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一些台中市的史料記載,都說[吉本百貨](現今自由路上的[龍心商場])是台中市最早的一家百貨店,但也許那時候我實在太年幼,對[吉本]的印象相當薄弱. 母親帶我去過幾次,也常說我小時候身上的服飾都是在[吉本]購買,對它的記憶也僅止於此了.
真正開始有清楚記憶的,是1969年在[成功戲院]原址開設的[遠東百貨公司].印象中那也差不多是台中市設置交通號誌的開始吧,就起於中正路自由路口.北部的[遠百集團]在台中成立的新形態連鎖百貨公司,自然造成大台中暨中部五縣市等地的熱烈歡迎.從台中火車站起頭的中正路一路綿延到自由路這邊,原就是台中市繁華的商業中心,[遠東百貨公司]進駐後,周末的街頭更是人群熙來攘往,更甭提準備過年節之前購物的人潮摩肩接踵的盛況了.[遠百]開幕時我還只是個三年級的小學生,尚未領略到逛街欣賞櫥中貨品的樂趣,心裡還猶自為那被拆建的[成功戲院]而不平,[成功戲院]經常放映西片,記得克林伊斯威特彼時與義大利製片公司合作拍攝的一系列大鏢客電影都是父親帶我到[成功戲院]看的.
不知道台中的交通號誌和[遠百]兩者孰先孰後? 住在市區裡的人很快就看慣交通號誌而不覺特殊.但周末母親帶我外出購物時,在中正路與自由路口停佇等待交通號誌轉換間,總能見到逛街人潮中不乏一些遠來的鄉民,望著紅綠燈一臉茫然不知所措,拙樸的模樣實在可愛.那個時候大家一提起逛街,八九不離十都是到[遠百]去逛,而即使不想進去百貨公司裡瀏覽,[遠百]還有個特別的貢獻- 它成了多數人約在市區裡碰面最好的地標! 市政府在自由路[遠百]的門口前放置一排鐵欄杆做為分隔島的功能,那時候市區裡的車輛也不會橫行亂闖,所以約在[遠百]碰面的人們總是悠悠閒閒地倚在那排欄杆前或抽菸或東張西望看著逛街的人群等待自己守候的對象.1977年我高二時,[遠百]因受隔壁綜合大樓波及火災受到重大燬損,這是[遠百]在台中的經營史上第一次火災.我對那兇猛的火勢記憶猶新,市中心幾條路幾乎都停電,父親急急關門打烊然後逕自走到自由路口[聯福餅行]那邊去觀察火勢,母親與我則站在門口與鄰居猜測並討論火災的起因.那一場火燒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父親幾時才回家,隔晨要上學時聽說消防隊仍在火場裡工作,我到學校成為第一線報導記者向同學們繪聲繪影地敘述火災經過.[遠百]固然損失頗巨,但緊鄰通道相連的綜合大樓更是災情慘重,我的小學好友韓至芬家裡開的[貓王唱片行]和國中同學蔡麗雅家裡經營的[台中保齡球館]都在綜合大樓裡自然全付之一炬,很讓人惋惜.
[遠百]是一個大型百貨公司,適合全家遊逛,但對我的吸引力不大.我很喜歡的一家店,雖然也號稱百貨公司,但規模小很多,充其量只能稱為『百貨店』.我在網上搜尋過無數以台中市懷舊為主題的部落格與文章,竟無一人提及這家店,可見其在台中市區真像夢幻泡影般如露亦如電地短暫存在而已.這家我惦念不忘的店,位於中正路轉角的自由路,[彰化銀行總行]對面,名稱為[大來百貨]- 是一家只有兩層樓的精品百貨公司.我僅知它與台北國泰集團蔡家有關.國泰集團開始經營百貨公司的腳步慢於[遠百],因為第一家[來來百貨公司]在台北遲至1979年才設立,還比台中的[遠百]晚了十年.我既查不出這家[大來百貨]的創業史,僅能推測這或是國泰集團想在台中起步的一塊試金石.並且有別於[遠東百貨公司]裡大眾化的消費產品,這家[大來百貨]陳列出售的盡是歐日的小精品.那時我大約國三快要升上高中的時候,一些我在日本流行雜誌裡見到的品牌服裝竟會出現在[大來百貨]裡,更甭提許多漂亮精緻到與國產[生生皮鞋店]大相逕庭的鞋子了.在我父母長輩們那一代,出國觀光旅遊不若現代普遍,想買品質更好些的外國製品就得到專賣舶來品、水貨的委託行,那時候一些委託行多集中在中山路一帶,父母常去的一家[金門行]就是其一.但那是老一輩常逛的店.而這家[大來百貨]簡直就是我的[金門行]一樣.[大來百貨]一樓有許多玻璃櫃,在這裡我第一次見識水晶如:Lalique與Swarovski等品牌.我向來對自己家中櫥窗裡一樣亮晶晶的寶石沒啥興趣,卻喜見水晶的奇趣造型,還很不識相地問父親怎不也賣些水晶飾品,結果被嗤之以鼻討頓無趣.[大來百貨]開啟了我對精品服飾的審美眼光,我也得承認眼力就此被寵壞了.但[大來百貨]裡最吸引我的,是它擺設許多日製進口的文具用品,一些別具巧思設計的圖案紙張總是令人愛不釋手.記得1977年喬治盧卡斯的【星際大戰】電影襲捲全球票房之後,日本人更是為之瘋狂;[大來百貨]就出售好幾種日本人以【星際大戰】為主題而設計的套裝信封信紙,每種設計都各有特色難分軒輊,我一咬牙就狠狠每種買它一套當成寶貴收藏.但我在[大來百貨]買的最多的,卻是它出售的幾套台灣製動物插畫信紙,依稀記得有三或四種,但我最喜歡的是駝鳥和兔子系列,牠們擺出不同的嬉戲姿態,既逗趣又可愛.這幾套信紙便條籤除了[大來百貨]沒在其他地方見過,因為怕斷貨,每次去逛就買幾套,到後來我都懷疑自己或許是唯一的顧客哩.數十年間經過災變與遷移,以為多數兒時的珍藏都遺失了,未料在一個從台灣匆匆打包寄回美國的箱子裡見到居然還留著兩本動物插畫便條紙,紙張已經發黃且有些漬痕,看在眼中真是五味雜陳.從前我用這幾套便條紙複寫許多自書上摘記下來的詞句分送給一些好友,她們又都到哪兒去了?
相較於[遠東百貨公司]而言,逛[大來百貨]的人少許多,這從許多遊客路人的眼神清楚可見差異.人們踏入[遠百]的腳步是輕鬆愜意的,因知道裡面的貨品至少多數是自己負擔得起並且可受到店員的歡迎兜攬,竊喜的得意遂在心頭鼓脹起來,不自覺就是大爺般的踱步.但想進去[大來百貨]逛的人先就被內中滿室晶華亮眼的冷光給懾了魂似的,店員身上時髦的制服看著都比自己身上的神氣,人們在門口探頭張望猶豫不決,然後喃喃自語向自己保證般:這家店看來沒啥好逛的,於是怏怏拖泥步過.我也看過進去逛店的遊客,因潛意識覺得自己會被勢利眼的店員歧視不睬,自己要先端起身架,於是以凌厲如刀般的眼光瞪視每一樣貨品且不忘襯以嘴角的冷笑以示不屑.更多時候,遊客只是先掂起標籤查看價格,稍稍吃驚地退幾步,隔些距離再看幾眼始掉頭離去.我算是比較幸運,雖然頂著一顆學生頭逛店,也不太在意被青眼.倒是因為去逛得頻繁了,所以店員都認識了.其中有個售貨員姐姐對我猶為親切,後來[大來百貨]停業後,[遠東百貨]隔壁開了一家名為[An-An]的服飾潮店,她去當了店長,我每回去逛又多了熟人招呼.
1973年(民國62年)[台中牛排館]第一家店開設,它的位置就在[大來百貨]隔壁,去吃牛排的人不一定會進去逛[大來],但逛完[大來]的人倒很多會順便彎進去吃牛排.[大來百貨]經營了幾年,也許曲高和寡,倒底宣告停止營業.我卻忘了那之後該址是否還做過其它營業,但過不了幾年,開始有一批工人在那原址開始挖地基,隔壁幾家商店也被收購劃入整建計劃中,敲敲打打好長一段時日,隨後就在1986年(民國75年),板橋林家與日本東急百貨集團合作的[永琦百貨]登登上場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