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小時前....
通風不良的地道內瀰漫著勳死人的汗臭味,儘管對來訪的客人來說甚是有些噁心,但是這裡是自己和母親兩人賴以維生的地方,覺得這樣的味道很懷念又很熟悉,彷彿回到了故鄉一般。
回來這個地方,梅爾蒂總是會覺得很開心。
許久不見了,華院又變得更胖了、口吃的習慣還是沒見改善,而拉斯提經常隨口一吐的詩句也更加讓她難以理解。
他們四個人幾乎完全半點血緣關係,可是在這裡培養出來的親情卻比一般有血緣的家庭更來的緊密和溫馨,難得四人聚在一起吃飯,這頓晚餐特別好吃。
但是梅爾蒂仍沒有忘記艾爾莎現在的處境,還有她回家的目的。
"要是擔心小姐的話,就替她祈禱吧!"
"唔!...嗯。"
她支支吾吾地點頭,又把眼神往旁邊別了過去。
光是看自己的眼神還有表情,母親就能一眼猜透自己的想法。
果然想瞞著她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除了學著亟克那樣直視對方的眼神、厚著臉皮撒謊的技術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瞞過母親。
特別是因為她是扶養自己長大的人,那份親情讓她不敢有任何對不起母親的想法或舉動,想對母親撒謊,對她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難的事情了。
烏魯蒂雅看著女兒別過臉不敢看自己,光是這樣的小小的舉動,她就可以確定她有事情放在心裡。
"還有...一件事情..."
她不打算讓她這個笨女兒又做出奇怪的舉動,乾脆直接出破她的心事。
"?"
該說真不愧是善於察言觀色的黑寡婦,連梅爾蒂隱藏在眼中的那份企圖,她都可以一眼看穿。
接下來她說的話讓梅爾蒂不打自招。
"妳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呃...這、這個...."
明顯的慌亂反應,烏魯蒂雅這下更可以確定梅爾蒂果然打著不軌的算盤。
"我...那個...那個...呃...."
烏魯蒂雅瞇起眼睛,用半脅迫的眼神瞪著梅爾蒂心虛的臉蛋。
"最好說出來比較好喔...媽媽我就原諒妳...不說的話...."
黑眸立刻投射出了殺氣還有彎著詭異弧度的嘴角,戳痛了梅爾蒂,她把持不住了開始畏懼於自己的威信,而表現出害怕的樣子。
"...要是被我抓到不好的行為,比如說...溜到我的辦公室內偷看亟克的資料什麼的...我會生氣喔..."
不知何時冒出在母親手上的藤條勾起了小時候犯錯被打痛的印象,梅爾蒂霎那間整個背脊竄過一股冬雪般的寒意。
"咿咿..."
"如何?...確定沒有事情瞞著我嗎?"
烏魯蒂雅越靠越近,帶著陰險狡詐的氣勢,逐漸逼近把身子縮得小小、快被自己嚇到哭出來的梅爾蒂。
在母親強大的威信壓迫下,梅爾蒂幾乎是要認輸了,就在準備投降把自己那不好的企圖拱出口的時候,敲門進來的拉斯提救了她一命。
"叩叩!"
"?"
門上敲響了打擾的節奏,然後把門打開的拉斯提探出了他修長的飛機頭。
"烏魯蒂雅小姐,您在裡面嗎?客人已經到了!在會客室等您了!"
"已經到了嗎?我馬上過去。"
真是謝天謝地,在拉斯提無意的幫助下,烏魯蒂雅本來強大的氣勢頓時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梅爾蒂像是從虎口逃生的小兔子般嚇得發抖。
"是哈迪斯先生...他說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您談一談..."
"知道了..."
烏魯蒂雅幾乎是立刻被轉移了目標,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在脅迫梅爾蒂,逕自跟著拉斯提走出了她的小房間裡。
"呼啊.....好可怕啊...."
梅爾蒂軟腿的癱坐在房間地板上,肩膀一攤,大大的吐一口氣。
媽媽也真是的...
一向善於看透人心的母親,再加上自己並沒有像亟克那樣經過訓練,可以把謊言說的臉不紅氣不喘,面對母親,謊言這種技巧可說是完全的不擅長....特別是面對母親的時候。
"呼啊!"
往床上一躺,梅爾蒂仰望著灰白色的天花板,愣愣地望著。
"........"
小姐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小姐是不是喜歡上了亟克?"
"妳想太多了吧!"
腦海中浮起某一次的對話。
還有那天晚上,親眼目睹那個傢伙和小姐之間一種只有情人間才有的按唇動作。
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不論是亟克當時的動作還有艾爾莎默許的反應,一點都不符合常情。
"......"
梅爾蒂把手伸進了口袋,摸出了她和母親離開前,那張亟克給她的紙條。
"...如果到了明天下午都沒有回電話到你們那裏的話,就直接到這裡找我們..."
紙條上寫著一連串的地址,梅爾蒂看了看之後再度把紙條收進了口袋裡。
"......"
仰望著天花板,腦海裡飛進一幕幕混亂的畫面,隨著她混亂的思緒,慢慢地跌入昏睡之中....
"唔?"
不知昏睡了多久,梅爾蒂睜開了眼皮。
眼前仍是那片天花板。
我睡著了?
也許是太久沒有回來,真正能讓她安心睡覺的也只有這裡,自然就能感到一股無壓力的愜意。
"唔呣..."
伸個懶腰,梅爾蒂從床鋪上坐起。
"喀..."
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像個無視門禁而執意外出的小孩般留意著隨時監視自己的大人。
"......"
狹窄的走廊除了亮光不足的燈光之外,幾乎沒有人。
左邊是母親的寢室,在這個宛如地下巢穴的地方,她和母親的私人房間是處在特殊的位置而且極為隱密。
訓練室在最底層,另外設置了訓練生的宿舍,在他們像傑拉爾那樣完成了訓練會被要求搬出去外面之外,都會在這裡短暫的住上一兩年。
因此,每年這裡都有不同的新面孔。
梅爾蒂悄悄探出頭,確定母親沒有在房門外,才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
穿過了一扇扇門和通道,特別經過設計的安全防護是必要的,藉由複雜的通道還有一模一樣的門板,來混淆意圖不軌的傢伙,因此只有掌權人的母親還有自己知道這整個地下結構的一切而不會迷路。
她向著母親的辦公室走去,沿途經過的是熟悉的設施與設備,還有他們的教練以及新面孔的訓練生。
"...."
經過有花紋遮擋住視線的會議室玻璃,梅爾蒂稍稍停下了腳步。
小心翼翼的把練貼近玻璃窗,梅爾蒂往裡面定睛一看。
母親雙腿交疊的坐在沙發椅上,臉上雖然保持著溫和微笑,但是眼裡有幾分的不高興。
而對坐的男士則是....
眼神帶著野心、又不失紳士的舉止,還有一頭黑髮,梅爾蒂一眼認出那人是誰。
她是艾爾莎小姐的未婚夫,阿祖馬先生。
似乎是有什麼相當重要的事情,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
...他怎麼會來?
儘管有些詫異,但是為了不要讓母親發現自己站在門外,她還是快速的彎下腰,從窗戶底下繞過去。
她的目的是母親的辦公室,而不是阿祖馬先生來訪的目的。
梅爾蒂左看右看,拿出了母親辦公室的鑰匙,開了辦公室的門鎖,溜進了辦公室內。
往母親的書櫃看去,陳列在架上的,是不同年份的個人資料。其中今年的那本正擺在母親的辦公桌上。
"唔...."
得抓緊時間,趁母親他們還沒談完之前趕快把資料看過一遍。
但是...
他是哪一年進來的?
心臟忽然加快速度的跳動,因為他完全不知道亟克是哪一年次進來的訓練生。
緊張讓她頓時心慌慌,手指在不同年份的資料本上移動,但是腦海裡卻無法下達正確的指示,她一邊擔心母親會何時踏入辦公室,又一邊強迫自己快點把資料拿出來看看然後趕快放回去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
"嗚嗚..."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手指的顫抖也愈來劇烈。
最後在她努力冷靜腦袋之後,立刻結算出亟克是大約什麼時候進來的訓練生,手指終於停在了其中一本紅色的資料本上。
她果斷地抽出了資料本,站在書櫃邊,快速地翻開裡面厚達一公分半的資料,刷的翻開第一頁。
第一面的白紙上羅列著當年份的訓練生名單。
除了在生存試煉中被刷掉的名字是被畫上了紅線,沒有被畫刪除線的就是當年度存活下來並且完成殺手訓練的名單。
但是亟克的名字不在上面。
"哇啊..."
梅爾蒂這下又開始緊張了,趕緊把這本資料塞回書櫃內,又選了另一資料本,翻開羅列名字的第一面,眼睛焦慮的在快速瀏覽過一遍。
同樣的,上面沒有亟克的名字。
這下梅爾蒂的呼吸變得相當紊亂,手指的顫抖再也顯示不了她的焦急,腦子一邊想著趕快找到亟克的資料,一邊又擔心隨時那扇隨時都可能被打開的門...
...還有被母親當長抓包的窘境。
"嘖..."
混亂的情緒讓梅爾蒂無法釐清亟克入訓的時期,被擔憂佔據的大多數的思考空間,她除了愣眼望著那排列整齊的年度資料,卻摸不著頭緒到底亟克的入訓時期到底是....
"?"
忽然,腦子裡飛進了兩項重要的關鍵。
她忽然想起來,在她所面對的亟克這個名稱的同時,他好像說過這個只是個假名...
那麼在母親手上的這本資料本上,寫的就會是殺手們的真實姓名,亟克這兩個字自然是不可能出現在記錄訓練生真實姓名的名單上...
原來如此...這麼說的話就通了...
而且另一項重要的資訊是,記得老爺好像是在兩年前要求母親要騰出一個名額給小姐,按亟克和她們認識的時間來算,至少要扣掉一年的訓練時間,起碼他入訓的時間就要和現在的時間加減個一兩年...
總算想到了正確的搜尋方式,梅爾蒂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選了最近三年的資料本,直接翻開裡面,找尋有著他那張臉的照片,就是他的真實資料了。
第一本沒有,她翻開了紅色的第二本...
"唰唰..."
白紙黑字上清楚的寫著訓練項目、時間、完成度,母親對訓練生的表現評價,都逐一寫在上面,詳細的紀錄訓練生的訓練情況。
真不愧是母親,連訓練生的表現都觀察的如此細微。
梅爾蒂大略翻了翻幾頁,稍稍注意看了一下訓練生的個資內容與那些評語當中感受到母親關愛著這些殺手們的用心良苦,即便她經常說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在乎那些訓練生,但是從字裡行間裡看來,她還是對那些自己花費心思培育的殺手們有著像對母親那樣的牽掛。
不過,現在可不是沉浸在這種溫馨與感動的時刻。
梅爾蒂終止瀏覽這份溫暖的人情,兩眼快速的瀏覽過頁面,然後在翻過頭的途中,偏見一抹藍色的影子。
"?"
她索性翻了幾頁回去,果然看見了亟克那張桀傲不遜、又叫人印象深刻的英俊面孔。
左邊的姓名寫著:"傑拉爾˙菲爾納迪斯"
"傑拉爾?..."
她輕輕地唸出聲音,然後眼睛快速地往下看。
出生年月日不詳,年約25歲,前科有妨礙公務、公共危險罪、搶劫、勒索、協助走私...等等,數也數不清,備註欄裡則是密密麻麻的記錄著他出獄、入獄的時間、犯罪項目,看得梅爾蒂直覺他這經常出入獄的時間也太過接近也太過頻繁了吧。
先暫時撇開這些密密麻麻的紀錄,她把眼睛轉往了備註欄裡最後一行。
最後一行寫了這樣的一段文字。
"X788年10月21日從中央大監獄移往馬格諾利亞服刑,監督警官:基爾達斯˙克萊伊夫,X789年9月15日出獄。"
"......"
除了基本的資料可以透露出他以前的事情,但是幾乎沒什麼和艾爾莎有著明顯關係的線索,梅爾蒂看了看紀錄上的內容,不禁搖頭嘆氣。
"唉..."
完全找不出什麼可以證明他們之間所有關聯的蛛絲馬跡,梅爾蒂頓時有種撲空的感覺。
正準備把資料本和尚塞回書架裡時,忽然有幾個字特別有印象的印入了腦海裡。
馬格諾利亞......馬格諾利亞?...
等等!馬格諾利亞?
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梅爾蒂再度把塞了一辦進去的資料本拿出來,重新翻開了那一頁。
"X788年10月...從中央大監獄...移往馬格諾利亞服刑...X789年9月出獄..."
梅爾蒂彷彿在低聲誦唸咒語,兩眼盯著那行字句,腦海裡似乎有某個答案要浮出水面了。
"馬格諾利亞....X789年出獄......"
黑眸映著那一行的文字,本來得不出答案的思緒正再逐漸地慢慢釐清一切...像是從那團紊亂的毛球中抽出了關鍵的線頭,將那團亂七八糟的毛線重新整理....
"我那時候調往馬格諾利亞之前,在中央大監獄那裏認識了他....並且成為他的監督警官..."
還記得很久之前,有一次艾爾莎忽然心臟痛,痛到她昏厥過去,但是兩眼卻是張開的,而且像是神遊般過了好些時間才又閉上眼睛睡著後來才又醒來。
那次,艾爾莎跟自己唯一提起她曾經愛過的人,卻沒有說那個人是誰。
只有從她敘述的口吻中,感受到她真心愛著這個男人的心情。
"我認識沒有很久...大概也只有他的服刑期間到我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而已...但是中間我們經歷過不少的事情,讓我慢慢地...去認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
"他很可愛,有時候又很調皮...像個小孩子一樣惡作劇,但是某一方面,又會覺得他很溫柔...連我的手受傷的時候,他都硬要帶我去給醫生逢個幾針才安心...結果後來醫生也沒有縫..."
一邊回想著那天艾爾莎和自己說了些什麼,梅爾蒂一邊試著在腦海裡進行簡單的計算,眼睛一邊慢慢地往下瞄。
底下,母親的用紅筆另外標註的字句提醒了梅爾蒂。
"X790年,第一批轉移新島、活下來的訓練生。差點被熊咬死。"
"?!"這句話成了解開一部分謎底的鑰匙。
如果按照時間的推算來看,亟克來的時間再扣掉訓練期大約一年又幾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剛好接近兩年前、母親因為訓練生遭到外人殺害而為了轉移訓練島的事情心煩,亟克上訓練島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在那個時候.....
"我夢見他在某個陌生的島上...好像他被什麼動物咬傷了,脖子流血,好像他快要死了一樣...我很害怕又很擔心...但又不希望他放棄生存....所以我試著像妳鼓勵我一樣去鼓勵他..."
要相信一個人的夢有多大的真實性可考,梅爾蒂不敢指望。
但是當她翻過下一頁的資料時,她忽然開始覺得慢慢的浮現出一種巧合,讓人難以置信。
下張紙上黏著一系列的照片,從框邊被攝入的藍髮可以看出那是亟克,而照片上全都是從他脖頸上的傷痕,以不同的角度下拍攝起來。
傷痕很大一片,新生的肌肉與原有的肌肉顏色有著顯著的差異,可以看得出來,他真的曾經差點被熊咬死。
"...嗚哇啊!..."
再翻開下一張紙,梅爾蒂看見了一張從背後拍攝的熊的照片。
照片上則是用比大略的標示了熊的體型與尺寸大小,梅爾蒂稍微用手比劃了一下,頓時覺得如果換成自己的話,大概這頭熊可以輕而易舉的一口咬斷自己的脖子。
"哇啊...被這麼大的熊咬傷居然還活著真的也太幸運了吧!"
她忍不住替這個真名叫傑拉爾的男人感到驚訝,他的運氣真的是有夠好,好到一頭足足有自己好幾倍身軀大的巨熊都咬不死他。
"這運氣也太好了吧!"
梅爾蒂半是羨慕半是嫉妒的嘆氣。
手指繼續翻開下一頁。
"刷...."
像是翻故事書一樣,梅爾蒂看著傑拉爾的資料,覺得他的故事就像一部戲一樣,讓人驚訝的想繼續往下看,讀起來十分頗有戲劇性的起承轉合。
下一張,是一隻灰白的小狗,爭著水汪汪的大眼吐著舌頭,看起來既無辜又討喜。
照片底下寫著幾個字:"米斯頓葛,原生種灰狼,四個月大。"
"哇啊!好可愛喔!"
真想不到,原來那頭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幾分恐怖的毛球,小時候的照片居然這麼可愛,除了金色的眼瞳看起來有些威嚴之外,幾乎和一般的狗沒有太大的差別。
翻過無趣的訓練步驟與過程,傑拉爾的個人資料就差不多到底了。
"欸?...沒有了嗎?"
梅爾蒂有些小小的失望。
貌似除了確定他應該在馬格諾利亞有和艾爾莎接觸過,關鍵的監督警官卻是唯一的疑問。
如果這個叫做基爾達斯的人是傑拉爾的監督警官,那這樣的話亟克...不,傑拉爾和艾爾莎之間就不太可能會表現出那麼親密的樣子...一個在服刑的人怎麼可能和沒什麼關係的警官萌生出感情呢?...
欸?...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好像有什麼重要的訊息漏掉了?....
努力回想某個被自己遺忘的重要關鍵字,梅爾蒂又到回去翻了幾頁,最後定格於他的第一面資料,眼睛重新從頭往下看過一遍....
"....."
若有所悟的黑色眸子裡不停地在那些重要訊息的字句上面來回看了幾次,就是看不出自己遺忘了什麼,眼睛上上下下的移動著,卻找不出隱藏在其中的特別關鍵字。
幾秒鐘過去了,梅爾蒂不時抬起臉望向辦公室門口,耳朵聆聽著外面的動靜,不時催促自己趕快想一想,然後把東西放回去、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間。
"....嗯!~"又花了十幾秒鐘快速的把文字看過一遍,卻終究想不起來,明明感覺上有個可以馬上破解他們之間隱藏關係的關鍵,卻又把那個關鍵性的字詞忘了。
"唔..."
怎麼看就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忘了,她索性暫時放棄,快速得闔上資料本,把資料塞回到書櫃裡。
快步地朝門口走去,轉開門把,先開了些小縫,確定母親還在會議室內、走廊上沒有人,她便躡手躡腳地溜出辦公室、關燈,然後彎下身子,盡可能地蹲低穿過會議室。
"呼!"
等到過了會議室的窗口,梅爾蒂喘了口氣的站了起來,悄悄的把身子貼近會議室的門邊。
側耳傾聽,裡面再談些什麼。
"真的不考慮合作嗎?烏魯蒂雅小姐..."
"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思考吧...畢竟這東西...貴府也還在試驗的臨床階段不是嗎?"
聽起來像是在討論合作的事情...但是母親好像不大願意...那是什麼東西呢?
偷偷把臉側到玻璃窗邊一點點,眼睛往裡面一瞧,看見會客室的桌上,擺著一只很小、裝著白色粉末的袋子,看上去很像是...
毒品嗎?....欸!!!
正當梅爾蒂想著那會是什麼東西同時,眼睛不知不覺得飄到母親臉上時,赫然發現那雙眼睛正帶著警告的神色瞪著自己!
妳...完了...
母親的眼裡貌似是這麼說道。
"呀啊!"
梅爾蒂慌亂地輕輕發出呀的一聲,立刻拔腿就跑。
糟糕了...被母親撞見自己在偷看他們的會議,待會要是找不出個解釋的好理由,等等就吃不完兜著走啦!
不甚露出自己身影的小兔子落荒而逃。
"那還真不好意思讓您跑了一趟..."會議室內,烏魯蒂雅和顏悅色的和阿祖馬交談。
"不不不...我們才不好意思,東西還沒有一個完整的實驗報告,就拿來與討論與您合作的事情,確實是過於突然而且計畫不周..."
對面的男子儘管有著紳士的外表與舉止,眼裡的那份雄厚的野心卻怎麼樣都無法掩飾。
他今天來,是依父親的要求,讓他帶來他們公司最新開發中的藥劑,以合作的名目,將黑寡婦旗下的殺手組織網羅過來,擴大公司的發展宏圖。
"可以的話,就把他們招攬過來,如果不行的話..."
阿祖馬維持著商場上慣有的微笑,腦海裡卻沒有忘記過父親交代的事情。
和烏魯蒂雅握手,他謙卑的表態己方的疏失。
"哪裡...還真不好意思,有這樣的好東西,我也需要和我們的教練多做詳細的討問才能決定是否採納貴府提供的藥物...這方面無法立即答覆,還請您見諒..."
烏魯蒂雅也打著自己的算盤,迎著對方商場式的微笑,她一樣給對方台階下,溫和的表明自己的不方便,並且婉轉的留了條路為以後打算。
儘管那藥物的效果十分吸引人,但是烏魯蒂雅從來沒有忘記切身之痛的教訓。
"烏魯蒂雅...絕對不能碰那樣東西...不論如何...都不能去碰那個東西!一旦上癮了,就永遠都戒不掉的!"
父親當時帶著深厚的黑眼眶,用顫抖和枯瘦的手指摸自己的臉,含著眼淚,和當時尚還年幼的自己表明他今生最大的遺憾與為了保護女兒的未來,給予她最嚴厲的警告。
"毒品...即是藥物都是毒....絕對不能碰!...絕對不能碰!!!"
僅有五歲半的自己望著不知為何把媽媽切水果用的刀子刺進自己的肚子裡的父親,眼淚不斷地流下來。
"爸爸對不起妳和媽媽......因為爸爸不小心碰到了那些東西...就沒有辦法戒掉...害得妳和媽媽不能過幸福的生活...爸爸對不起妳..."
她僅有不多印象的父親不知何時開始,經常忽然發瘋的到處摔東西、撞牆,折磨自己,好像被魔鬼附身了般身不由己,然後媽媽每次不想看到父親這麼痛苦難受,便私下湊錢弄到那讓烏魯蒂雅印象很深刻卻只是讓父親發瘋的行為變得更糟糕的東西....
最後父親因為受不了自己害得妻兒這麼辛苦,甚至不惜為了緩解自己的痛苦,透過管道獲取了毒品,讓他獲取了短暫的紓解之後卻讓一次次抓狂的行徑變本加厲,終於決定自我了斷。
烏魯蒂雅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
"爸爸...你流血了?"
小時候父親和自己說過最後一次話的時候,就是那天父親自我了斷的時候。
不知死亡和痛苦為何物,首次覺得心中有著很深很痛的傷口,怎麼樣也都無法癒合。
看著爸爸一個人在廚房不知道在做什麼,當自己走過去時,看見爸爸臥倒在廚房的角落裡,手上和肚子上都是紅色的一大片,很嚇人。
除了那片血紅之外,更令她詫異的,是母親平時拿來切好吃又甜甜的水果的刀子是被父親握在手裡並且插在肚子裡,紅色的液體是從刀子附近流出來的。
"爸爸?"
她有些害怕地走進父親,父親消瘦的臉頰緩慢地抬起,用一股歉疚的視線望著自己,然後那雙猶如受到病魔百般折磨而宛如枯枝般的手指,輕輕地摸上自己細嫩的臉頰。
"烏魯蒂雅....媽媽...就拜託妳了..."
父親說完這句話之後,帶著一股安心微笑,閉上眼睛...往地上倒去。
而她怎麼樣叫,父親再也沒有醒來過,到了棺木蓋上、要埋進土裡之前,父親的眼睛一直都沒有再睜
開。她沒有忘記媽媽那天哭得眼睛有多紅腫、臉色有多憔悴,更沒有忘記那一小包的白色粉末帶給父親與她們母女倆多大的痛苦與壓力。
而母親為了償還購買那小包的粉末所借來的錢,甚至因此討債的人上門了,母親每個星期為了還錢的問題煩惱,臉色也愈來愈消瘦,頭髮愈來愈白,武術館的學生們人數也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自己。
當她成長到一定年齡、武術的身手也幾乎完全承襲了母親,為了解決母親的債務,她鋌而走險的當起了保鑣,甚至慢慢的...開始接洽暗殺的生意....
儘管這些都不是她自願所為,但是日漸消瘦與健康狀況不斷低下的母親,她獲取錢財的方式已經無法透過正常的管道,來償還母親借貸的金額的同時又要養活母親和自己。
等她透過不太正當的手法取得了金錢、償還了母親所有積欠的債務時,母親幾乎已經是積勞成疾、白髮蒼蒼,病得如風中殘燭般,得坐在輪椅上發呆,而且經常一閉上眼睛休息就會睡很久。
烏魯蒂雅也知道母親可能時日不多了,盡可能地在工作結束後陪伴母親,不論是散步、或煮飯餵母親吃,和母親討論將來的日子怎麼過。
直到....
某一天自己要出門前,母親忽然說了句。
"烏魯蒂雅...媽媽很謝謝妳...從來沒有怨過我...給妳帶來了這麼不幸的家庭..."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媽~您想太多了。我...一直都很幸福..."
媽媽那天笑了,那是從爸爸的模樣變了之後,她首次看見母親笑得那樣安詳...平靜。
然後當天的晚上,媽媽在睡夢中走了。
她回來的時候怎麼樣也叫不醒母親,平時只要她回來,就算她坐在輪椅上熟睡,聽見自己的聲音,她也會喊一聲回應自己,但是那一天母親就沒有再回應她了。
母親坐在輪椅上也有幾年了,那天母親帶著釋懷的微笑,彷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重擔,安心地離去。
她們家飽受毒害而變得支離破碎,她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絕對不能再碰那種東西,儘管現在口頭上委婉地表示以後再商討,但她怎麼樣都不想再讓身邊的人接觸那種東西。
當然她也知道,今天的洽談正意味著自己的末路,她必須做好準備。
"阿祖馬...如果黑寡婦不打算和我們合作...那我們就沒有必要替她保留她的殺手市場..."
父親坐在專用的椅子上,吞咽著菸斗裡的煙霧。
"要發展新的市場,就要先破壞舊有的市場..."
"是..."阿祖馬必恭必敬地達道。
"如果她採取商談的策略,那也已經代表她明確地拒絕了,往後就不再需要去拜訪了..."
阿祖馬嚴肅的目光盯著那坐在椅子上,果斷下決定的父親背影。
"找一天...搗毀蜘蛛的巢穴吧..."
"...父親...請恕我直言...這樣行動未免太過唐突?"阿祖馬儘管比布魯諾特聽話與順從多了,但他的思考能力也不亞於布魯諾特,至少他並不像啊的未婚妻那樣,完全順從父親不敢忤逆。
"...我的意思是...這是趁人不備...難免惹來閒話...何況當日拜訪過後幾天就要摧毀對方,未免太不講情面?"
標轉的站立姿勢,阿祖馬面對白髮冉冉的甫親,不論是言語還是行為,都完全打從心底尊敬並且服從父親的指示,那怕是有意點的意見,他都委婉表明,絕不會傷了父親的自尊心。
"阿祖馬啊...你何時心軟了?"老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嚴厲,帶點幾分的責備。
"真是非常抱歉...我只是擔憂客戶對我們此一行動會有什麼樣的不良反應...我是說..."
"阿祖馬!~"
"是..."
父親一聲令下,阿祖馬立刻止住了嘴,不敢再多言,微微彎腰,在父親看不見的背後依舊為自己的失態的發言表示道歉。
"人都是貪心的...連那位柯羅納先生也不例外..."
從菸斗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思慮,臉上有經歷的歲月與打拼人生事業時所受的傷,對著晚輩像以前的自己那樣慈悲憐憫,最後只帶給自己一身傷的教訓,他忍不住想要斬斷阿祖馬那很小、不經意就會為別人擔憂的軟弱性格。
那像極了以前剛出來社會闖蕩的自己....
"...替別人著想只會讓自己吃虧...記住這一點...阿祖馬。"
活了將近半世紀的歲數,看盡了人類的醜態,對於自己身為人類這種同時存在著善與惡的生物,感到既痛心又可恨,在以前年輕時代懷抱著理想的同時,卻又被欲望深厚的貪婪人類踐踏殆盡。
"...人們只會爾虞我詐的,想盡辦法把對方的錢騙到自己手裡...無所不用其極...可謂這個世界上,最醜陋又最可悲的生物..."
"是..."
不打算閒聊那些過往,老人輕輕地嘆口氣之後又吸了一口菸斗。
"...可以的話,就把她招攬過來...如果不行的話...就直接毀了蜘蛛的巢穴吧。"
空氣中可以聞到濃厚的煙味,阿祖馬此刻並沒有任何的表情,指示站著等待父親的指示。
"那...黑寡婦本人呢?"
老人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玻璃窗外的夜景,深深地吐了一口。
"....殺了她。"
送走了來訪的不速之客後,烏魯蒂雅頓時覺得心中百感交集。
同時,也有不好的預感。
她轉往自己的房間的方向去.....
"叩叩!"
烏魯蒂雅敲了敲門之後,開了梅爾蒂的房間門。
裡面坐在床邊的女孩錯愕了一下,很快地起身站起來。
"媽媽?"
原本以為母親會因為剛才發現自己站在門外偷聽他們會客的談話而來責罵自己,但是,卻赫然發現母親臉上沒有半點的嚴肅。
相反的,她像是看著自己長大,而感到某種程度的成就感似的,笑得很窩心。
"梅爾蒂...到媽媽這裡來一下。"
"?"
梅爾蒂先是懷疑,然後慢吞吞的走去。
母親帶著釋懷的表情望著自己,梅爾蒂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眼神。
"長大了呢..."
烏魯蒂雅抬起手,摸上了自己辛苦扶養長大的女孩的臉頰,彷彿為自己苦心而相對獲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媽媽...你在說什麼啊?"
"呵...沒什麼,只是覺得很久沒有看到妳了,感覺妳又長大了一些呢。"
看了看這個小丫頭,原本從路邊撿來的時候還在襁褓裡,慢慢地學會爬行,再慢慢地開始自己摸著牆壁走路,然後在自己為了訓練生的事情繁忙的時候,連杯子都端不好的她努力的用小小的手為自己泡忘記加糖的咖啡,雖然很苦,但是心頭上卻覺得很甜。
不知不覺,她漸漸長大了,甚至可以脫離自己的保護,到地面上的世界胡亂玩一通,那一次玩得太晚還沒有回家,烏魯蒂雅心急的派去了能用的人手把她找回來,然後那天訓話訓到了隔天早上才放她去
睡覺。
有時候調皮、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她去了柯羅納家,擔任芙蕾爾的隨侍又有個硬脾氣,老是回家向自己抱怨芙蕾爾有多過分、討人厭,可是慢慢地,她學會了忍耐,直到新來的那位小姐回來,她被轉調到那位小姐的身邊時,她又透過電話告訴自己...
"媽媽!我告訴妳喔!新來的小姐人很好喔!她都不會對我大小聲,比芙蕾爾好太多太多太多了!我好喜歡跟在小姐身邊!"
還沒有忘記自己那時候正在忙,她一通電話來,那充滿高昂又興奮的聲音讓她聽著愉快的聲音的同時又不想放下電話...
看著自己好不容易辛苦拉拔長大的女孩,烏魯蒂雅忍不住想起自己未來可能無法在陪伴她走下去...
"吶...梅爾蒂..."
"?"
歪著臉,還不懂母親想說什麼的同時,她就被一雙熟悉的臂膀圈住。
"媽媽?"
烏魯蒂雅抱住了她,像小時候那樣,有時候母親很累很累的時候,都會像這樣抱著自己。
梅爾蒂有些吃驚烏魯蒂雅的舉動,但沒有什麼起疑心,仍舊像以前那樣,她也伸出手抱住母親。
她知道,肯定是母親累了。
"梅爾蒂..."
"嗯?"
...要好好的活下去喔...
最後那幾個字實在是吐不出口,烏魯蒂雅抱著女兒那赴日漸長大的身軀。在感到心安的同時又覺得心痛。
大概...這是最後一次擁抱了吧...
"好啦!去亟克那裏吧!"
她鬆開了寶貝女兒,拍了拍她的雙肩。
"他不是說了,如果過了中午都還沒有打電話來,就叫你去他那裏等,對吧!快去吧!"
"啊!嗯!..."
推了推女兒的背,催促著彷彿又遲到的她。
梅爾蒂毫不懷疑自己的舉動,她收拾好了背包,轉身走出自己的房間。
"我走囉!"
"不要再被別人跟蹤了!"
"我知道!!!"
梅爾蒂揮著手,小跑步的出去,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門裡。
烏魯蒂雅看著那逐漸離去的嬌小背影,烏魯蒂雅忍不住垂下了嘴角,黑色的眸子裡開始流淌出她的心痛...
"梅爾蒂...要好好的活下去...."
咬緊嘴唇,烏魯蒂雅用手抹去了眼角邊的眼淚...也抹去自己最後一次顯現出來的柔弱。
眼神重拾銳利的鋒芒。
"嗶嗶!"牆上掛著的通訊器,烏魯蒂雅按下了通話鍵。
"烏魯蒂雅小姐,您找我嗎?"
"拉斯提,把華院還有所有教練都叫到我的辦公室去!叫他們手頭上的工作全都暫停。"
"是..."
"嘟!"通話結束,烏魯蒂雅甩著直亮的黑長髮,轉身走去梅爾蒂的房間。
鞋跟扣在地上發出強而有力的聲響,迴盪在狹長的走廊內。
梅爾蒂...很抱歉.....
....媽媽我......
"緊急報告!...教練級以上的人員現在請立刻停下所有的工作,到烏魯蒂雅小姐的辦公室集合....重複一次...教練級以上的人員請立刻停下所有的工作...."
廣播器在宛如地下迷宮的通道與各個處室內響起,烏魯蒂雅免面不改色的直直向前走。
...我沒有辦法再繼續陪妳走下去了....
雖然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我覺得能擁有妳這樣的孩子...
...我真的很幸福....
"烏魯蒂雅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走路辦公室內,一些提前到達自己辦公室門口的教練們各個摸著腦袋,臉上都充滿了疑惑又有些緊張。
"很抱歉打擾你們的工作,但是事不宜遲,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有什麼事關重大的事情發生,只是從烏魯蒂雅的臉上感受到比平時更為緊張但是又很熟悉的氣息。
烏魯蒂雅深呼吸一口氣後,緩緩地說出...
"...準備戰鬥了..."
梅爾蒂...媽媽一直都...愛著妳.......
那是梅爾蒂從來都不曾想像過會發生的事情,剛踏出了隱藏在地下鐵的通道,下一次歸來時,自己的巢穴就已經被人踐踏的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