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寧兒

      進入五月份，特別的懷念一年前因意外在加州辭世的寧兒。生活中常常會回憶起一些有関她的往事㸃滴，並且霧濕老眼。白髪人送黑髮人那種椎心之痛，無語問蒼天，並不是一般人能夠體會的。

• 寧兒的誕生　

      寧兒生於1971年的十一月七日，比預產期晚了一個多星期。記得在産前最後一次的檢查時，醫生告訴我們若在那個週末她還不出來的話，下一個週一我們可以把產婦所需的物品帶去醫院住院。還好，她在那個週日的下午出生，而且非常順利。

      由於大女兒在誕生後有黃胆症，所以我們特別請寧兒的小皃科醫師関注，因而她在醫院內多呆了三天。難以忘懷的是，在抱她回家時，醫院的帳單數額幾乎和我那個月的薪資相同。由於我在六月份才就職，通常產險要等保險九個月以上才生效，那一個帳單，老爸只能自掏腰包了。

 

• 充滿好奇和好動的幼兒

      寧兒自小好奇也好動，像是男孩子。在幼兒時期，我們出去旅遊住宿旅館時，她在房間內一定忙個不停，開這個関那個的不肯上床休息。常常我們得拔去電器的挿頭，把電話藏好，等到半夜才把她從地毯上抱上床鋪。

     大學城的小學初次新生入學，只收當年九月份以前出生的孩子。寧兒在十一月出生，理論上得等到下個年份。由於時間上只差兩個月，而且她已讀完兩年幼稚園的課程，在我們努力的爭取下，幸運的，校方同意收她，因而她在同學中，年齡上幾乎小了一歲。

• 學習能力強，髙中和大學各省了一年

     寧兒的學習能力很強，功課上從來不為她擔心。記得1982年，我到台灣大學當客座教授的那半年，她上台大附近的龍安國小四年級。那學期，四次班上的段考排名，她能很快地由初上課時的班上的後四分之一，上升到期末的班上前四分之一。對一個不懂中文認不了幾個中國字的小朋友，的確不簡單。

     美國的髙中和大學，採取學分制。自己在教育界工作，深知如何利用暑期課程的學分。寧兒聴從老爸的指導，而且成績上可以誏人放心，所以應該是八年的髙中和大學，她在六年和一個暑期內完成。

     記得那個暑期班，禮拜五考過試，拿到大學電腦科學系畢業所缺的學分，在禮拜天，老爸老媽就開車送她去阿拉巴馬州的亨城簽公寓合同，凖備她在週一到公司上班。那份工作是她有次經過學生中心的就業服務站時，意外地看到那公司的徵才資訊的。

    現在回頭看看，當年的緊湊讀書安排，並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因為老爸注意到由於年齢的差距，影響到她和同儕之間的互動。

• 一個具有鋼琴演奏潛力的學生

     從小學髙年級開始，我們就詪寧兒在課餘學習鋼琴演奏，平均每週一小時。說是一小時的課程，平常每天都要練習半小時以上。頭兩三年是普通的老師，到了高中時期，我們把她轉到大學音樂系湯姆遜教授的門下。湯姆遜教授教琴非常嚴格，授課的時候父母之一得在場，而且強調在家練習時父母也要在場指導。媽媽工作忙，寧兒的鋼琴學習和練習幾乎都是由老爸陪同。

     嚴師出髙徒，每次參加比賽的成績常是令老爸欣慰的。高三那年參加了全州鋼琴教學協會的比賽，得到暑期在阿拉巴馬州博拉瓦音樂學院暑期鋼琴營的全額獎學金，老爸親個自開車送她去，來囬八個多小時，寄望音樂藝術能在她的心中扎根。

      湯姆遜教授對寧兒寄以厚望，在她高中畢業前半年，一再告訴我只要寧兒主修音樂，他可以保證系上能提供四年的全額獎學金。考慮到孩子的未來，我們沒有接受，而替她選擇了出路較廣的電腦科學專業。

       或許是老師太嚴引起的反彈，還是練琴是聽命於父母？寧兒上大學離家之後，天髙皇帝遠，再也不碰鋼琴。更嚴重的是，往後的日子𥚃，從外地回到小城團聚時，也拒絕去拜訪湯姆遜教授。對我說，有點後悔，花那麼多時間叫她學鋼琴好像不是很對，感覺上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有點可惜。

• 在東京工作的歷練

       寧兒初入社會，在亨城工作了快一年，由於不滿上司常佔用她的工作成果而沒有她的名份，因而導致另尋出路的念頭，沒想到第二個工作竟然是美林證券的日本東京公司。我們捨不得她離家那麼遠，而且是語言習俗完全不同的地方，可是我們也認為那經歷是對她絕對是有益的。

      每次我想到，1994年初，不滿二十三歲的寧兒，帶著兩個大皮箱，在繁忙的東京，一句日語都不會的狀態下，能單獨乘地鐵，從機場到東京西南部的Nakameguro  （目黑區）公寓時，那種心頭的不捨和驕傲。

      日本的美林證券公司工作人員絕大多數是當地人，極少數為西方年輕人。寧兒生活上碰到許多問題，常給老爸打電話，最有趣的一次是她弄不清楚那蹲式的日式廁所，那邊是前那邊是後？

      在她初到日本的那一年，老爸生日，收到她精選寄來的生日卡。老爸打開一看真是嚇了一跳，原來她挑選的卡片是精緻的日式吊唁卡。或許您不會想到，至今，老爸還珍藏著那個卡片呢！那兩年多她在日本，逢年過節，一定會寄些當地的應景物品給我們，做父母的，享受到她的愛心之餘，也會忙著禮尚往來。

      公司給她的薪資是日圓，那兩年日圓非常強勢，八十多日圓兌換一美元（現正是一百多日元換一美元），所以她的薪資比在美國大學當教授的老爸髙出好多好多。這個現實，無情地使老爸打消了叫她讀研究所的念頭。

       很不瞭解，那些外藉年輕人在日本工作了一兩年之後常會離職去旅行。寧兒在工作了一年多後也有這樣的想法。當她尋求老爸的意見時，我表達了不能完全贊同，除非她能証明存欵數目達到六位數字（十萬美元以上）。出乎意料，沒過多久，她提出了證明，老爸啞口無言，只有同意她辭職去環遊世界一圈。

      那年頭，有種特別機票，在一段的時間内可乘該公司的班機往一個方向飛行，不限日期和次數，對年輕人非常的具有吸引力。可惜，當年網路並不普及，那往後的幾個月𥚃，我們常常掛念她的行程安危。

      寧兒在日本工作的那段日子，老爸的海外服務行程常在東京轉機。在精心的安排下，能有兩次和寧兒相聚。在東京，看過她的生活和居住環境，真是感到十分的欣慰而且放心。

• 定居舊金山灣區

       寧兒在她環球旅行囬來之後，回家住两個禮拜。在那期間雖然有一些大城市的工作機會，她都設有進行，一心準備到舊金山定居和工作。到了舊金山，先是買部全新的跑車，安頓下來，然後順利地找到EA（電子藝術）公司的工作。真沒想到，兩年多後她再度辭職去旅遊，這次她只告訴我們要去旅遊半年而且集中在中東和北非。

       第二次長期旅遊結束，回到舊金山，很幸運地找到富國銀行的工作。老爸只知道她參與建立總部和各地分行之間的電腦聯繄系統，而且得到認可。紀得她還把銀行副總裁寄給她的感謝信和老爸老媽分享。

       在富國銀行工作一年多過去，沒有再提辭職去镸期旅遊的事，在我們強烈的鼓勵下，買了一楝在「阿拉米達」的房子。老爸的眼中，有了房子才會安居樂業，再三強調不可以把它賣掉。

      寧兒在富國銀行服務順心，好幾次工作上的重組都沒影響到她。工作之餘，她忙着各種摩托車的活動，一個人擁有三部摩托車，分別是泥地，登山和公路的專用車子，還加上為載運摩托車的皮卡車以及日常生活用的轎車。真沒想到，二女婿也是摩托車的愛好者，印象中，他們是在摩托車活動中認識的。

      寧兒的另一個業餘愛好是攀岩，平常是參加室內的攀岩，但也常常參加野外的攀岩活動。記得三年多前，她曾單獨飛到希臘愛琴海中的某一小島，參加一項國際的小型攀岩活動，那次，旅館有網路，她幾乎每天都给老爸視訊分享所見所聞。

      摩托車和攀岩都不是老爸所喜歡和鼓勵的，她也知道，老爸常對她說那些屬於年輕人的活動應該慢慢減少，替代以公益志工之流的活動。前些年，她偶而參加過幾次公益活動，特地給老爸傳了一些照片為證。

      舊金山灣區離我們很遠很遠，可是沒有減少寧兒對我們的関愛。她常對家人說，姐姐和弟弟都有小孩得照顧，她沒有小孩也不想有，應該多負擔照顧父母的責任。老爸至今還是感謝她在知道媽媽剩下的日子有限時，2015年初夏，特別安排媽媽到舊金山加大醫院的醫療，並且請我們先暫住她家。她的愛心使媽媽在2017年元月辭世前，得以看到笫一個外孫的誕生和週歲生日。

• 走的那麼突然

      去年的三月開始，加州的疫情惡化，平常在家上班，深居簡出。年輕人，受不了疫情的約束，因而每逢週末，寧兒和女婿常驅車到山區或自然保護區渡假。在他們買了一間摩托車協會營區的拖車小屋之後，週末的山區日子更成了疫情中最期待的活動。

      去年五月二十二日的那一天，寧兒在扺達營區之後，獨自騎了單車去附近地區探索。到了晚餐時間，她尚未回來，女婿找到她時，還以爲她累的靠著土牆睡著了。在叫不醒的情況下他才感覺不對勁，立馬找了同營區的醫生朋友檢查，才知道寧兒已離開我們了。這是在第二天老爸所聼到的，寧兒去了另一個世界已千真萬確，至於她怎麼去？何時去？在椎心之痛下已不再重要，也不想知道太多。

      為父的可以感受到，寧兒在辭世前，生活上一切順利，而且快樂。近些年來，老爸也感謝她完成了一些老爸的心願，而期待著分享更多她的美好生活點滴。怎麼知道上蒼的安排竟然是如此殘酷，如此突然！2007年元月失去了髪妻，2020的五月又失去寧兒，老爸的命運為何如此苦涩？

• 舊金山的國際機場不再親切

      這十多年來，每次下了飛機走入舊金山機場的行李大廳前，一定會看到笑咪咪的寧兒在歡迎著我們，親情和久別重逢的喜悅，在我們的身上一表無疑。

       最令老爸難以忘懷的是寧兒的細心，有一次我隻身在舊金山機場轉機去遠東，走到國際大廳時，完全沒有想到會碰到寧兒，她帶了保溫的稀飯，綠茶和两樣小菜陪老爸侯機。寧兒的家離機場要四十多分鐘的車程，這個意外對老爸説，真的是終身難忘。

      另外一次是老爸和剛做完化療的秋香從台灣回來，在舊金山機場有四個多小時的轉機時間。寧兒不辭勞苦在機場接了我們到她家，使秋香可以在床上休息個把小時，在對還要花五六個小時的飛行才能到家的我們說，真是雪中送炭。

      我想在餘生裡，我會避免在舊金山機場出入，因為再也不會有笑咪咪的寧兒在等待著，再也不會有窩心的驚喜發生。

•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走的那麼突然

沒有擁抱也沒有告別

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只是這49年

沒有酒醉飯飽

宴席的帳單上好像寫著：

你欠我前半生的養育辛勞

後半生為父的関愛

我欠你為父的榮幸

和

餘生𥚃椎心的喪女哀痛！

差額，

虛空的虛空。

噢，

再說一次，

無論妳在什麼地方

要多多保重！

爸爸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