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傷心的八月過了!這幾天,風又刮起,雨又來了,家園重建的工作正在展開之際,新的颱風又帶來威脅,大家的擔心與壓力自然是免不了的;就好像我的病人一樣,癌症的治療剛結束,卻突然在別處復發,病患、家屬和醫護人員的沮喪與挫折感是可想而知的.如何能順利走出此一困境,對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都是一種考驗與試煉.

他80歲,八年前因為胃部淋巴瘤,從離島前線的軍醫院轉診到我們醫院,成為我的病人.身材高大的他,總是面露微笑,純樸有禮,讓人印象深刻.每個月他都要從離島坐飛機來台灣接受化學藥物治療,即使再不舒服的副作用,他也從不抱怨一聲,經過8個月的治療,他的淋巴瘤順利治癒.往後的5年,他都按時回來門診追蹤,總是熱心的邀請我到他的離島故鄉一遊,我都微笑點頭,然而遺憾的是,始終沒有成行.

一年半前他的淋巴瘤不幸復發,剛好有新藥可以使用,他再度接受化學藥物治療,依舊是從離島千里挑挑的坐飛機過來,即使體力已大不如前,他還是在微笑中渡過病魔的折磨,完成療程,再度治癒.然而造化總是如此的捉弄人,今年六月,他又因為高燒不退住院,經過危險的肝臟切片檢查後,確定他的淋巴瘤又在肝臟復發,此時他已是80歲的高齡.在和他的兩位兒子以及女兒仔細討論後,我們再度嘗試更高量的化學治療.在發燒、感染和出血的威脅中,辛苦渡過兩個化學藥物療程,但是病情始終沒有起色.

經過兩個月的奮戰,他的子女們終於體會到這回恐怕是無法挽回了.他篤信佛教的女兒,不忍父親一再被病痛折磨,要我明白告知他病況危急,治癒的機會渺茫.多年來,已經從醫師和病人關係演變成親密戰友的我,竟然左右為難得難以啟齒,只好一再的說會找機會告訴他......八月初,趁著家人不在病房時,他把我叫去,謝謝我這幾年的醫療照顧,他知道這回他是好不了了,希望在颱風還沒來臨前,體力還可以時,坐飛機回離島故鄉.....

九月底,他的小兒子帶了好幾包牛肉乾到病房來,謝謝護理同仁幾個月來給父親的醫療與照顧,告訴我們父親在8月中辭世,還請護理同仁拿一包牛肉乾給我,說是父親臨終前特別交代要送給我的故鄉名產......三天前,他的大兒子來門診找我,告訴我父親回到故鄉的日子過的很快樂,不僅和親朋好友話別,還到離島故鄉許多喜愛的風景名勝走一回,才在不捨中離世,臨終前還要他買一套故鄉的茶具送我,他特地來代父親謝謝我,完成父親的託付.

中秋過後的台北夜空,依舊是灰濛一片,看不見一絲明月的光影.我打開他送我的茶具,泡了一壺香片,再從冰箱裡拿出上個月底的牛肉乾.颱風夜裡的牛肉乾,配上一杯甘醇的香片,讓我的內心浮現一股風雨故人來的親切感,激動的思緒頓時寧靜下來!我心裡默默的對他說:「謝謝您這麼有心,我了解您的心意,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到您的離島故鄉拜訪!」

夜深了,窗外的風雨聲漸漸加大,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渡過這回的颱風來襲,南風祝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