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大門正好就面對著訪客停車場.停車場很大,有500多個停車位,但是如果要應付醫院每天上萬人次門診量的停車問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停車場總是一位難求,停車場的收費員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辛苦的程度自然不在話下! 我有一位病人,他的職業也是一家私人停車場的收費員,今天剛好回來看診,我問他收費員的工作很辛苦吧?!他笑著說:「還好啦! 養家活口,不能喊累!」

他48歲,六年前因為白血球過多以及脾臟腫大,被轉診到我的門診,很快的就確定他是慢性骨髓性白血病,染色體的檢驗也確定他有費城染色體.幸運的是健保剛好核准新抗癌藥STI571 (Tyrosine-kinase抑制劑,簡稱 TKI)的使用,他接受了最新又最好的治療.然而一個月後的追蹤檢查,我發現他的治療效果並沒有想像中的好成績.

跟他仔細追問後,才知道他並沒有好好的吃藥.他告訴我他的經濟情況不好,希望能有個兒子,將來好幫忙家計,但天不從人願,卻連生了七個女兒,大女兒唸小學六年級,小女兒才剛出生沒幾個月,中間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這麼多女兒要養,壓力很大,吃藥的副作用腹痛嘔吐讓他很不舒服,更糟的是眼皮腫的很厲害,視力受影響.他是停車場的收費員,因為眼皮水腫看錯收費金額,少收了好多錢,只好自己賠錢給老闆.

我告訴他眼皮水腫並不會影響視力,請他去眼科檢查是不是剛好有老花眼?果真配了眼鏡,視力問題大幅改善,再調整一些胃藥,腹脹不適的問題也改善了.他高興的告訴我,能夠好好照顧女兒,指導她們的作業了.原來因為這慢性血癌,太太不讓他晚上去夜市擺地攤賺錢,現在都換成太太晚上去擺攤,他在家裡照顧七個女兒.

照顧女兒其實也不輕鬆!他常拿錯雙胞胎女兒的衣服,晚上還要抱著小女兒去補習班接大女兒,換尿布更讓他頭大;有一回小女兒從床上滾下來,頭皮流血還縫了好幾針...幸運的是辛苦的日子在跌跌撞撞中平安渡過,女兒們的成績很好,還常會跟他撒嬌,讓他忘掉血癌的痛苦,總算彌補了些沒有兒子的遺憾.

兩年前我們發現他的白血病起了變化.費城染色體的BCR/ABL融合基因檢驗顯示他的血癌產生了抗藥性,癌細胞還有新的基因突變,我不得不給他換成第二代的 TKI抗癌藥,沒想到他竟然併發了糖尿病,讓他暴瘦好幾公斤,除了要吃抗癌藥還外加糖尿病的藥,一度讓他挫折不已,然而想到有七個女兒要養的重責大任,他意志消沉的心馬上重燃鬥志.他買了筆型的血糖檢驗機,女兒們還跟他討論要刺那根手指比較不痛,有時血流多一些,女兒還跟著難過,想辦法要逗他開心.

最近他的第二代抗癌藥又沒效了,基因檢測又發現他的癌細胞又有新的突變,讓我替他擔心不已,只好改用另一種新藥,這種藥有少數病人可能會出現肋膜積水,今天他回診追蹤血球和胸部X光,還好一切正常!他告訴我六年了!他跟這血癌奮戰六年了,女兒們也漸漸長大了,大女兒今年要考大學了,小女兒也上幼稚班了,家中的開支越來越大,現在太太白天都要出去打零工幫忙家計,他們夫妻倆的責任越來越重,所以他絕對要戰勝慢性血癌,要讓七個女兒,他心中的七千金,都能好好長大成人!我問他有須要找社會服務處的同仁協助嗎?!他搖搖頭,堅定的說不用!六年來他們夫妻倆從疾病中領悟了許多,成長了許多,也存了些錢,他們應付得了目前的困境.....

老爸的七千金,給病痛的老爸帶來許多慰藉和求生的意志,當然也彷彿是老爸肩膀上的七千斤重擔,經濟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令人慶幸的是,經過這困難重重白血病的考驗,他終能領悟生存的義蘊與內涵,為自己和家庭奮戰不懈,不向病魔低頭! 看著他走出門診的堅定步伐和背影,內心不由自主的為他喊聲:「老爸!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