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為什麼爸爸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呢..."

低著沮喪臉蛋的小女孩坐在自己的小床邊。

艾爾莎無言以對，她駐足在她面前，想要伸手摸她的頭頂卻又認為自己不能那麼做。

"爸爸不是...應該跟媽媽一樣...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嗎?"

"........"

本來好端端的，和媽媽一起洗完澡，正要去叫喚爸爸時候，偶然聽見爸爸正和那個陌生人的爭辯中，一句令她震撼的話語。

倍感受傷的幼小心靈腦海中無法控制的一直回憶著。



"我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



十足的令她不知所措，彷彿所信仰的東西在那一瞬間被敲成了碎片，她一直深信爸爸跟媽媽都是妖精尾巴裡最厲害、最棒的魔導士，也以自己是他們的女兒為榮。

而今晚，她的信仰的其中一個被打破。

母親確實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她有著妖精女王的名號，妖精尾巴的文章也著實的印在她的手臂上，每次她母親抱著她的時候，她總會望著那個深藍色的文章，然後幻想總有一天，她也要跟母親一樣，成為妖精尾巴的一份子。

至於父親的妖精尾巴紋章，似乎從自己有記憶以來，她都沒有看過。

或是說這是從一開始就是個沒有被戳破的謊言，而自己一直被蒙在這個鼓裡渾然不知?還是...這只是沒有明說而是自己信以為真?

"對不起...媽媽一直沒有告訴妳..."

和自己有著相同漂亮紅髮的女人顫抖著喉嚨，在她面前緩緩地蹲下，輕輕摸著她的臉。

這既不是刻意編織成的謊言，也不是刻意隱蓋的事實，而是混合兩者，交織成一張由事實的實線與謊言的虛線所構成的美麗風景畫，似真似假，虛實參半。

對心靈單純的小孩來說，什麼都可以相信，但這樣既不是謊言的事實，由傑拉爾不慎戳破，接下來要怎麼處理後續女兒的心靈問題是艾爾莎身為母親的一大考驗。

"........"女兒沒有看向自己。

艾爾莎心裡相當緊張，也很害怕女兒之後對傑拉爾將不再抱持以往的尊敬和信賴，甚至對自己也可能也是如此。

要編一個謊言是再簡單不過，可是後續卻需要編上更多的謊言來接續前面的謊言，除非你肯承認你的謊言並修正錯誤。

然而要承認自己的錯誤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她深深的吸了口氣。

"傑拉爾....爸爸他...真的....並不是我們妖精尾巴的魔導士......"

要說出這樣的話語，艾爾莎努力鼓足了勇氣。

"所以...爸爸真的不是...."

重複母親的話語時，溫熱的水珠從眼底下如泉湧般溢出眼眶的界線，墜入她白袍的睡衣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痕跡。



回想起一小時前的場面，她聽見了父親和那個陌生人激動的對話



"我說過了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的!"

"拜託您了!!!請您一定要收我為徒!!!"

"我拒絕!!!"

"為什麼您就是不肯教我?"

"我為什麼要教你?"

"妖精尾巴的魔導士不是不會拒絕有困難的人嗎?"

然而就在這個瞬間，她倚在門邊聽到那句沉痛的話語。


"我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這句話意外破口而出，等傑拉爾後悔想收回那句話時，已經來不及了。

"?!"

"啊...."

門邊鑽出一個小小身影，傑拉爾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爸爸...?!"

起初還不敢相信，她抱著白兔布偶從門邊一步一步走下台階。



爸爸剛剛說...他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是真的嗎?...可是...爸爸跟媽媽...不都是妖精尾巴的...



渾身顫抖的她慢慢走向傑拉爾，拉住他的手，用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望著他，急切的懇求他證明他說的那句話只是一個玩笑。

"爸爸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對不對?...爸爸..."

但事實上，爸爸只是逃避的別過臉不敢看自己，他咬著牙，沒有回答。

"爸爸有妖精尾巴的紋章吧?...爸爸可以給我看妖精尾巴的紋章嗎?...像媽媽印在手臂上的那個一樣...爸爸....爸爸!..."

自己近乎是哭喊著求他，拉著他寬大的手掌，卻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沉默了十幾秒甚至於一分鐘後，她才聽到了來自父親聽起來在害怕的口中，一個將她受到動搖而變得脆弱的信仰狠狠敲碎的實話。

"對不起...艾澤莉爾...."

明顯感覺到那隻溫暖的大手正在和自己一樣地顫抖。

"爸爸我...沒有妖精尾巴的紋章....而我...真的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只有妳媽媽...才是...."

"........"

握著大手的小手鬆開了，無力地垂到女孩的腿邊。

她睜著滿是淚水的眼眸仰望著父親滿是憂傷的臉龐，失落的一步一步倒退。

信仰正逐漸崩潰中，她彷彿聽見自己的心正在一塊一塊的破碎，難掩這份失望，小女孩奔回了屋內，差點撞上剛要出來的母親。

"艾澤莉爾!!!"

不理會母親的她直奔回房，關上門，鋪上她的棉被，抱頭痛哭。



事後，艾爾莎愣愣地望著一臉憂鬱的丈夫，還有她面前那個不知所措的年輕人。

"傑..."

"我出去散散心..."

傑拉爾一副強忍失戀後的痛心似的表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快就回來，要是想找我的話，我書房內有一張掛在牆上的馬格諾莉全程地圖上可以找到我的位置..."

"等等，傑拉爾你要去..."

"流星!!!"

刷的一聲，化成星隕的他便消失在她面前，留下還搞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她和剛才記錄事情發生經過的年輕人。

她把他請到家裡，認為還是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而他現在正坐在他們家的客廳裡。




"喀!"

關上女兒房間的門，艾爾莎步下了一樓，回到了客廳。

"抱歉...讓你久等了..."

"不、不會!"

年輕人趕緊起身，並表示自己給他們家添了不少的麻煩。

"我才不好意思，造成你們那麼多不方便..."

女主人是妖精尾巴大名鼎鼎的妖精女王，他自然是有些生畏，不過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和自己仰慕的魔導士談話，令他心裡有些緊張。

鼎鼎大名的妖精女王的風範，在現在的他眼裡看起來和一般的母親沒有太大的差別，雖然聽很多她以前的傳聞，但總覺得這些傳聞和本人實際上有些不小的出入。

比如說，妖精女王是個勇猛、好戰的女強人，大魔導演武更是讓人目睹了其風采和實力。

但眼前的女人只是安靜的幫他倒茶，準備茶點，和女兒、丈夫一起生活的好女人，一點也不像傳聞中那樣什麼強悍，可怕。

"話說您...和雷音...呃...我是不是該稱呼..."

"傑拉爾...."

艾爾莎坐上沙發，單手捻起茶杯的耳朵，將微燙的杯口湊上唇邊。

"我丈夫很久以前曾經用過那個名字，不過有點原因...他已經不用那個名字了..."

不曉得年輕人知道傑拉爾的事情多少，艾爾莎只打算輕描淡寫的帶過去。

"是、是這樣喔..."

年輕人乖乖的坐在妖精女王的面前，兩手很有規矩地放在膝蓋上。

"那麼...那個....能不能請他...."

"很遺憾!這個我必須拒絕!"

沒等他開口，艾爾莎斷然得打消他的念頭。

"...為、為什麼啊?....我只是想要向他學習魔法，為何不可?"

"要說原因的話...應該有兩個..."

艾爾莎垂下眼簾，把茶杯移動到桌上。

"...第一....我不希望...有人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她語重心長地道出這句話。

"!?...這..."

"我知道這很自私...希望你能諒解..."

"呃..."

這樣的原因令年輕人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他困惑地盯著艾爾莎，那種不甘心在他眼裡表露無遺。

艾爾莎知道自己這樣的理由確實很自私，至於傑拉爾為何拒絕她不得而知，不過想必也可能是同樣相似的理由吧...

她和傑拉爾兩人心係著心，可是中間有太多的插曲迫使他們兩人只得保持距離，對方身處著危險、他們同樣替對方捏一把冷汗，但只能在心裡祈求彼此平安，卻無法在身邊支持彼此，因為他們的立場有著數不清的障礙和考量。

或許是厭倦了這樣只能短暫相會的情況反覆上演，她心裡何嘗不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夠與他共度時光，先前的狀況卻不允許他們那麼做，為了公會、為了伙伴，她無法關注到他，就算想，卻身不由己。


"第二....他的魔法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以我對我丈夫的認識，他的考量可能是因為他的魔法屬於大範圍破壞技，如果稍有不慎，你毀了整個城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要學會他的魔法，得看你是否具備像他那樣的資質，他的魔法可是屬於高難度的，一般人學不來。"

"呃啊...."年輕人似乎驚呆了。

"....我並不知道你有多憧憬他，但我想他是不會把這些東西交給你的，除了難度太高之外，也太冒險了..."

"就你的情況而言，他這類的魔法不適合你這樣想要保護重要的東西的人..."艾爾莎補充了一句。

"是嗎?...."

徹底地破壞了他的嚮往，看見他失望的表情，艾爾莎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她只能這麼做。

確實，傑拉爾的真本事可不是輕易就能傳授給他人的，難度是個問題，重點在於，要是不慎傳授給心術不正的人他恐怕也會坐立難安的，他不得不謹慎。

"那我...."

"如果你真想要幫助有需要的人的話，就聽他的意見吧!...蛇姬之鱗的鳩拉也許才是你需要的導師...放心吧!只要你肯學，我想鳩拉先生一定會願意教你的..."

他想在她面前做保證他不會用魔法傷害別人，可艾爾莎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了當地打斷他的話。

"還有，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如果你只是抱著半吊子的覺悟來學習魔法的話，那我勸你打消念頭。"

"噢....."

妖精女王給予他的建議好像越來越讓他害怕，這條學習魔法之路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艱辛、陡峭。

"奉勸你一句.......想幫助人，不見得一定得靠魔法。請你記住...."

艾爾莎起身，走到傑拉爾位在二樓的書房。



過了一兩分鐘後，她就拿著墨水瓶、羽毛筆、紙還有一張信封袋又走回了一樓的客廳。

"直接叫你去找他可能有點不太好意思，我幫你寫封介紹信吧!這樣也許鳩拉先生比較不會感到困擾，畢竟是我們把你丟給他的..."

"喔...謝謝..."

噢....丟給他啊...這話聽起來真是....

年輕人不忘道謝，該是感謝他們了，要求教於聖十大魔導士，恐怕也不是走一般的道路就行得通的....是嗎?


"我幫你介紹給鳩拉先生，他要不要收你是其次，主要的就看你的決心了，剩下的...就是你的努力和天分了..."

艾爾莎用羽毛筆在空白的紙上畫下龍飛鳳舞般的字樣，邊說道 "鳩拉先生的修練應該會很辛苦，他那個人是實力派的，希望你能撐得住..."

"唔..."

聽到辛苦兩個字，格里斯尼有點打退堂鼓。

"所以麻煩你要有心理準備，學習魔法並不是難事，重要的是怎麼運用你擅長的魔法。...還有，千萬不能看不起不會魔法的人!這點希望你記住!...很多人一開始也像你這樣從不會魔法到學會魔法，卻有不少人卻因為學會魔法反而變得高傲起來，任意使用魔法去糟蹋別人!..."

"嗯!我不會的..."

"......"艾爾莎抬起臉來瞟了他一眼。

"能保持初心是最好..."

她又低下臉，繼續寫她的東西，不時停下筆，把內容從頭到腳看一遍，然後思索著接下來要怎麼寫。



"滴、滴、滴...."

不久，窗外開始彈奏起雨滴的音樂。

"下雨了啊..."

格里斯尼望向了窗外自言自語道。

"你有訂旅館嗎?"女主人低著頭問話。

"哦!有..."

"哪間啊?"

"在卡爾迪亞大教堂那邊...那個叫什麼柏菲旅社的..."

"有就好...怕你晚上要睡路邊了!"

"不會啦!..."

格里斯尼笑了笑，難道他像乞丐一樣睡路邊嗎?



幾分鐘之後，艾爾莎把羽毛筆放下了。

"好了!應該這樣寫就行了!"

艾爾莎把寫滿了內容的信紙拿了起來，拿到眼下仔細瀏覽一遍，確定自己的口吻和語氣以及事情的來龍去脈沒問題，才滿意地把信小心折好之後塞進一旁準備好的信封袋裡。

"拿去吧!到時候去蛇姬之鱗找鳩拉先生，再把信交給他就可以了!"

"啊!謝謝!!!感激不盡!!!"

接過了這份厚禮，他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動了。

雖然有點意外，這次的拜師之路卻拜到另外一個大師上，不過也罷，既然是自己憧憬的魔導士所推薦的，那想必也是一位不得了的大魔導士吧!

"那麼!我就此告辭了!"

"慢走不送了!"

"非常感謝您!"

簡單向妖精女王道別後，年輕人懷著原有的夢想，朝著他們給他指引的另外一條道路去了。

看著年輕人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街道那端人群裡，艾爾莎也回過身來，步入屋內。




"呼...不知道溜達到哪去了..."

一進屋，艾爾莎馬上走到二樓，進到傑拉爾的書房裡。

然後把目光停佇在那張釘掛在牆上的一張馬格諾利亞全市的地圖，上面有一個正在移動的黑點。

黑點此刻正往馬格諾利亞公園移動，然後停留在那裏很久都不動。

"........"

真傷腦筋呢....

要面對的事情終究還是得面對嗎?....

回想女兒前半個小時的表情，艾爾莎不自覺地感覺到心痛，她十分苦惱該怎麼和女兒解釋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除了苦惱對於女兒的解釋之外，還要安撫傑拉爾，這兩樣工作都很令她傷腦筋的。

"真是的，好像我有兩個小孩一樣..."

她帶著苦笑的表情盯著牆上那已經駐足幾分鐘不動的黑點，想像傑拉爾此刻會不會也在想這件事情?

"是不是...我們不要有小孩比較好...?"

莫名生起一股後悔，艾爾莎驚覺自己的惡念趕緊猛得搖頭，並訓斥自己。

"我怎麼可以這樣想!!!...說什麼不要有小孩...."她握緊了拳頭，有種想要把自己奏一頓的衝動。

說不想要小孩，不過是逃避不是嗎?

不願意去面對，只想著用最輕鬆的方式過活，這豈是為人父母的自己所該有的態度嗎?

不願意去承認、不願意去面對、不願意去溝通，怎麼可以這樣逃避?

"我怎麼可以逃避..."

咬牙切齒，妖精女王擰眉瞪著前方。

只要好好說，艾澤莉爾說不定也能接受事實，關鍵就在，他們如何把他們的誠心表現出來。

"可是現在就算想..."

視線往桌上的時鐘移動，已經九點半了，艾澤莉爾也已經去睡了，不可能現在把她挖起來只為了解釋傑拉爾為什麼不是妖精尾巴的魔導士事情，現在的時時間不太合適。

"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滴、滴、滴......"

隱約聽到了來自窗外的聲音，艾爾莎再度把視線移到另外一個方向。

"....傑拉爾應該也差不多要回來了吧..."

希望他不會淋雨回家來...


艾爾莎回望牆上的那張地圖，發現他還停留在公園裡的那個點沒有移動。

在做什麼啊...拜託不要淋著雨回來就好....

".....還是...去接他?..."



"........"

掙扎了十幾秒，艾爾莎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出去接傑拉爾回家不是問題，而是她不放心女兒一個人留在家，就算她已經睡了，她也無法放心。


"還是在家等他回來好了..."


轉身，艾爾莎走出了書房。





"刷刷刷...."

雨水毫不留情地滲進了髮裡，冰冷的水滴冰凍著傑拉爾的思緒和體溫，他垂喪著臉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交握著雙手緊貼著額頭，任憑雨水逐漸將他打濕....




"我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