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瑞·史賓尼利是年過八旬的銀髮作家,然而,他多年前的寫實少年小說仍影響著如今手機時代的年輕讀者。讓我們一起來瞭解作家及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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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對了,失敗也是一種成就。
——史賓尼利
2019年於蓋茲堡學院畢業典禮上的致詞
對辛可夫來說,黑不只有一種,而是有許多種。衣櫥裡有黑,床底下有黑,還有他永遠抓不到的抽屜裡的黑。無論他開抽屜的速度有多快,光都比他更快。跟大多數孩子不同,辛可夫並不怕黑。他裡頭似乎帶著自己的陽光——他是一個陽光瓶子——即使當他躲在黑漆漆的壁櫥裡。
——史賓尼利《贏家》
2007年,蘋果手機第一代上市,到2023年已經有了第15代。現在中學年齡的孩子,是不折不扣的手機世代。科技追新求快,不斷更新;少年整天盯著螢幕,注意力不超過幾分鐘視頻長度。他們還會對銀髮作家多年前寫的「過時」寫實小說有興趣嗎?
年過八旬的傑瑞·史賓尼利(Jerry Spinelli,1941—)生於二戰前的美國賓州費城西北邊城鎮諾里斯敦(Norristown)。諾里斯敦溪河蜿蜒,坡地起伏,古老建築林立。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美國沒有電視,沒有手機,也沒有網路。和現在都會宅家童年相反,史賓尼利有數不清的課後時光在戶外度過:騎單車,打雪仗,參加各種球類運動。史賓尼利尤其熱愛棒球,從小學到高中,他的人生第一志願都是進入大聯盟紐約洋基隊當遊擊手。16歲時,校足球隊戲劇性逆襲,最後關頭翻轉了一場重要比賽。他看完球回家後,即興寫了一首詩和家人分享。沒想到這首詩被父親悄悄投到地方報紙,登在運動版顯著位置。他一炮而紅,也讓他第一回認真想要成為作者。
傑瑞·史賓尼利(Jerry Spinelli)
16歲發表了第一首詩,大學讀英文系,青年時期的史賓尼利持續編織作家夢。然而第一本小說出版時,他已41歲,是五個孩子的繼父。難道為了養家糊口,二十幾年他都沒法提筆創作?實情並非如此。正職是商業雜誌編輯的他,午餐時把狹小辦公室的門關上,在複印紙上寫了一個又一個以成人為寫作對象的長篇小說。但是投稿四處碰壁,屢試屢敗的過程持續了將近四分之一世紀。第五次嘗試的靈感,來自他和孩子間的一件生活趣事。寫作中他思路一轉,「或許這個故事更合適從少年角度來寫?」半年後,他完成了第一部以少年視角,寫給少年的小說。
1982年《七年級太空站》(Seventh Grade Space Station,暫譯)順利出版,在寫作路上長跑多年的史賓尼利初嘗作家滋味。之後一部部作品陸續升空,直到他躋身當代重量級少年小說家行列。如今兒孫成群的史賓尼利與妻子依然住在費城郊區,寫作不輟。他最出名的小說包括獲紐伯瑞金牌的《麥基傳奇》(Maniac Magee,又譯《瘋狂麥基》)、獲紐伯瑞銀牌的《小殺手》(Wringer)、被迪士尼改編成電視劇的《星星女孩》(Star Girl),還有《乳草男孩》(Milkweed)《贏家》(Loser)等。儘管不少作品距離發表日期已有多年,但依然暢銷,從未絕版。
史賓尼利的成長經歷、時代背景和今天孩子大大不同,他的「寫實」小說場景不見得是少年日常。這不禁引人好奇,是什麼原因讓他的小說歷久不衰?
不論世代變化如何激烈,人性深處的需要、不同成長階段的心理變化還是相通的。少年開始認真探索自我,發展抽象思維,也是同儕壓力和友朋助力越發關鍵的時刻。史賓尼利善於描繪青少年,尤其是初中少年的心理。他精準掌握少年內在轉變,也擅長描寫平輩關係——無論同窗、手足,還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藉著栩栩如生的生活細節和對話,將讀者帶到現場。
他部分少年小說裡的成人幾乎沒有存在感——這似乎也反映了現實狀況?現實裡少年不像小時候那麼聽話,會頂撞長輩,會抓住成人言行的小辮子。招架不住的父母有的在孩子面前戰戰兢兢,和他們保持安全距離;有的讓孩子予取予求,用討好來維繫表面和平。可是這些策略滿足了少年的真正需要嗎?親子交流有沒有更健康的方式?史賓尼利清晰記得自身的成長經驗,再加上身為五個孩子的繼父有無數練習機會,寫作裡他常以幽默風趣的口吻,呈現成人和孩子間的積極互動。
除了上面這些強項,整體來說,史賓尼利對青少年文學最了不起的貢獻,應該是塑造了幾個世代讀者都難以忘懷的獨特主人翁。下面簡單介紹史賓尼利的四本代表作,再分享這些作品裡不尋常的主角塑造。
《麥基傳奇》又譯《瘋狂麥基》(Maniac Magee,1990)
這部紐伯瑞金獎小說,奠定了史賓尼利在文壇的地位,至今依然是許多學校的指定讀物。麥基的父母在他六歲時意外離世,他在嚴厲姑媽家裡住了幾年後出走流浪,居無定所。麥基有不尋常的運動天賦,喜愛閱讀,但他對社會常規一無所知,對人們的偏見似乎完全免疫。來到鎮上,被不同人家收留,跨過黑白族裔壁壘分明的城東城西,最終幫助建立了和好社群。
《瘋狂麥基》,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
《小殺手》(Wringer,1997)
威瑪鎮有個為公園募款的奇特傳統——夏日節慶時,分批放飛五千隻鴿子當活靶,大人們捐錢就可以射獵。那天滿10歲的男孩們負責特別任務——迅速把草地上的鴿屍撿回來,要有受傷未死的鴿子,就將它們的脖子扭斷。這一切,都為了訓練「男子氣魄」。
主人翁波馬內心柔軟敏感,喜歡小動物。他私心盼望10歲生日永遠不到來,然而他也受不了不被其他男生接納!波馬要和同儕一樣成為鴿子終結者?還是應忠於內心,不加入小殺手行列?當一隻野鴿暴風雪後闖入波馬臥室,成了秘密寵物後,這個道德難題更解不開了。
《星星女孩》(Star Girl,2000)
從小接受在家教育的蘇珊,進入亞利桑那州高中就讀,這是她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上學。蘇珊讓同學叫她「星星女孩」,如果這還不夠奇葩,她的打扮(二手店長裙,背著四弦琴,向日葵布袋裡藏著寵物鼠)、言行(午餐時向陌生學生高唱生日快樂歌,球賽時為敵隊加油......)絕對跌破同儕眼鏡。循規蹈矩的里歐被她深深吸引,但又希望她快點學會「正常」,不要處處引人側目。誰也不確定,星星女孩融入主流要付上多大代價?
《贏家》(Loser,2002)
辛可夫是一個用放大鏡也找不到亮點的小孩:他喜歡運動,但球技超彆扭;他喜歡上課,但成績讓老師嘆氣;他有志向想和爸爸一樣當郵差,但寫的信沒人看得懂。「輸家」這個綽號在學校如野火般傳開,取代了他的本名。他所到之處盡是嘲笑聲和輕蔑眼光。不,辛可夫沒有變得抑鬱,也沒有怒氣沖天,他還是自信滿滿,笑眯眯地去上課。這個打不倒的孩子,後面有什麼秘密靠山?
這幾本史賓尼利的代表作裡都有另類英雄:麥基打破族裔對立僵局,成了小鎮傳奇;波馬對流浪鴿的愛讓他終能站穩立場,戰勝隨波逐流的渴望;星星女孩在校園人氣時高時低,離開後同學們才發現,他們看世界和看彼此的眼光不再一樣;辛可夫表面一事無成,意外臨到時,卻在黯淡角落、無盡黑夜中發光。史賓尼利代表作品中的主人翁,究竟如何堅持做自己,還能正面影響旁人?
赤子心腸
雖然設定與情節各不相同,但幾個主角都保持了赤子心。他們未經世俗化的言行舉止簡單純粹,如同白開水一般,對於秀慣了繽紛飲料的同儕來說,起初似乎上不了檯面。但在互動中,他們的單純漸漸導引出旁人更原初、更純粹的內心渴望。也因為保有未經世俗沾染的柔軟良善,他們對援手會深深感恩;即使面對欺負、嘲諷、暴凌,他們不報復,也不長久懷怨。他們證明瞭以善勝惡、以單純對抗複雜的可能性。
站穩立場
因為這幾個主角與眾不同,註定有人搖旗慶祝,有人丟石頭。在意別人眼光的孩子,很容易動搖自己的信念和立場。
《星星女孩》,聯經出版公司
辛可夫長期遭同學輕蔑嘲笑;星星女孩在人氣短暫走高後掉到谷底,被全校排擠。為什麼他們不害怕被拒絕?不會因為同儕異樣眼光和所貼標籤輕易改變自己?兩個少年背後都有父母全然的愛和信任。波馬情況更加複雜:因渴望被同伴肯定,他戴著面具演他們的戲碼,可是心靈深處對暴力血腥又深深厭惡。兩面人日子過久了靈魂撕裂,波馬如何找到出路?他深具智慧的父母、曾被他忽視的鄰居女孩、他對流浪鴿堅韌的愛都在故事高潮時發揮了關鍵作用。
留下足跡
這幾個故事的主角看世界的角度獨樹一幟,會忽略一般人看見的,而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他們的言行也與眾不同。旁人起初瞪視,然後有些人會開始揣摩深思,甚至感動轉變。主角溫柔地反抗主流,至終讓主流有清流注入。麥基和星星女孩離開之後,原有社群變得更美好。流浪鴿難逃劫難,但波馬的勇氣讓公園裡幼小的孩子看到未來不一樣的可能。
小結
孩子為何與眾不同?有時出於先天因素,不是孩子的選擇;也有時是嘩眾取寵,偏頗地奪取注意力。積極地與眾不同,是認識並接納自己的獨特性,而不隨波逐流。孩子為何面目模糊?或因華人社會「一窩蜂,一窩瘋」的傾向,個人不容易發出自己的聲音;也有的父母硬把自己理想的框框套在孩子身上,不能發展自然模樣;也有的孩子夢想追星,卻把自己的真實樣貌給追丟了。夫子在地上33年,接納每一個靠近他的人,但他從不流俗,也不從眾。史賓尼利創造出另類英雄、圖騰般的傳奇主人翁,故事裡他們改變了身邊社群,現實裡這些作品改變了讀者心靈。每一個少年或多或少都有改變世界黑暗面的盼望吧?故事是一顆火種,是一杯純凈水,改變了少年讀者的內在,也就帶來改變世界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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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瑞怡
台灣大學圖書館學學士,美國俄亥俄州大學語文教育博士,專攻兒童青少年文學。多年在南加公私立中小學任職,現任聯合基督教學校國際學生部主任。台灣《校園雜誌》「尷尬少年遊」、「惡水築書橋」專欄作者。曾參與遠東廣播公司童話系列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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