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篇也是我少年時代作品。沒有對外發表過，但得當年母校新竹師專母親節徵文比賽第一名。新竹師專即今日之新竹教育大學。據說它又將與新竹清華大學合併，看來以後我會找不到校門啦！
----------------------------------------------------------------------------

「一切消逝的，不過是象徵，

　那不完美的，在這裡完成，

　不可言喻的，在這裡實現，

　永恆的女性，引我們上升。」──哥德

        小時候，我和幾位好玩的夥伴經常在樹下、草野上，玩著一個遊戲──老鷹抓小雞。那時，我最積極於搶著扮老鷹。因為我崇拜他那屹立的峻嚴、縱橫空中的英姿。

　　上了小學之後，開始讀一些「我愛爸爸、我愛媽媽」的課文，但這些早已習熟的課文，實不足以滿足一個孩子的求知慾望。因此，一起頭，我便經常浸淫於課外讀物。有天，在一本童話書上，豁然發現我心目中的英雄──老鷹，正被一隻母雞啄得狼狽不堪。母雞雖傷痕累累，最後還是把老鷹趕得落荒而逃，小雞們吱吱喳喳的繞著母雞歡唱。

        可以想像當時的我，是如何悵然若失啊！心中的偶像，瞬間粉碎，那時我怎麼也想不通，母雞的腳爪、羽翼怎麼都不及老鷹，何以能夠戰勝呢？

        小時候也常騎著腳踏車到處遊盪。有一次，我吹著口哨，正準備穿越馬路時，看見遠處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孩正在馬路中央跨他的英雄步，我想他大概也在夢他的老鷹吧？而說時遲、那時快地一輛卡車正飛馳而來，一位女人，旋風似的奔到馬路中心，拉開她的孩子。接下一陣混亂和尖叫，因為那卡車來不及煞車，那輪齒已壓傷婦人！屋子裡的人都跑出來查看究竟，不久救護車嗚嗚而至，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孩子的哭號聲。我不忍趨前，趕緊躲進樹林裡痛哭一場。就像小汽球忽然滑出手心，當它落地時，卻被騎士不小心壓破了，那原本充滿活力的生命，頃刻間跟汽球一樣成為廢囊！

        這也使我想起一則母猴的童話故事。獵人準備捕捉她的孩子，她慌張地領著他們奔跑。遇見壕溝時，母猴斷然以身為橋樑，讓小猴安然渡過。倒是她自己因過度拉撐而至疲不堪逃，被捕殉身。

        原本我的世界無憂無慮，只有蟋蟀、小狗、蟬……，那事件之後，只要過馬路，我總是緊緊拉著母親的手。

        上帝說他無遐照顧萬民，因此創造母親來照顧祂的子民，但我不相信母親只是「奉天行事」。對於自創的小玩具，即使不夠好，仍會小心的雕琢、保存，更何況母親之於懷胎十月的孩子。

        母親像那和煦的陽光，像那月亮的親輝，無止境的親吻著摯愛的孩子。他們有的溺愛，有的嚴厲，但內心是相同的。一件毛衣雖不足以禦寒，但由於是家人遠道寄來，其價值也就超乎貂皮大衣之上；一場小感冒原本不算甚麼，但由於是母親老遠趕來噓寒問暖，惹得別人也恨不得生場病。啊，我是那幼苗，那麼母親不只是園丁，她其實就是上帝。

        這些年來，由於獨立的慾望燃燒著，使我常常借故留在學校宿舍不回家度假。即使返家也只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家裡一天也呆不住。有一次我正準備出門，看見母親在昏黑中鈎著工藝品貼補家用，竟忽然痛心疾首起來。我叫母親休息一下不要做了，她微微一笑，送我出門後就進屋去了。車過家門，我看見母親又坐回原位，無休止的鈎著，一下子我的淚水湧眶而出。我怕被別人看見，低下頭，趕緊鑽到車後，卻瞥見鄰座有位婦人，懷中正有一個小嬰兒在吃奶………。

 一九七八年五月新竹師專母親節徵文比賽第一名，發表於竹師專青年第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