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日期:2017/1/14

京之冬之旅，是京都觀光協會所舉辦的活動，至今已經舉辦51屆了。畢竟除非下雪會引起京都旅人瘋狂來到金閣寺和清水寺外，京都的冬天其實不太適合來觀光，就如同夏天一樣。

「夏天熱到臉上出油，冬天冷到從地底竄上寒氣(夏の「油照り」，冬の「底冷え」)」是京都盆地的天氣特徵，因此只有春櫻秋楓讓人趨之若鶩，夏天則有祇園祭吸引人潮，才不至於太過慘淡。

只有冬天從腳底竄上來的寒氣，逼得人只能往腳底塞更多的暖暖包，再加上只能望見枯山水的意境，除非下起大雪乃至積雪，或是除非追求侘寂境界的觀光客，要不在冬天來到京都的旅客可說是少之又少。

因此京都觀光協會特別在夏冬兩季，與其他觀光景點合作，開放非公開的重要文化財拜觀，讓旅客能因為這些難得一見的重要文化財而來到京都。今年冬天則恰逢大政奉還150年，從幕府政權和平轉交給明治政權的年代，讓許多和幕末有關的文化財有在今年公開，而壬生寺身為新撰組的據點，也自然在公開場合之中，開放本堂與念佛堂這兩樣重要文化財。

像是重回幕末時期，在壬生寺內，似乎能見到當時新撰組在這裡訓練的痕跡，比起庭園這裡更像是訓練武術的道場，空氣中的肅殺更增添這點氣氛。

或許律宗的修行方式在某方面來說，和戰士是一樣的吧。因此新撰組才會挑選此地做為據點，日以繼夜的訓練，以維持京都的治安與掃除「尊王攘夷」的叛變維新人士。

或許是這些緣故，讓這裡除了紀律以外，又多了一點肅殺氣息。

中院的十一面觀音位在參道一邊，其實走不用多久就能夠看到觀音菩薩所在的殿堂，黝黑的身軀穿戴金箔裝飾的瓔珞，微笑的面容讓人不禁感到平靜，而讓這股嚴肅氣氛消散無蹤。

雙手合十，看見垂手持瓶的觀音在中院中靜靜站著，自鐮倉時代起就這麼平穩地看著我們，即使新撰組進駐、幕末明治時期到來，也絲毫不改觀音的面容。

壬生寺內，像是見識到日本幕末維新的難解功過。在明治維新時，這群反維新的浪士，被視為反抗政府的一員而遭受惡名；但又在昭和年間一反其形象，而成為無力回天的英雄。

到底那群堅持幕府治理反對明治維新的新撰組們，真的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混蛋呢？還是是一群無力回天的英雄呢？

在觀音面前這麼想著，但觀音微笑，指示著我路經水掛地藏，走入本堂的我看看地藏菩薩，向他問問。

路經水掛地藏所在地，地藏菩薩一旁的鮮花新穎，或許有人還來這裏特別追弔幕末浪士吧，追弔那群如花散落的青春，就這麼投入這理想之中，無怨無悔。

從地藏菩薩頭頂澆下，像是過往幕末浪士的意念，也隨著過去而消逝。接著走入本堂、脫下鞋靴，向那尊從唐昭提寺而來、由佛師定朝所刻的延命地藏問問。

走入本堂，除了驚呼、還是驚呼。

誰知道樸素的本堂內部，竟是如此美麗的障壁畫。右前方用深藍色象徵東方朝雲初起，白如明月的藥師菩薩在畫中微笑，讓人不自覺想起自身光明照耀十方國土的淨琉璃世界樣貌；左前方則是用橘紅色象徵西方夕暮，阿彌陀如來在黃昏色的夕陽之中微笑，像把一切都融入其中。

障壁畫還另外用灰黑色描繪地獄樣貌，抽象的鬼卒與痛苦的眾生象徵眾多痛苦；而在他對面則是用淺藍色描繪出來的極樂世界，飛天祥雲讓人欣然嚮往。如此反差極大的繪畫題材，卻用相似的風格聚集一堂。

高大的地藏菩薩在這其中，左手上舉著摩尼寶珠、但右手垂下，象徵給予所有願望的手印伸出來接引所有人們，又或者是垂下手，跟大家說著，極樂與地獄本來就不存在，即使有賞善童子和罰惡童子（本來還以為是矜羯羅和制吒迦，還想說為什麼會出現在地藏菩薩身邊），也不過是一剎那之間所化現的。

「所以在你眼中，這群支持幕府的年輕人，到底只是空有理想胡作非為的混帳、還是以身殉道無力回天的英雄呢？」像是聽到地藏菩薩這麼一問，「就如同眼前，西方極樂和地獄苦痛，兩者衝突的世界，為何能融為一堂？」

「這就是娑婆阿！」

聽到地藏菩薩這麼一喝，我宛如從這兩個不同歷史觀清醒。

的確，這裡不是地獄也不是極樂，而是苦樂參半的娑婆，這兩個歷史，都正確也不太正確，我們無法抹煞新撰組的胡作非為、也無法消除他們在150年前的幕末維持治安的功勞。因此我們也不能從這些歷史中，去審判這些浪士的功過。

唯有身為壬生浪士的他們，才能切身在此亂世其中，為自己審判功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