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一國文老師是北京人﹐講話捲舌捲得厲害。大戶人家出身﹐個子不高﹐微胖﹐皮膚雪白﹐大眼睛﹐戴副金邊眼鏡。那時該有六十多歲吧﹐快要退休了﹐可是每天都塗紅色的口紅﹐畫眉毛﹐化妝撲粉﹐燙髮﹐大多時候都穿裙子﹐除非寒流來襲。言行舉止﹐毫不含糊﹐雖然年紀大了﹐上課腰杆直挺。常常說她以前在北京怎樣怎樣﹐我們這幾個比較調皮的同學﹐給這位年輕的時候在北京開勞斯萊斯的老師取了個外號 – 大小姐。

我們這些調皮搗蛋的男生﹐看到她那犀利的眼神﹐還怕得緊。我那位平常愛耍帥的名導演同學﹐看到她﹐總是結結巴巴。有回我們上完游泳課回來﹐有的同學打瞌睡﹐把她氣壞了。說她以前是在大陸參加全運游泳比賽的選手﹐說我們體育老師一看她游泳的樣子﹐就知道是行家﹐那有男孩子像我們這樣﹐游個泳就打瞌睡﹐像什麼樣子﹗下了課﹐同學竟然笑成一團﹐因為我們很難想像她穿泳裝的樣子。

她上課的時候﹐老是板張臉﹐嚴肅得很﹐下巴些微上揚。我的高中聯考國文作文拿了非常高的分數﹐作文比賽一定拿獎狀回家﹐偏偏她跟我不是很對盤﹐對我的作文沒什麼興趣。她特別喜歡班上三位同學的作文﹐一位是建築師唐同學﹐一位是電光博士范同學﹐一位是電視臺新聞撰稿曾同學。喔﹐她特別喜歡曾同學﹐其實我比較懷疑是曾同學像萬沙浪先生那麼帥的關係﹐還有後來當了校刊主編﹐所以特別討老師的歡心。後來我向她的另一位愛徒唐同學請教﹐原來他熟讀唐詩﹐所以可以旁徵博引﹐洋洋灑灑。我也有樣學樣﹐在重慶南路買了一本三李詩詞每天在公車上惡補﹐李白﹐李後主﹐李清照﹐結果依然不知如何用在申論文中。

有一次在學校國文競試﹐拿了第一名﹐她送我一個精美包裝的獎品。一打開﹐讓我傻眼﹐是歷代偉人傳記。我滿懷疑高中男生﹐誰會有興趣看偉人傳記﹐而且還是歷代的。

她很喜歡考默寫﹐幾乎每一篇文言文都要背﹐都要考。上課興趣來了就講“紅樓夢”﹐說我們年輕﹐裡面的道理我們不懂。也不考慮我們要過新年﹐有沒有聯考的壓力﹐寒假要我們讀“紅樓夢”或者“儒林外史”。

幾位高中老一輩老師﹐國文老師﹐地理老師﹐美術老師﹐音樂老師﹐生物陳維壽老師﹐他們的教學﹐言行舉止的潛移默化﹐以我們當時的眼光來看﹐有一點怪咖﹐不合聯考所需要的激烈競爭﹐我們當學生的也很著急。不過現在回過頭以長期來看﹐倒是受用的。這位印像最深的高中老師﹐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記得外號﹐還有這些片段記憶。

[後記]

“歸人沙城”是當時很多高中男生的班歌﹐聽這首歌﹐拉回了那個戴大盤帽的日子。

[延伸閱讀]

我那特立獨行的國中英文老師

“有趣的 [帕希麗] 老師”by 隨寫人老師

[尋人啟事]

圖﹕右邊看起來欠K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