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恆見證了一個嬰孩的誕生,也見證了一場婚禮。今天我們就來一起聽聽兩千多年前降卑來到人間的那位,在地上祖先的故事吧。
麥田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微風吹過,波浪般起伏,像是一片有節奏的海洋。我站在高處俯瞰著麥田,僕人們鐮刀起落,笑聲與收割的聲響交織在一起,一切如常。
我的目光停在一位陌生女子身上。她低著頭,反覆重複著同一個動作:彎腰、拾起、放進懷裡。動作笨拙,明顯不熟悉農活和規矩,幾次因為受傷停下了動作,只是抹去額上的汗水,便繼續撿拾。
烈日當空,僕人們不時會停下來喝水擦汗,可她沒有,像是怕錯過什麼,緊跟在收割僕人身後,寸步不離。
「這陌生女子是誰?」我叫來監管收割的僕人詢問僕人看了一眼,回答說:「就是那位喪夫後,跟隨婆婆回來的摩押女子。」
離開所熟悉的本族本鄉,寧願與婆婆一同走向貧窮,也要歸向我們的神,這故事我早已聽說。

Ruth and Naomi,Alfred Dehodencq
我凝視著她汗濕的身影,心裡洋溢著難以言說的敬意。
她的公公是我的至親兄弟,在十幾年前伯利恆發生饑荒時,帶著妻子和兩個兒子遷徙到摩押地去找尋食物。臨行前我勸兄弟要對神有信心,難處總會過去,不要輕易離開。
兄弟說:「伯利恆是我們的家,我們在這裡還有產業,離開只是暫時的,等情況好些我們會回來。 如今只留婆媳兩人回來。
聽說兄弟的遺孀要兩個媳婦回家去,其中一位媳婦不願離去。她沒有因為自己的前途而離開婆婆,一句「你的國就是我的國,你的神就是我的神」融化了婆婆的自我控告。
但我明白,從她踏上伯利恆的那天起,她就註定是個外人,必須承受旁人的異樣眼光。
看著她,我心裡反覆盤算,要怎麼說話才不失禮貌。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下麥田的坡地,腳下的塵土在陽光裡飛揚,每一步都讓我的心愈發緊張。
她還在拾穗,額上滿是汗水,卻沒有注意到我,直到我在她身旁停下,她才猛然直起身,像是被驚嚇的鹿般,眼裡閃過一絲戒慎。
她的衣衫雖陳舊而泛白,她卻依然將腰桿挺得筆直,雙手緊緊攥著懷裡的麥穗,眼睛打量著我,神情防備且困惑。
我聲音放輕,「女孩啊,聽我說,以後有任何需要就來我的田裡。不用擔心,我的僕人在哪裡收割,你就跟著他們去,渴了、餓了,就跟我的僕人一同吃喝,我會吩咐僕人不可虧待你。」
她愣住,眼睛裡閃過驚訝、不敢置信,唇角顫動,欲言又止。
說這話時,我心裏其實有些奇怪的顫動,這是我第一次對陌生女子說安慰話語。
女孩突然俯伏在地叩拜,說:「求主人讓我在你的田裡撿拾麥穗,不要將我趕走,如此我便感激涕零。我只是個外邦女子,怎麼能蒙你的恩典和憐恤?」
「從你丈夫死後,凡你向婆婆所行的,並你離開父母和摩押地,到素不認識的民中,離棄摩押的神,專心跟隨以色列的神,這些事僕人都已告訴我了。耶和華是看顧孤寡的神,願耶和華照你所行的賞賜你。你來投靠在耶和華以色列神的翅膀下,願你得祂滿滿的賞賜。」我想要扶起女孩說話,但女孩掙開我手,仍舊俯伏在地。
「我的主人,願我能在你眼前蒙恩。我的身份如此卑微低下,連你身邊的女僕都還不如,但你仍以慈愛的話安慰我。」
「快起來說話。」我扶起女孩,看著她蒼白的臉孔、纖瘦的身子,擔心她早起出門沒有吃飯,便喚她過來用餐,「女孩,你用過飯了嗎?過來這裡吃餅,像這樣,將餅蘸在醋裡吃。」一邊說著,一邊將餅遞給她。
女孩像是餓了很久,接過餅便開始狼吞虎嚥,我勸她慢點吃,並將水瓶遞給她。

Landscape with Ruth and Boaz,Joseph Anton Koch
我交代下去,以後她來撿拾麥穗就由她,就算她在麥捆裡拿也由她;地上的麥穗數量太少,那就從麥捆裡抽出一些來;以後吃什麼、喝什麼,就備她一份,萬萬不可羞辱她、叱嚇她。
之後女孩就很常來田裡撿拾麥穗,憑著自己的雙手勞動,不輕易接受施捨,用餐喝水時離得遠遠的,不打擾到旁人。
雖然是個寡婦,但她還年輕,容貌姣好,想在摩押地重新開始並不困難,但在受律法限制的伯利恆,沒人願意娶她而承受產業損失。
我發現僕人和她互動的神色很複雜,也很熟悉。思考良久,這才明白,在我小時候很常見,只是對象是我母親。
我父親是跟隨先知過約旦河的勇士,立下赫赫戰功。父親在耶利哥圍城時認識了母親。戰爭結束後,他倆在伯利恆落地生根。而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耶和華藉著雙親之手給的。
父母的關愛讓我自小便衣食無缺,生活優渥。可惜外界未曾對我和顏悅色,不善察言觀色的我自小便感受到旁人的不友善。
「孩子,你要記住,人會用眼光拒絕你,因為你是妓女的兒子,可是神沒有拒絕我。我是迦南女子、曾經是妓女,不屬於以色列,不在救恩之中,是神把我和家人從耶利哥的牆垣裡拉拔出來,讓我們進入恩典的遮蓋之下。旁人輕看我,但神卻視我為珍寶。因我的信心,耶和華接納了我,你若看見別人被排擠,要記得:耶和華的眼光與人的眼光不同。」這些話母親總是反覆叮嚀。
小時候我不懂,只知道旁人總會對我指指點點——「他是妓女的兒子」、「他不是純正的以色列人」,直到長大才明白這些惡意的標籤。
無論我怎麼殷勤工作,順服權柄,愛神愛人,仍會有人批評我不配。我不在意,世界越是對我冷眼相待,我越要溫柔以報,因為我家從神得到的恩典多。
「若是你有行善的能力,就當向那應得的人施行,不可推辭。」這是母親生前常對我說的話。雖然旁人對她不友善,但她總是不卑不亢,回以堅強且溫柔的微笑,如同眼前的女孩。

Ruth and Boaz,Henry William Pickersgill
摩押人,這名詞被以色列人提起,通常帶著冷淡、輕視,可我看她眼神裡沒有哀愁或逞強,而是安靜且堅定。
我內心不由得湧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敬意。
有天我看幾位年輕人漫步在田野間,笑著說話。其中一位富家子弟,年輕且俊美,眼神帶著不羈與慵懶,他走向女孩。
「摩押女子,」他以調笑的口氣說,「何必這麼辛苦!要是你肯跟我回家,你便能衣食無憂,不用在這裡風吹日曬。」
他的同伴們在一旁訕笑,爭相表示願意迎娶。我臉色一沉,正準備上前喝斥這些人。
此時女孩挺起腰來,用粗糙的手把一捆捆麥穗抱起。她的臉龐被陽光曬得通紅,陳舊的衣物上滿是汗跡,神情略顯疲態,卻未顯怯懦。女孩抹去額上汗水,聲音平靜卻堅決:「我已經選擇了婆婆,她就是我的家;我投靠的是耶和華,不是人手裡的保障。所以,請你收回這樣的話。」
富家子弟的笑容一時凝住,沒料到女孩會這樣回答。同伴們低聲竊語,感覺自討沒趣,其中一人發現我正看向他們,提醒了富家子弟,幾人便悻悻離去。
我站在麥田裡,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平安與景仰。
當天晚上我在禾場準備了美酒和美食,找來所有工人一同慶祝豐收。
我和工人們一起吃喝慶祝,直到夜深。酒酣耳熱,心裡放鬆,我就靠在禾堆旁休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我感覺到一陣不尋常的動靜,有人在我腳邊。
我猛然一驚,心頭的直覺讓我瞬間清醒,「是誰?」
月光下,我看見一個女子俯伏在我腳邊,我的心跳得很快。這麼晚了,會是誰趴在我的腳邊?「你是誰?」
「是我,你的婢女。」
聽到女孩的聲音,我和緩了情緒,但她為什麼趴在我的腳邊?「這麼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孩遲疑了一下,便以顫抖的聲音說:「我知道自己是摩押人,還是寡婦,也明白以色列的婚嫁規定對你有損;但若是你不嫌棄,請你用你的衣襟遮蓋我,因為你是亡夫至近的親屬。」
我愣住了,酒意全散。我的心像被什麼擊中,這不是一位少女輕率的情慾邀請,而是一位寡婦將自己的未來,全部託付給我,邀請我與她締結婚姻關係。
小時候,我曾經聽媽媽跟我講述猶大和他瑪的故事,那是父輩們所不願意談論的過去,彷彿是猶大支派的極大羞辱。
但媽媽對我說:「孩子,羞恥的不只是他瑪的做法,還有猶大的失職。她就像媽媽一樣,孤立無援,沒有人肯守護她。但他瑪認識神的救恩,清楚自己被排除在人的恩典之外,只能憑藉著信心,做出充滿非議的決定。」媽媽說完,眼神黯淡下來。
「他瑪這樣做,值得嗎?」
媽媽愣了半晌,若有所思,直到與我眼神相對,這才露出微笑:「跟隨神本就不是件輕鬆容易的事。雖然她的行為充滿爭議,引來批評辱駡,但耶和華是公義的,祂自有裁斷。記住,若有一天你遇見像他瑪的女子,不要像猶大一般推諉。因為耶和華看顧孤寡,祂的眼光,永遠比人的眼光公義。」
我抑制住心裡翻湧的情感,盡量讓語氣穩重:「女孩,願你蒙耶和華賜福。你現在所行的比先前更具美善與勇氣。我的年紀長你許多,你沒有選擇年輕人的遮蓋,也沒有選擇富家子弟的庇護。不要害怕,我必按你所說的去做,我願意和你結婚,贖回我兄弟的產業,照顧我兄弟的遺孀,我與你所生的兒子也歸入我兄弟的名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正在顫抖,「而我之所以願意承擔一切...只因你是賢德的女子,且神喜悅我這麼做。」
「只是,有一位兄弟是比我更近的親屬,他有優先的權利。若他願意娶你,這就是神的安排;若他不願意,我必定娶你。」
夜風拂過禾場,月光照在她低下且無措的臉龐。
我心裡默默禱告:耶和華啊,若這女子是祢為我預備的,求祢讓我明白祢的心意,也讓我明白自己的心意。讓我不因軟弱、情慾而失腳,願今晚的一切存著聖潔,合祢心意,求祢親自成全。
「你今晚在這裡休息,明早他若肯為你盡親屬的本分,就由他吧!倘若不肯,我指著永生的耶和華起誓,我必為你盡本分。你先躺著休息,我會為你守夜,等天際破曉前我再叫醒你。」
我將位置讓給女孩休息,自己便坐在她附近。

Boaz and Ruth,Charles Lock Eastlake
我的父母生前非常恩愛,父親從未因母親的出身背景而有所微詞。雖然有些惡意的人嘲笑他,但父親未曾放在心上。
「你母親是我一生的驕傲。 她對神的信心,是我永遠追趕不上的高度。想想看,一個外邦女子在戰火之中能夠拯救自己與全家,她所依靠的,唯有那位至高的神。面對旁人的惡意,她從不退縮。她的溫柔良善,堅強卻不逞強,讓所有輕視她的人都折服。」
聽見父親的讚美,母親只是微微一笑,眼裡閃著溫柔的光。父親用一生守護母親,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開。兩人的情深與堅貞,常令我心生羨慕。
清晨的城門口,人潮漸漸湧現。這是城裡公開議事的地方,我叫僕人搬來了桌椅,並請他們招來長老為見證。他們問我要做什麼,我便將迎娶摩押女子的想法跟他們說了。
「摩押人不可入耶和華的會,主人難道忘了?」
「她和丈夫同床十年都未有子嗣,人們都說她是不能生育的女子,主人何必娶無法生育的女人。就算她真能為你生子,那孩子也不是歸在你名下。」
這些人說是為我好,但我明白我這樣做是公義、捨己,是神所喜悅的決定。我怎樣從母胎赤身而來,也必照樣赤身而去;我所擁有的產業,死後分毫不能帶去。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神的賞賜,做出合神心意的事情,神是不會讓我虧損的,神必會在其他地方補償我。
我在城門口看到了至親兄弟,向他招手。 他帶著疑惑的神情走過來,「我有事找你商量,長老們還沒到,請你等一下。」
等待片刻,派人邀請的長老也過來了。長老們坐了下來,環顧四周,經過的人潮也停下來觀看,低聲竊問發生了什麼事,空氣裡有種隱隱的期待。
我將女孩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包含贖地的事情,「我想把這事告訴你,因為你是比我還要更近的親屬。你若願意贖,就在長老、眾人面前表態;若不願意,請明說,因為除了你以外,我是後一位。」
他愣了一下,隨即眼裡閃過一絲精明的光,嘴角微揚:「我願意贖。」
人們在竊竊私語,我心裡早已料到,但我沒有停下,緩緩補上那句最關鍵的話:「依照律法,你從兄弟的遺孀手中贖這產業,也當娶那摩押女子,就是死人的妻,好使死人的名字在產業上得以存留。」
一瞬間,空氣安靜下來,他的笑容僵住了,臉色微微變了。
「娶摩押女子?......」他看了看眾人,低聲重複,像是心裡打著盤算。長老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等他表態。
我看得出,他的心在爭戰。他想要產業,但他不想為這外邦寡婦背上責任,也不想把自己的產業分給死人的後裔。
終於,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搖頭:「我不能贖,恐怕於我自己的產業有礙。你可以贖,我不能贖。」說完,他脫下鞋來,遞給我。這是我們祖先傳下來的立約記號。
四周一片譁然,長老們同聲見證:「我們今日都作見證,你得贖你兄弟的一切產業。」
我接過鞋子,心裡湧起一股釋懷的力量。我朗聲對眾人說:「你們今日作見證,我從兄弟遺孀手中買贖了我兄弟的一切產業。並且,我迎娶摩押女子,好使死人的名字在產業上存留。」
長老們站起身來,在城門口舉手祝福,在場眾人的聲音齊整,如同旋風掃過伯利恆的街道:「我們作見證,願耶和華使進入你家的女子,像建造以色列家的拉結和利亞,願你在以法他得亨通,在伯利恆得名聲。」

Bethlehem,Edward Lear
接受長老及眾人的祝福後,我欣喜若狂,轉身便進城去。我跟她約好,若是我得贖產業,必到她家去找她。
我一邊拔腿狂奔,一邊在心裡禱告:耶和華啊,祢曾救贖母親,如今也救贖路得。願她的名字與母親一樣,被祢永遠記念,織進祢的計劃裡,直到世世代代。
陽光自山巒灑下,伯利恆的街道被金色浸染。我穿梭在街道中,逢人便問她家的位置,「你可有見到摩押女子?」、「你可知道那對婆媳住哪?」奔跑的步伐未見疲態,只想趕快將這好消息跟她講。直到我在巷口見到了背對著我的身影,依舊是那陳舊泛白的衣衫,直挺著腰桿,佇立在家門口附近。
一陣涼風吹來,雲層遮住了陽光,暫態四周暗了下來,只有一道金黃色的光穿過雲層,照在她身上。朦朧中,仿彿金雨從天而降,鴿子飛舞其中。
我慢下腳步靠近,不敢出聲,怕驚嚇到她,直到她轉過身來,看到我,擔憂的神情瞬間轉為微笑。
「你來了,波阿斯先生!」
伯利恆見證了一場婚禮,也見證了一個嬰孩的誕生。
從路得的信心、波阿斯的慈悲,神預備了大衛的詩篇;從大衛的詩篇,神預備了馬槽的救主。
伯利恆之光是以馬內利,光從伯利恆的麥場升起,延展到各各他的十字架。
光從那時照起,直到如今未曾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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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友仁
第一代基督徒,平凡的上班族,孜孜以求的中年大叔。在第一個為己而活40年即將結束時受洗,剛開始第二個為祂而活的40年。40歲以前追求靈感,40歲以後追求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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