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於1624年,雄踞濱海的熱蘭遮堡(Fort Zeelandia)是荷蘭人在臺殖民統治的開端。更在四百年之前,深山裡的荒野,早坂犀牛幾度出沒,左鎮人曾經呼吸;時至今日,這座人口逐年遞減的偏鄉,依然可以遇見西拉雅文化的吉光片羽。
位居臺南市境內東南方,左鎮早先屬於西拉雅族拔馬社(Paohbe)居住地,部落位於今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左鎮教會(以下簡稱「左鎮教會」)一帶;明鄭時期,駐紮此地的軍鎮番號為「折衝左鎮」,因此得名「左鎮」。建立於清同治九年(1870),左鎮教會在隔年4月11日作為蘇格蘭攝影師約翰.湯姆生(John Thomson)過夜之處,見到當地西拉雅族人參考漢人農業技術與建築工法營造的家園,無論居住品質或者穿著打扮,都不亞於當時的漢人。除了左鎮教會,左鎮國小和左鎮分駐所都設置在昔日拔馬社附近。
1.
環繞左鎮市區外緣,臺20線順應地形蜿蜒起伏,就在距離噶瑪噶居寺不遠,公路旁的「平埔族美食」繚繞裊裊炊煙。以烤雞和燜燒雞為招牌,餐館不乏「糖醋田雞」、「炸蟋蟀」、「炸斑鳩」,以及「鹽酥蜂蛹」等挑戰味蕾的菜餚;不為了嚐鮮試膽,除了主菜燜燒雞之外,午餐另外加點鹽酥溪魚、香煎蔥蛋及過貓當作配菜。
豪邁的全雞料理往往是土雞城餐館常見的主菜,縱使如此,當滿滿一盤豐盛的燜燒雞端上桌時,仍舊讓人感到相當震撼;相較於烤雞,燜燒雞保留相對較多的雞汁,金黃色雞皮富含柴火炭燒的濃郁香氣,是整道菜餚最令人驚豔之處,至於雞肉肉質略帶咬勁,又可以沾點白胡椒提味。鹽酥溪魚以蔥段與辣椒增添風味,龍鬚菜佐以大蒜爆炒,加上口感家常的香煎蔥蛋。茶足飯飽之餘,一盅雞湯融入整隻土雞的精華,可以炒菜,也可以煮湯,再三回味裊裊炊煙下這份豐盛的饗宴。
2.
途經左鎮教會,順著臺20線舊道進入左鎮市區。前後長度約50公尺的左鎮老街又被稱作「口社寮老街」,最早因為左鎮赤糖廍的設置而興起,街上曾經坐擁冰店、理髮院、照相館、戲院、麵店、餅店,甚至酒家「振春樓」;將原本貧脊惡地開拓成繁華市街,當地地主羅來受尤其是幕後功臣。
出生於日據明治30年(1897),具有西拉雅族血統的羅來受不只在教會擔任長老,同時熱衷於參與地方事務,大正七年(1918)自臺南第二公學校(今臺南市北區立人國民小學)實習科畢業之後,被徵派到臺灣總督府土木局擔任雇員,參與新化至玉井之間的道路開闢工程;大正12年(1923),羅來受與蔡榮章等當地仕紳合作建設30餘間店鋪於口社寮。民國41年(1952)左鎮通往玉井的糖鐵竣工,並且與原本連繫善化的糖鐵組合成「玉善線」,造就左鎮老街一時的繁華。
隨著糖鐵在民國64年(1975)停止客運業務,臺20線外環道路和臺84線的闢建,加上民國98年(2009)被納入曾文溪自來水水質水量保護區的範圍,導致失去發展潛力的左鎮陷入沉寂;慶幸的是,藉著南臺科大賴孟玲教授和返鄉青年的努力,許多老街上的房屋終於在民國111年(2022)重獲新生,透過竹製屏風上舊照片的呈現,實在很難想像如今老街坐落的平地,不到一世紀之前竟然是宛如月世界的崎嶇地貌。更有意思的是,「左達商號」室內的閣樓與陳設,更讓父親回憶起小時候的住家。
3.
穿越口社寮老街,老街背後的羅家古厝是往昔長老羅來受的居所,門口類似「破風」的建築結構上標誌姓氏「羅」的字樣,一層樓黑瓦白牆的建築周圍除了一方植株齊整的芋田,其餘雜草叢生。和口社寮老街及羅家古厝相鄰,蔗埕公園裡大小不一的不倒翁石像引人注目;發想自電影《不倒翁的奇幻旅程》,對導演林福清而言,不倒翁就是左鎮人們面對困厄處境卻依舊不屈不撓的精神象徵,陪伴著村人與孩童,不倒翁歷經風霜雨雪,依然嶄露笑顏。
跨越道路,蔗埕公園另一端是糖鐵車站的舊址,面朝公園旁的高家古厝,右手邊通向(艹王)萊坑,左手邊銜接至菜寮。全長約30.1公里,玉善線是由善化糖廠原料線、善化線、左鎮線,以及玉左線共同組成的營業線。根據當地文史記述,以往每年十一月到翌年四月是糖廠製糖開工期,街上車水馬龍,人潮熙來攘往。
4.
從口社寮老街經由蔗埕公園繞回臺20線舊道,水泥樓房之間,左鎮公有零售市場(以下簡稱「左鎮市場」)市聲鼎沸。啟用於民國63年(1974),左鎮市場外匯集地攤商家,市場內經營羊肉店、製麵廠、三家豬肉攤,以及若干南北雜貨;雖然規模不大,此處距離新化市場或者玉井市場均20公里左右,又缺乏便利的大眾運輸,加上當地65歲以上老年人口佔總人口30%以上,這都凸顯左鎮市場的重要性。
「一隻10元!」
位在左鎮市區西緣,左鎮果菜市場在今年(2024)新建大型特色候車站,整合公車及小黃公車交通系統於一體,成為前往臺南市區、玉井、南化,或者左鎮境內澄山、二寮,以及草山等地的新選擇;候車站氣勢恢弘,不禁使我們回想起新加坡地鐵麥士威站(Maxwell)出口的計程車招呼站(Taxi Stand)。
5.
距離市區不遠,起自左鎮,終至南化的臺20乙線附近隱藏一座「口社寮阿立祖壇」,是當地西拉雅族人最重要的心靈依託。阿立祖壇主祀太祖三姊妹,原本供奉在林務局山林管理所左鎮工作站舊址,後來遷移至今日一棵樹齡超過三百年的芒果樹下,民國84年(1995)興建公廨,壇內矗立一塊「大山石」;有意思的是,阿立祖與鄰近左鎮北極殿供奉的玄天上帝關係良好,每年玄天上帝聖誕之前相約一同看戲,因此被當地人一齊尊稱「合壇太祖」。
別稱「口社寮」的左鎮市區幅員不大,漫步其間,不知不覺度過一整個下午;或許是阿立祖的護佑,在時雨時晴的天氣裡,延續超過四百年的西拉雅文化得以逐一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