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引用處：
https://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91115000214-260301?chd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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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應徵］
大學畢業後，曉荷未通過教師資格考試．
在朋友介紹下，成為家庭教師，指導兩名小學女孩兩年，獲得良好口碑．
由於家教酬勞不差，工作相對彈性，因此她決定繼續從事下去．
今年女學生升上初中．她休息一段時間後，再度尋找新職．
盈盈告知曉荷家族友人剛好在尋找一名小學生家教，可以去應徵．
‘是哪位友人？’她問．
‘同樣住在長安縣的唐伯父，跟宋家是世交，距離咱們家約四公里車程，每年固定來往，他正為九歲的外孫女應徵家庭教師．妳知道他們嗎？’
曉荷依稀記得唐家每年會拜訪宋公館一兩次，但她畢竟不是宋家正式成員，和唐家人並無交流，因此並無特別印象．
‘沒甚麼記憶．如果唐家來，也是到主樓，跟傭人不會有太多交集的．’
‘這不重要．如果妳有意願，我打電話給唐家，幫妳預約個面試時間．’
曉荷考慮了一下．‘好吧，反正多個機會，看看我跟唐家小姐是否有緣？’
＊
上午十一點，曉荷來到唐公館大門前．
公館的歐式銅製大門莊嚴氣派，面對這種世家大戶，曉荷感到有些不自信，擔心會無功而返．
她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按下電鈴．畢竟已抵達目的地，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門房值班女傭出來應門．曉荷說明來意．
‘劉管家要我十一點來公館面試．’
女傭打開銅製大門，‘請跟我來．’曉荷隨她走向主屋．
唐公館庭園佔地頗大，擁有廣闊的草坪，以及玫瑰、菊花等花圃，
空氣中飄散著桂花沁人心脾的芬芳．
這邊有株銀杏樹，就跟古觀音禪寺的同類一樣，在嫩綠的樹冠中，潑彩出耀眼的點點金黃．
主宅是一棟三樓新古典風格大理石建築：一二樓牆壁以黃色大理石裝飾，三樓則採用白色大理石．
初秋的陽光為宅邸外觀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女傭將曉荷帶進門廳，一名中年婦人正站在那裏等候．
婦人將近六十歲，在後腦勺梳個整齊髮髻，面貌和藹．她微笑地向曉荷打招呼：
‘妳好，我是管家劉媽．’
‘幸會．我是來應徵家教的關曉荷．’
‘妳是宋盈盈小姐介紹的吧？她是妳的朋友嗎？’
曉荷告知她是宋家司機的女兒，跟盈盈自小相識，也同過學．現仍住在宋家．
‘宋家跟唐家是世交，盈盈小姐又是高學歷的知識分子，相信她介紹的人選應該有一定的品格跟學識水準．’
‘您過獎了．’曉荷謙遜道．‘冒昧問一下，李小姐是什麼樣的孩子嗎？’
‘小小姐名叫李軒，是唐家獨生女唐琪大小姐的女兒，今年九歲，是個伶俐的女孩．
只是大小姐年初不幸因為車禍過世，姑爺又被公司被派到泰國分公司就任一年，
他覺得在國外無法專心照顧女兒，便把小軒託給娘家，請外祖父照顧外孫女
母親去世後，小軒心情大受影響，
唐先生打算先讓她在家中接受補習教育，明年再考慮是否送到學校就讀．’
曉荷隨劉媽走進書房，裡面有名可愛的圓臉女孩，正坐在角落旁的椅子上翻閱圖畫書．
‘小軒，’劉媽說：‘這是要來應徵妳家庭教師的關小姐．’
小軒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靜靜地望著曉荷．
‘妳好．’曉荷微笑地打招呼．
‘妳好．’小軒禮貌地回答，神色卻有些悶悶不樂．
劉媽告知曉荷自從母親驟逝後，小軒時常心情低落，‘畢竟才九歲，就失去了媽媽，父親又不在身邊，就像小草沒了依靠．真是可憐．’
‘她和家人關係如何？’
‘小軒是宋家唯一的外孫女，先生疼愛有加，明禮少爺也很呵護這名堂甥女．’
‘堂甥女？這位明禮少爺不是唐家主人的兒子嗎？’
‘他是先生弟弟的兒子，琪小姐的堂弟．十歲時父母去世，就由先生收養，住在這裡了．唉，唐家真是厄運，過去十五年走了數名成員．’劉媽搖搖頭．‘
明禮少爺在英國留學，今年夏天回國，正在老爺的公司上班．
他跟小軒輩分算舅甥，年紀差十五歲，少爺又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看待，時常陪她玩．’
曉荷點頭表示理解．‘對了，李小姐的家庭教師是您決定的嗎？’
‘喔，不是，我只是負責介紹帶路．先生把這件事交給明禮少爺決定．’
‘有人應徵過這個職位嗎？’
‘本月來過兩名女孩，面試都沒過．少爺說一名沒有教學經驗，一名能力不夠，所以家教位置繼續從缺．’
曉荷感到有些不妙，看來這名唐家少爺相當挑剔，情勢不容樂觀．
‘請問唐少爺人呢？’
‘早上我告知少爺，今天有人要來應徵，他答應會在中午前從公司趕回來面試．
都快十一點了，怎麼還沒出現？我去打電話問問看，麻煩妳等一下．’
劉媽離開了．曉荷走到小軒面前，微笑的詢問她在看什麼書．
‘《寶蓮燈》．’
一個尋母的神話傳說，曉荷暗忖，這是暗示她當前的心理狀態嗎？
‘妳喜歡神話故事啊，我也一樣．讀到哪裡了？’
‘沉香拜霹靂大仙為師，在學習本領．’
‘我能跟妳一起看嗎？’
‘可以啊．’小軒點點頭．
曉荷坐在小女孩旁邊，陪她看畫本．小軒詢問她一些問題，譬如三聖母是誰？？為何神仙跟凡人不能結婚？
曉荷喜歡小孩，加上她又是應徵小學生家教，因此細心解答她的問題．
根據她初次接觸的觀察，小軒是個脾氣溫和的小孩，只要善待她，卸下她的心房，很快便能跟別人熱絡起來──至少對她是如此．
幾分鐘後，劉媽回到書房．‘我剛準備打電話到公司，少爺就回到家了．他正在客廳等妳．’
曉荷隨劉媽來到客廳．只見一名穿著白色襯衫，吊帶西褲的年輕男子背對站在窗戶前．
‘少爺，關女士來了．’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當曉荷和他四眼對視時，卻愣在原地──因為他竟是昨天跟她在馬路旁吵架的男子！
‘你不是……’曉荷睜大雙眼
‘怎麼會是妳？’白衣男子也一臉驚訝，瞠視著她．
劉媽見狀，感到疑惑與詫異．‘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曉荷不悅地將臉撇向一邊．‘只是昨天偶然碰面，鬧得不歡而散．’
唐少爺則神情不屑．‘本想趕快忘掉那件事，結果妳陰魂不散，竟然追到唐家來了！’
‘胡扯！早知道你這狂妄的男人是唐家的面試官，我根本不會來應徵！’
‘好了！好了！’劉媽連忙阻止．‘請你們別再吵了．小軒也在客廳呢！’
兩人轉頭一瞧，不知何時，小軒已溜進客廳，一雙大眼睛正好奇地盯著他們瞧．
‘抱歉，小軒，小舅不是故意要在妳面前吵架的．’明禮解釋道．
‘少爺，剛剛關女士和小軒見過面了，小軒似乎很喜歡她呢！’劉媽試探性地道．
‘小孩喜歡是一回事，適不適任又是另一回事了．’明禮斜睨著曉荷，嘴角掛著一絲不屑．
面對明禮的質疑，曉荷真想甩頭就走，省得跟一個對不對盤的人周旋．
但一想到這是盈盈特別推薦的工作，只能按捺住內心的不滿，冷冷回答：
‘你又沒見過我的教學狀況，怎麼知道我適不適任呢？’
‘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這麼神氣的應徵者，難道妳不想要這個職位？’
‘本來我對這份工作滿懷期待，但在知道你是唐家主人後，我便選擇平常心看待，畢竟為一個不講理的人工作，過程大概不會太愉快．
就算最後沒被錄取，我也不會失望的．’
曉荷嘴角也彎起一抹不在意的弧度，以抗衡對方嘲諷的淺笑．
看到曉荷的反應，習慣佔上風的明禮感到不滿，不過由於小軒在一旁，便壓下情緒．
‘既然如此，那咱們開始面試．坐吧．’
明禮坐在曉荷對面，接過她的簡歷．
‘關曉荷…二十四歲…大學畢業……我聽劉媽說是盈盈介紹妳來的？’
‘是的，我父親是宋家的司機，母親是宋家女僕，盈盈跟我曾是同學．’
‘宋家的司機……’明禮回想著：‘我有點印象，是不是一名矮胖的男人？’
‘那是後來的魏叔．家父在我十二歲時便離世了，家母也去世五年．’
‘妳仍住在宋家？’
‘是的．我住在宋家的宿舍中．雙親去世後，宋家提供學費，讓我讀到大學畢業．’
‘妳有教學經驗嗎？’
‘我在大學時就開始幫朋友介紹的家庭小孩補習功課，畢業後當過兩年專職家教，教過兩名小學生．’
‘有推薦信嗎？’
‘推薦信？’曉荷疑惑的望著明禮．
‘就是請以前的雇主評估妳工作能力跟表現，讓後來雇主參考的文件．’
‘沒有．’曉荷心想，我又不是申請研究所或獎學金，為何要推薦信？‘不過你可以去詢問盈盈，她可以為我的教學做保證．’
‘我問盈盈幹甚麼？她又不是妳的雇主．
沒帶推薦信，怎能證明你的工作能力？又哪知道妳會善待小孩？
別以為妳跟宋家有關係，就認定我會看他們的面子錄取妳．
我是個公事公辦的人，不會徇私的．’
這簡直是侮辱了．曉荷有點慍怒的瞪著明禮──只見他再度輕蔑的揚起嘴角．
唐少爺根本是故意刁難她，看來他對昨天的事仍耿耿於懷，實在雞腸小肚．
曉荷真想拂袖而去，但努力壓抑下內心的激動．
‘我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憑過去的經驗，可以好好教導一名九歲學童．
另外我跟小軒一樣失去母親，更能用同理心與她相處．
請問，你還有甚麼想知道的嗎？’
‘好，我再問妳一件事，假如現在讓妳決定，妳是否要這份工作？’
曉荷直視明禮，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說出答案：‘老實告訴你：我－不－想－要．’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拿了背包，轉向門口走去．
‘等等，妳要去哪裡？’明禮喚道．
曉荷轉過頭來．‘離開此地，準備回家．’
‘我還沒告訴妳是否錄取，幹嘛急著走？’
‘自從知道你是雇主後，我對這份工作就不抱希望．現在面試完，你更不可能錄取我了．況且我對你印象又差：你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缺乏同理心，咱們還是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吧！’
曉荷轉身準備再度離去．
‘妳錄取了！’
明禮的話讓曉荷剎時愣在原地，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子，不可置信盯著坐在椅子上的唐公子．
‘你說甚麼？’
‘我說妳被錄取，獲得這份工作了．’明禮平靜地重申．在曉荷耳中，這簡直是世界怪譚的七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
‘別開玩笑了，我不會受騙的．你一定是想看我出糗的模樣而這麼說的吧？’
‘我是認真的．妳明天可以來上班了．’明禮盯著她道．
曉荷覺得不對勁，在她明白告知放棄這項工作後，唐少爺卻錄取了她．
他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在曉荷眼裡看來，那微彎的嘴角似乎隱含一股惡意的嘲諷．難道這男人想把我留在公館，然後藉機報仇？
‘感謝你的好意，但我自認能力不足，無法勝任這份工作，請另請高明吧．’
曉荷第三度準備離開，這時一隻手抓住了她──她轉頭一瞧，原來是小軒．
‘姐姐，妳不願當我的老師嗎？’
曉荷有些驚訝，兩人初次見面，僅有幾分鐘的單獨接觸，小軒竟希望她當她的家教，難道這孩子對她這麼有好感？連明禮都對堂甥女的舉動感到詫異．
‘關姑娘，’劉媽在一旁敲邊鼓；‘小軒都這麼說了，妳就答應吧．’她希望趕緊將家教的人選定下來，好讓小軒的學業進入正軌．
曉荷對小軒印象良好，特別兩人都失去母親，更拉近彼此的距離．只是問題出在她的堂舅 ……
‘關小姐，’關鍵人物開口了：‘妳確定不改變妳的決定嗎？這樣會傷害一名九歲女孩的小小心靈喔！’
曉荷瞄了明禮一眼，再轉回小軒身上，她一向喜歡小孩，因此才會應徵這份工作，只是……
‘姐姐，可以當我的老師嗎？’小軒再次央求．
‘好吧，’喜愛孩子的人通常很難拒絕他們純真的願望．‘我接受這個職位．’
‘真的嗎？謝謝．’明禮注意到小軒露出開心的笑容，看來她對曉荷印象很好．
‘太好了！小軒，’劉媽說：‘接下來妳就可以好好學習了．’
明禮臉上閃過一瞬微妙的表情，只是沒人發現．
‘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曉荷意有所指：‘如果有人故意刁難，想找我麻煩的話，我會立刻辭職，畢竟不愉快的工作環境，誰都不會想久待的．’
明禮裝作沒聽到．‘妳幾時能上班？’
‘後天．’曉荷詢問小軒的學習進度，明禮告知她已是小學三年級程度．
‘現在九月末，一般學校早開學了．妳就準備好小學四年級的教材，來教導小軒吧．’
‘我知道．’
曉荷平靜的回答．她望著歡喜的小軒，再瞥了表情深不可測的明禮，
心裡暗忖今天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