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塔］

照片引用处：tri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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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甄家造訪］

 

 

這天下午，甄家母女帶著禮物來到宋公館．

兩家曾是世交，但到宋先生這一輩，來往漸疏，只偶爾在社交場合碰面，或是每年送禮一兩次．

因此當宋家人看到甄家母女到來時，感到有些詫異．

 

‘妳們真多禮，’宋夫人道：‘竟然特地送中秋禮盒過來．’

 

‘我們來賠罪的，近來太忙，忘記跟親友交流．因此這麼久沒來拜訪，希望宋大哥大嫂原諒我們．’

 

‘別這麼說，我們也很久沒去探望你們，同樣失禮呢！’

 

‘這是德懋恭水晶餅，我記得大嫂以前很喜愛這款月餅．’

 

‘太感謝了，甄太真是好記性，竟然知道我喜歡水晶餅．’宋夫人笑顏逐開．

 

宋先生盯著月餅禮盒，神情有些擔憂．雖然他是文學教授，但平常也注意保健．

 

‘水晶餅雖然美味，可是吃多了，消化不良，對腸胃可是負擔．甄夫人，妳們千萬別過量啊．’

 

宋夫人白了丈夫一眼，眼神彷彿在責備他發言也不看場合．

 

甄夫人笑著叫女兒拿出另一個禮盒．‘我知道宋大哥注重養生，所以特地買了陝西蘋果，多吃水果，有益健康．’

 

‘甄夫人真是細心．’盈盈讚許道．

 

眾人寒暄一陣後，宋夫人將話題轉向孩子

 

‘一年不見，甄實愈發亭亭玉立了，我差點認不出來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親美麗，女兒也繼承妳的優良基因．＂

 

‘唉呀，大嫂，妳說話幹嘛這麼老實？我會不好意思的．’甄夫人發出高亢的笑聲，她很想謙虛，但真心話還是忍不住溜出嘴了‘

 

‘哪像我，本身條件差，沒什麼遺傳給女兒的．’

 

宋夫人等著對方投桃報李，也講些好聽話來回報自己，哪知甄夫人像吃了誠實果，只是微笑地望著她，並沒回應．

宋夫人一臉尷尬，為了化解窘態，趕緊轉移話題．

 

‘甄實打扮得真時髦，看起來就像時裝雜誌的外國模特呢！’

 

甄實嫣然笑著：‘伯母過獎了．我一向很注意時尚．現在社會開放了，女孩更該關注流行趨勢，修飾外表，這也算是上流人士應該具備的禮儀之一吧．’

 

‘跟妳比起來，我家盈盈就樸素多了！’

 

盈盈偷偷做了個鬼臉，長輩就喜歡比較．她個人走淡雅風格，跟甄實的花蝴蝶路線本就不同．

 

‘呵呵，盈盈是端莊千金，跟甄實不一樣啦．’甄夫人摀著嘴巴，發出高亢的笑聲．‘不是我自誇，常常有人稱讚我生了個漂亮女兒，最近一年好多人作媒，想介紹陝西的富家少爺或社會名流給我當女婿呢！’她完全不掩飾話中的自豪感．

 

‘相信娶到甄實的男人一定是個幸運兒，希望能早日喝到妳家喜酒．’

 

‘不瞞妳說，我們甄實早就選定目標，已在下手進行，只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達到目的．’甄夫人今天被捧得有些得意忘形，都忘記說話的尺度了．

 

‘對方是何等人物？需要妳們這般花費心思？’宋夫人好奇的問．

 

‘就是──’甄實拍了母親一下，甄夫人頓時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口無遮攔了．‘秘密！’甄夫人不自然的笑笑．‘等到事成後，妳就知道是誰了．’

 

宋夫人有些失望，她平常就喜歡聽八卦，探人隱私．

宋母望向女兒，盈盈搖搖頭，表示不清楚甄實的對象是誰．

 

‘對了，’甄實沒忘記今天來宋家的目的．‘妳家是不是有個叫關曉荷的傭人，我高中還跟她同過校呢！’

 

‘曉荷啊，她就住在庭園那棟米色小屋．’宋先生難得開口．

 

‘是不是楓樹旁那棟屋子？’

 

‘沒錯，就是那裡．’盈盈問：‘妳想找她嗎？’

 

‘沒有，’甄實敷衍道：‘只是突然想到，順便問一下．’

 

甄實對母親使上臉色，後者會意，連忙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們還要送中秋禮給其他親戚，必須告辭了．’

 

宋夫人吩咐女兒送行．

當三人經過庭院，發現曉荷正拿著竹掃帚，正在清除落在小屋周遭的樹葉．

甄家母女對看一眼，嘴角不覺彎了起來．

 

‘這不是關曉荷嗎！’甄實叫道．

 

曉荷抬頭一瞧，頭不覺疼了一下，怎麼又是這個女人？

‘真巧，’甄實走近曉荷．‘昨天才在唐公館邂逅妳，今日又在宋公館碰見妳．’

 

‘曉荷，’盈盈介紹：‘這是甄夫人．’

                   

曉荷跟甄母曾碰過幾次面，但印象不深，只依稀記得她是個華麗貴婦．

甄夫人雖然身子沒有曉荷高，可是眼神卻彷彿女王居高睥睨，等著對方打招呼．曉荷勉強開口：

 

‘下午好．’

 

‘好．’甄母的回答簡短到讓人明顯感受到她的冷漠．

 

‘妳在打掃庭院啊？’甄實斜視著她．

 

曉荷看得出甄家母女來意不善，但她不願吵架，所以平靜回答：

 

‘沒錯，樹葉掉了一地，我正在清掃．’

 

‘妳每天都會做這些工作？’甄夫人問．

 

‘我住在宋家，幫忙家務是很自然的事．’曉荷將上午回答明禮的話重複一遍．

 

‘也是啦，身為傭人，總該盡責任，這樣才不會當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曉荷不是宋家的傭人，她的父母才是．’盈盈看出甄家母女有意挑釁，連忙插嘴解釋．

 

‘那關曉荷在宋家是甚麼身分？’甄夫人問：‘總不會是家人吧？’

 

這倒問倒盈盈了，曉荷在宋家地位有些特殊，雖不是家庭成員，也非僕人，湊巧夾在兩者之間．

即使如此，曉荷清楚自己終究寄人籬下，常常自願分擔傭人的職責．

 

‘曉荷是我的朋友……’

 

‘哪有朋友長期住在別人家裡的？’甄實斜眼道．

 

‘提個現實問題，’甄夫人道：‘關曉荷父母去世後，求學的費用是誰出的？’

 

‘曉荷父母在宋家服務多年，她母親還是我媽從娘家帶過來的女傭，所以宋家在她雙親去世後，每月會給她一筆撫卹金．’

 

‘歸根究底，還是宋家養她的．’甄夫人不屑地嗤之以鼻．‘每月領取宋家給的撫卹金，又要幫忙做家事，即使名義不是員工，實際跟傭人有何兩樣？’

 

盈盈不知如何應對．倒是靜靜站在一旁的曉荷開口了：

 

‘就算我是宋家的傭人，那又如何？我自食其力，靠著勞動養活自己，有啥奇怪的？’

 

甄實冷哼道：‘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傭人，就好好認清楚身分，不要厚著臉皮去勾引有錢人，想要燕雀變鳳凰，一步登天．’

 

曉荷一聽，突然想起昨天劉媽告訴她的事：唐明禮回國後，甄實每星期都去找他，八成對他有興趣．

難道她擔憂我對唐公子有心思，所以先來個下馬威，讓我斷了這念頭？

天大的冤枉！我跟唐明禮是死對頭，根本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可是曉荷不想平白被羞辱，她必須有所回應，且要不卑不亢．

 

‘如果有個富家子愛上我，我也喜歡對方，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能結合？

現在並非封建時代，社會開放，我好歹也讀到大學畢業，不會被那些陳腐觀念束縛住的．’曉荷微笑地回望甄家母女．

 

甄實根本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回應，嗔怒的盯著曉荷．‘妳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兩位吧，我到底做了甚麼事，讓妳們莫名其妙的跑來懟我？’

 

盈盈站在一旁，她清楚曉荷的性格，所以選擇靜觀其變，沒有插話．

 

‘我…’甄實被問倒了，因為曉荷還真沒做甚麼事，只是她擔心對方日後對明禮有意，所以先未雨綢繆，提早來警告她罷了．‘我看妳不順眼！’

 

‘就這樣？’曉荷苦笑道：‘咱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無論出身，性格，習慣，價值觀都不一樣．你喜歡的事物我沒興趣，我喜歡的妳大概看不上眼，所以別杞人憂天，我不會──也不想──更不屑去當妳的對手！’

 

‘我才不相信妳的鬼話！況且妳是甚麼身分？竟然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該認清身分的是妳吧！’曉荷態度始終保持禮貌，只是語氣充滿輕蔑．‘這裡是宋公館，不是甄家，妳們母女跑來對我品頭論足，甚至耀武揚威，我就該乖乖被妳們批評羞辱嗎？’

 

‘沒教養的丫頭！’甄夫人叫道：‘這樣的人怎能當唐家家教？我們一定要去告訴明禮！讓他知道妳的真面目！’

 

曉荷冷笑道：‘請便，我根本不希罕那個工作．而且我想像得到，妳們母女倆一定會加油添醋，任意倒髒水，努力醜化我──對吧？’

 

‘好啦！’盈盈開口了，她想是中斷雙方酣戰的時候了．‘大家冷靜一下，不要再吵了！甄夫人，甄實，妳們不是要送禮給別的親戚嗎？別再耽誤時間了．’

 

甄家母女怒瞪曉荷一眼．夫人道：‘看在主人面子上，不跟妳這種下等人一般見識．女兒，咱們走！再跟這種人多講一句話，一定會染上晦氣的！’

 

‘好的，媽媽．’

 

母女倆離開了．平白受了一肚子氣的曉荷瞪了她們一眼，繼續掃著落葉．

上午才剛送走唐明禮，下午又跑來一個甄實，還附帶一個甄夫人，今天是遇到煞星了嗎？

盈盈送走客人後，回到好友身邊，嘆了口氣．

 

‘這回可是甄家母女跑來招惹我的，’曉荷一副無辜的表情．‘我只是正當防衛罷了．’

 

盈盈無奈笑笑．‘看來妳冤家不少．甄夫人跟甄實似乎很討厭妳．’

 

‘妳沒聽到她們的話嗎？我是傭人的女兒，一個下等人，哪配跟高貴的上等人士說話呢！’

 

‘甄家母女真無禮，都二十世紀了，有階級觀念實在要不得．不過她們敵意為何這麼強？平常妳們沒有接觸吧？’

 

‘我猜跟唐明禮有關，聽劉媽說，自從他們少爺回國後，甄實每週都約他出去，看來對他有意．

現在我應徵到李軒的家教，她大概擔心我覬覦唐明禮，所以先來警告我別痴心妄想吧．’

 

‘妳跟明禮不對盤，不會發生那種事吧？．’

 

‘當然不可能！’曉荷斬釘截鐵地回答：‘不過情人眼裡容不下一顆沙粒，或許甄實想防患未然，才會來這一趟．

反正日後我會盡量避開那女人，因為碰到她，套用一句甄夫人剛說的話：我一定會染上晦氣！況且我也不想跟她們有任何瓜葛．’

 

‘只能這樣了．’

 

盈盈拍拍曉荷的肩膀，回主樓去了．一陣微風襲來，又落下幾片樹葉，曉荷又兀自掃了起來．

 

 

＊

 

 

回到家裡，甄夫人將皮包用力丟到客廳沙發，然後坐下．

 

‘這關曉荷，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惡！也不想想自己是甚麼出身？竟敢對我們口出惡言！跟咱們比起來，她就像路邊沒人要的碎石，我們卻是珍貴的翡翠，根本雲泥之別，那小妮子有啥資格像女王一般傲慢？’

 

‘我就說嘛，關曉荷可不是能小覷的狠角色！’

 

‘雖然明禮目前對她反感，但改天要是關曉荷看上唐家財富，對明禮起了邪念，後果將不堪設想！’

 

‘真的嗎？’甄實擔憂地問道‘那該怎麼辦？媽，妳一定要幫我！’

 

‘妳是我女兒，我當然會幫妳．對了，明禮回國兩個月，妳常常跟他出去玩，他對妳感覺如何？’

 

‘明禮哥對我很好，既禮貌又溫柔．’

 

‘然後呢？’甄夫人一臉期待．

 

‘就這樣．’甄實誠實地回答．

 

甄夫人的表情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就這樣？妳長得這麼漂亮，也是西安的時髦名媛，跟妳出去這麼久，難道明禮沒有表明想跟妳交往的意思？’

 

甄實尷尬地搖搖頭．‘沒…沒有......’

 

‘這一年有不少西安名門望族來詢問妳的婚事，為何明禮反應如此？

是妳的魅力不夠？或者他對妳沒感覺？’

 

‘不是這樣的！’甄實的反駁主要因在於自尊心作祟．‘我曾旁敲側擊，明禮說他剛回國，目前只想專心工作，至於感情，暫時還不考慮，最快也要一年後．

所以我才這麼勤勞，幾乎每週約他出門，努力讓他習慣有我的生活．

等到改天明禮想談戀愛了，一定會優先考慮到我．’

 

甄夫人一聽，高聳的細眉挑了一下．‘原來妳是放長線釣大魚，果然有謀略．

話說回來，明禮的確值得等待，英俊多金家世好，是個難得的女婿人選．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不過妳得多留意關曉荷的舉動，總覺得她是個令人擔心的未爆彈．’

 

甄實同感的點點頭．短短兩天，原本跟母女生活毫無交集的曉荷，

卻突然變成她們最大的隱憂，世事就跟命運一樣，真是難以預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