、美國縱容中共,是外因而非文化根源

我不否認,過去數十年美國部分資本家與政治精英為追求經濟利益,縱容中共壯大,這值得批評。

這裡也許應該注意一個關鍵人物,美國中國研究權威費正清。恐怕,美國政府對中國的立場,在相當程度上是受到了他的觀點的影響。多年來,我也持續在思考費正清教授的國共立場及其作用。費正清在美國的中國研究學術圈,有一言九鼎的地位,但是,他的觀點與立場究竟有沒有偏頗?他是否值當作為美國中國研究的權威?坦白說,我至今也沒有答案,但是,我還是偏向認為他錯估了中共的性質與存在意義。當六四事件發生以後,有台灣記者(大概是比較偏向國府的人士)問他是否仍然支持中共。這可能帶有質問的味道。而費正清的答覆是說,這就好像夫妻關係,難免會有起伏。換言之,他並沒有因此對中共產生徹底否定的評價。

總之,對美國政府人員來說,長期以來,並沒有一種徹底否定性的評價,因此也就當然可以策略性地處理雙方關係,當美國需要中國壯大時,就援助中國,設法使中國壯大。但是,是否因此培養了一個尾大不掉的敵對勢力,就很難說了。對我來說,我倒是不曾懷疑美國與中國大陸的合作關係。總之,這對中國人民有好處。我對此並不反對。當然,有些大陸人因此很快就開始耀武揚威,這就讓人遺憾了。


但無論如何美國提供的這種「外援」,其實無法解釋中共極權何以在中國社會內部根深蒂固。如果沒有中國社會內部文化上的順服性格、制度無意識、缺乏公民社會的傳統基礎,中共不可能靠外援穩固其權力結構至今。

美國菁英助力中共,是如風助火;但若中國文化中沒有助燃的材料,這場火也燒不起來。

四、文化反省,是真正的自由起點

我並不是全盤否定中國傳統文化,而是認為,若希望真正終結中共極權的結構性條件,就不能停留在表層的反共口號,而必須回頭檢視:是什麼樣的文化結構,使這個政權得以與人民長期共存、彼此適應?

這樣的反省不該被視為自我厭惡,而是對自身文化最深層的負責。畢竟,只有願意直面自己文化陰影的人,才可能創造出真正不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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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響(4) :
4樓. 出岫閒雲
2025/07/22 22:27

藍田先生引述了許多人類學、歷史學的資料,非常博學,佩服!但實際上還是可能犯了幾個邏輯謬誤與論點錯置。

你的回應其實並未正面回應我文章所談的核心問題——也就是中國人心理文化中「家國同構」的內在邏輯如何與極權主義共生的問題。

我從未主張中國家庭倫理是極權統治的唯一或直接根源,也沒有要簡化歷史演變過程。我關心的重點是:儒家孝道文化與社會結構塑造出了一種「服從權威者即是道德」的心理傾向,而這種傾向如何在中共統治下被重新編碼與強化,導致「愛國」與「愛黨」高度重疊,甚至被視為一種孝順的延伸。

3樓. 出岫閒雲
2025/07/22 22:17

現在的問題不是「孔子怎麼想」,而是現代中國人是否仍以孝道式的倫理順從權威、把國家當父親。中共正是利用這種情感,使「不愛國(黨)=不孝」的情緒動員變得有效。

孝道被內化為倫理義務,其核心是「服從長輩」;若國家象徵為「父」,則對國家權威的批判容易被視為道德上的叛逆。這正是極權體制得以穩固的文化條件。

2樓. 出岫閒雲
2025/07/22 22:16

我先簡單回應藍田先生。

即使早期是「族天下」,也不影響我們指出後來歷史發展中,家族倫理逐漸轉化為國家治理邏輯的事實。換言之:你講的可能是歷史起源(起點),而我講的是文化結構(現象)。兩者層次不同。

而你似乎避談當代極權與文化心理間的關係,會把重點模糊化。

1樓. Taiga
2025/07/22 21:40
版主:「順服的對象不同,造就制度意識的差異」

世界各地各有各的文化,它們因環境不同,所以就發展出不同的樣貌。它們之間沒有好壞之分,沒有高下之別。這就好比你有三個孩子,他們秉性各不相同,如果其中一個功課特別好,考上醫學院,成了醫生,這時你天天揪另外兩個的耳朵說,你們倆得好好「反省」啊,你們倆得「直面自己內心的陰影」啊,否則沒有未來啊!你要真這樣做的話,你會毀了另外的兩個孩子,搞不好他們原來可以成為音樂家、文學家,都被你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