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教過我的老師﹐幾乎都很嚴肅﹐只有一位最例外﹐她是最讓我懷念的老師﹐也可能是影響我最深的老師﹐我的國中英文老師﹐孫老師。

她是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教我們國中二三年級的英文﹐我也是她的第一屆學生。她很特別﹐怎麼說﹖以現在的語彙“麻辣教師”來形容還不夠貼切﹐因為她的麻辣﹐不只在外表﹐更是在精神。

先從外表來說﹐她不算特別漂亮﹐因為她很高﹐大概170公分吧﹐所以早上什旗的時候﹐看她在女生班那裡繞﹐就是鶴立雞群那樣。很瘦﹐留了長長的頭髮。她的穿著更是特別﹐如果歸類﹐比較接近像三毛女士那種70年代時髦前衛的女孩子。譬如她穿牛仔褲來上課﹐穿白襯衫七分牛仔褲和我們打籃球。跟當時其他中規中矩的老師﹐她顯得特立獨行﹐或者以現代的流行語來說叫“怪咖”。

我們男生班都很調皮﹐她和大家都能打成一片﹐與其說是老師﹐我倒覺得比較像大姊姊。她不嚴肅﹐會發女孩子脾氣﹐真的﹐就是女孩子脾氣。她跟同學嘻嘻哈哈﹐吵架﹐生氣會哭﹐考不好﹐不是責備處罰﹐而是像家人說你怎麼考那麼爛﹐你們欠我。星期六下午﹐在學校跟學生打混﹐玩扑克牌。我有時候會覺得﹐老師﹐您怎麼這麼沒有派頭。 

可能剛畢業吧﹐充滿熱忱﹐她的教學非常認真﹐自動加課﹐課後輔導﹐任何時間都可以去辦公室找她。他替我們打好了英文的基礎﹐也讓我的高中聯考﹐英文考了九十多分。有了這個基礎﹐高一開始﹐週六下午﹐我常跑到剛蓋好的中正紀念堂﹐找外國人講話﹐自告奮勇當嚮導。 雖然字彙認識沒幾個﹐英語會話的膽子倒是很大。

那時是非常保守的年代﹐中美還沒斷交﹐美麗島事件還沒有發生。學校男女分班﹐她居然帶男生班和女生班一起去外雙溪烤肉﹐要我們學習和女生相處。我們去旅行的時候﹐她穿三點式泳衣在海水浴場游泳﹐讓我們傻眼。她會跟我們說她在北一女是樂儀隊的情形﹐還有在北一女班上傳閱 Playboy 之類的故事。 

她的各種行為﹐顛覆了我們對老師的既定印象。 

可是我們回過頭來看﹐她的怪異﹐並沒有讓她的教學打折扣﹐反而她的教學成效非常好﹐高中聯考﹐學生的英文考得很好﹐學生都很喜歡她﹐上課愉悅沒有壓力。 

國中二年級的時候﹐學校禮堂落成﹐學校辦表演晚會﹐我和一位胖子同學演現代版“戲鳳”。我演皇帝﹐他演鳳姐。因為反差太大﹐我們寫的劇本非常爆笑﹐幾次在禮堂彩排﹐學生反應熱烈﹐擠得水泄不通。經過多次淘汰﹐我們進入了最後名單﹐可以預期會是最轟動的節目。

可是開演前兩天﹐我們兩個被叫到會議室﹐旁聽校長﹐訓導﹐校務﹐和幾位老師的開會。他們說不適合﹐主題不正確﹐要我們改劇本﹐刪去爆笑的地方﹐加入端正社會風氣和愛國精神等不相干內容。孫老師不是我們導師﹐但是我們把改好的劇本拿去跟她討論。改了的劇本﹐失去了原味﹐只是一個普通的“戲鳳”。我們覺得很挫折﹐我們沒有錯﹐只是有人認為不夠正經﹐就要我們做正經八百沒有笑點的演出。那天﹐記得老師跟我們說了類似“如果這個不是你們要的﹐就不要演了”的話。後來我們放棄了演出﹐老師把拒絕審查和堅持自己言論的精神﹐放入了我們的心理。

老師可能不記得這些小事﹐可能也不自覺她有什麼不一樣﹐但是她教學的熱忱﹐思想的開放﹐的確在學生的心靈中種下了一顆種籽。

[後記] 最近透過國中坐我旁邊的UDN格友 大鳥慢飛 的部落格﹐找到了老師。老師在國中任教了五年﹐目前定居於佛羅里達﹐有一位和歌手 倪安東 一樣帥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