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頂著金色的腦袋時不時地從行道樹邊探出來、又縮回去，詭異的行為舉止已經讓他周遭的人對他另眼相看。

今日的氣溫變得很低，天空上的太陽也被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光線，此時的馬格諾莉亞是處於下雨與不下雨之間的灰色地帶，光線陰暗，空氣異常的潮濕，但又還不到下雨的程度。


"可惡....這讓我很為難啊!...."年輕人半是惱怒半是猶豫的抱怨，他拉緊了斗篷的帽沿。

他所嚮往的魔導士就住在前面那一棟屋子裡，和另外一名妖精尾巴的魔導士住在一起，而且還有了小孩，一個年僅四歲的女兒。

如果他單身一個人住，也許還可很簡單的就直接找他談談，不過麻煩就在於，那個人現在已經結婚、有了家庭和小孩，總感覺自己像是要闖入別人的生活的歹徒。

啊!這跟他單身、結婚又有什麼關係!...明明就是自己不好意思開口要他收自己當徒弟!....對啊!一個什麼魔法都不會的笨蛋想向聖十大魔導士學習魔法，憑什麼要他收自己當徒弟?真是可笑....

"唉....."

躊躇不前的年輕人只能無力地在腦海裡胡思亂想，卻不敢向前踏出步伐、到那間屋子去按門鈴，來個正式拜訪!

他的行為最終還是輸給了懦弱，把腦袋靠在樹幹邊唉聲嘆氣。





"那個傢伙還在那裏欸....."

已經過了三四天了，那個傢伙真的就像背後靈一樣，他們走到哪就跟到哪，形影不離，就差他還沒有跟他們打聲招呼說他是來幹嘛的。

傑拉爾透過貼滿細水珠的玻璃，直直地看著那在行道樹下鬼鬼祟祟的陌生男子。

"他找我們到底有什麼事嗎?...."

艾爾莎也有點受不了這幾天一直處於被跟蹤和監視的狀態，雖然感覺他不是壞人，但這樣下去日子也不會像平常那樣好過。

"要不要直接去問他...看他到底想幹嘛..."艾爾莎望向身旁的丈夫提議道。

"嗯...."傑拉爾先是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想了一會...

"等等就要到晚餐時間了....要不要請他跟我們一起用餐?"

"........"

剎那間，妻子瞬間變色的臉上寫著拒絕兩個字，眼裡也很明顯的出現厭惡的排斥反應。

那就像是帶著小孩的雌性生物會出現對陌生人非常警戒的特殊反應，甚至是出手攻擊靠近他們的陌生人以保護她年幼的孩子。

艾爾莎差不多就像這樣....因為她也是正帶著孩子在身邊的雌性生物，而她的小孩，艾澤莉爾現在正趴在地毯那邊，用各色的蠟筆在紙上畫著她的塗鴉。


"我不想讓陌生人進到家裡...."她斬釘截鐵地發布禁令，言語裡充滿了威嚇。

"好吧.....那我自己去跟他談吧...."

出自於母性的保護，艾爾莎防衛性的拒絕傑拉爾的提議。

傑拉爾沒有多話，的確，對於一個懷胎十個月、努力保護小生命的母親來說，骨肉的安危是她此生最優先的考量。

"...嗯....."

穿上掛在牆邊的黑色風衣，傑拉爾整理了一下領口之後就往門口去。




"碰!"

直到傑拉爾關上了玄關的大門時，天才小畫家才終於抬起了頭。

"媽媽!....爸爸呢?"

"爸爸在外面，晚點才會進來...他去處理一些事情..."

她繞過在地板上作畫的女兒，瞧了一眼地上的鬼畫符，快步地走向廚房。

"噢...."

放下畫筆，女兒俏皮的跟上艾爾莎的腳步。

"媽媽!晚餐要吃什麼?"

"這個嘛....反正我煮什麼就吃什麼，別挑食喔!"

"嗯!"

抱住艾爾莎的腿，艾澤莉爾撒嬌的磨蹭。





踏出門外，傑拉爾筆直得朝著那人過去。

那人躲在樹後，見到他之後似乎先嚇了一跳，然後才帶著惶恐與驚喜交錯的表情望著他。


"......."真是....為什麼一副見到大明星的臉啊....

傑拉爾一步一步的緩慢地走過去，看著斗篷下方那張年輕一輩的臉充滿特有的活力與朝氣，他忍不住埋怨。


"啊啊...."

他顯然是真的很興奮，臉上滿是影迷近距離見到影星的那種興奮。

"您、您是...."

張開的口顫抖地喊著他很久沒聽到的假名。

"雷音先生...."


"!?"

他先是一楞，然後皺起眉頭。

為什麼....他會用那個名字....


"雷音先生!!!.....您好，我、我....我叫格里斯尼!"不曉得是不是太過於興奮，他講話變得相當結巴".....我、我有事情....想、想拜託您!!!"

除了他用那個假名稱呼自己之外，這個傢伙還做出了更令他訝異的事。

下一秒，這個年輕人突然跪了下來。

"請您收我為徒!!!!"



"我不要!"

"欸?!"

回敬給他一份驚訝，傑拉爾果斷拒絕了這個荒唐的請求。

年輕人瞪著翡翠色的眸子，驚訝如同潮水般衝上了平靜的沙灘，捲起數波的浪花。


"真是...明明有那麼多比我優秀的魔導士...為什麼偏偏選上我?"

對於自己能被萬中選一，一般來說都會感到榮幸，然而他似乎對這份榮耀感到很不幸。

而年輕人眼裡閃耀著的那份憧憬，對傑拉爾來說是一道相當刺眼的光芒。

"為什麼不行?"

他不死心地追問著。

"我想學習魔法、想幫助有需要的人!"

"不行就不行...."

傑拉爾不帶感情的聲音十分冷淡，漠然地看著抱持一份理想而低頭向他求學的年輕人。

"我沒有什麼好教你的...請回吧..."

"可是雷音先生...."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似乎代表自己曾經犯過錯的證明，傑拉爾很不想聽到那個狂妄的自己所使用過的名字。

他很想否認那個人就是自己，曾經的自己。

"我已經改名了!......那個名字已經被我丟棄了...."

"那您現在是...."

".....如果你想學習魔法的話，建議你到蛇姬之鱗去...."他乾脆把這項艱難的任務丟給其他的同袍，順便讓他打消向自己求學的念頭。

"那裏有位同樣是聖十的魔導士，岩鐵-鳩拉˙雷奇斯，他的魔法也許會是你想要學的!"

"岩鐵...鳩拉?"

年輕人的表情像是在說他是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你到底....認識幾個知名的魔導士?"

"哦?...我...."

翻找什麼似的，他從背包裡抽出了一本看起來像是雜誌的東西。

"我只知道這上面的而已..."

"嗄?....."

接過了該本書，傑拉爾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這是十幾年前的魔導士周刊。

大略翻過幾頁後，他也見到了其中一頁有著自己過去的照片在上面...那張帶著邪魅笑臉的自己。

...說不定這個傢伙抱著這本書有相當久的時間了，他根本就沒有去獲取正確的資訊....傑拉爾猜想。

"你...什麼時候得到這本書的?"

"呃~大概是十幾歲的時候...."

"十幾歲....."天啊~這也很久了欸.....

"我看到您的那一頁的時候，就一直希望成為像您這樣厲害的魔導士!"

"......."

不管他是怎麼得到這本魔導士周刊，不過就光從擁抱這本雜誌上的訊息十幾年，他就如此打定主意要拜自己為師，這樣一意孤行對他來說真的很傷腦筋。

而且他似乎對自己的底細也不是真的很清楚，照道理講，這個鎮上的人不會用他用過的那個名字稱呼他，而是他的本名-菲爾納迪斯。

再者，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得知自己住在馬格諾莉亞的訊息?為什麼沒有人告訴他自己不是亟克˙雷音?

還是...這個鎮上的人用很早以前對他的稱呼來告訴這個年輕人?

"那個和妖精女王在一起的聖十魔導士"




"我已經不是聖十大魔導士了...."

傑拉爾默默的把雜誌還給了他，順道透露嶄新但是殘忍的消息給他。

"早在十幾年前我就已經退出了聖十大魔導士的行列...所以還是請你另請高明吧...."

"可是...."

"不要可是了...."傑拉爾略覺得有些煩躁。

"我願意替您效勞!!!請您一定要收我為徒!!!"他再次跪到地上。

"我拒絕!"

傑拉爾轉身，認為自己已經沒有必要理會這個年輕人的要求。

他往家的方向漫步的走去。

"....拜託您!!!我想要保護大家!!!"

"......."這句話似乎稍微勾起了傑拉爾的一點小興趣。

".....我住在山上...是個很偏僻的小村落.....我們不會魔法，也不知道什麼是魔法...."

"難道你的村落被攻擊了嗎?被什麼黑暗公會之類的...."他直接打斷他的話，補上那個老掉牙的劇情發展。

"嗯...."

"....."不出所料...又是一位因為沒有能力抵抗外人的犧牲者.....

"我們的村莊被破壞的一蹋糊塗....時不時就威脅我們...."

"........"之後的故事，傑拉爾就算不聽大概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故事結尾。

也不過就和自己所經歷的事情差不多，不過唯一能慶幸的是，這傢伙比自己幸運多了.....


"所以你想學習魔法保護你的家人?"

"嗯!"

察覺傑拉爾似乎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格里斯尼更進一步的懇求，希望傑拉爾能收他為徒，讓他有那個能力保護他的村莊。

"所以....拜託您!!!!"

"......."



"噠噠噠....."

然而在他跪地懇求的同時，回應他的不是傑拉爾是或否的回答，而是一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欸?....雷音先生..."

等他抬起頭來時，傑拉爾早已離他好幾步遠了。

"雷音先生!!!"

"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

傑拉爾帶著厭惡的口氣吼了一聲。

"拜託您!!!"

死纏爛打似的，格里斯尼求學的心似乎已經遠勝過了他的自尊心。

傑拉爾並不是厭惡他這樣不肯放棄的窮追猛打，而是他心裡那份嫉妒心在隱隱作祟。



類似的情況、類似的情節、類似的故事發展....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自己過去的影子....唯一的差別就是他並未像自己這樣走入歧途，而是堅持著正途，去尋找能夠教授自己魔法的人....這樣的順利與幸運令他心生嫉妒...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要教他魔法，讓他有能力去保護他所愛的家人.....可傑拉爾卻無法抵抗內心那股不甘願，選擇冷漠以對。

為什他就可以這般幸運?為什麼他就可以尋得正途去找能夠幫助自己的人?

而為什麼自己不但無法尋得正途，還被烏魯蒂亞蠱惑，學錯了魔法，走錯了方向，傷害自己的朋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為什麼!!!!


被嫉妒之火燃燒的拳頭緊緊握著.....。

"放棄吧....我是不會教你任何東西的....想學魔法的話，你去找蛇姬之鱗的鳩拉吧...."

忍著怒氣，傑拉爾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還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

"........"

年輕人只能張著口，看著態度強硬的男人離開，走回屋子裡。







"你.....答應他了?"

簡略聽完個大概，艾爾莎咬著筷子望著坐在對桌用餐的男人。

"沒有...."

"......那你這樣就把責任推給鳩拉先生?"

"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去找他吧..."

傑拉爾的情緒似乎還有點未撫平，面無表情地吃著愛妻烹調的美食，心情卻沒有與之呼應變得稍微愉快起來。



"真羨慕他啊...."

"咦?....你說什麼?"

"沒什麼...."

不小心脫口而出感想，傑拉爾裝作若無其事的挑望桌上的菜色。

"妳多吃點吧...."為了表現出自己沒事，他夾了一些菜到艾爾莎的碗裡。

"啊...謝謝....."

"媽媽!我的也給妳!!!"

艾澤莉爾模仿傑拉爾的動作，坐在離艾爾莎的身旁最近的距離，小女孩用小湯匙將自己碗裡的蔬菜放到母親的碗裡。

"謝謝....."

"....我吃飽了...."不消幾秒鐘，對座的男人就已起身。

"欸?這麼快?"

"嗯....."

老樣子，他吃完飯後把自己的碗筷放在水槽裡，並且留一句

"把碗留著，等你們吃完了我再洗...."

然後就會走到客廳裡休息.......



等傑拉爾消失在門口後，小女兒愣愣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深切地感受到一股不平和的氣氛。

"媽媽...爸爸怎麼了?"

密切的注意到父親的心情，艾澤莉爾關心的問著艾爾莎。

"不用擔心!爸爸只是有點累了而已...."

"...嗯..."

小女孩乖乖地低下頭，倉促的把自己碗內的東西吃完，想要把自己今天練習的成果展現給父親看。

"我吃飽了!!!"

"慢慢吃....不要急..."艾爾莎叮嚀道"還有，把飯粒吃乾淨!"

她望著女兒狼吞虎嚥的樣子，忽然意識到她有多麼在乎傑拉爾的感受。

確實，她關注傑拉爾比自己還要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嗎?

真是....自己竟然跟自己女兒做比較啊.....

"媽媽!我吃乾淨了!!"

把碗拿給艾爾莎看，以確實證明自己沒有漏掉任何的飯菜。

"很好!乖孩子....把碗拿到水槽那邊放..."

"嗯!"

快步地把碗擺到水槽邊，然後迫不及待似的衝到了廚房門外。

"大概又是去找傑拉爾撒嬌了吧....真是的....剩下我一個自己在這裡吃飯會很孤單的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