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金戒指   小荷      

「就這幾分地，孩子的學費生活費捉襟見肘呢。」父親與母親商量得另闢財源，否則無以為繼。那是我上國一的時候，幾個弟弟也都如階梯班開始受教育要花錢的時刻。剛好舅舅要找人合夥開工廠，問父親是否有意願。從務農要兼職經營工廠可是大學問呢。這決定有著只准成功不准失敗的壓力。跟舅舅談妥，資金卻不足。母親二話不說，把結婚時的幾兩黃金全數拿出來變賣挹注。經營紡織工廠，流程從陌生到熟悉，一路摸索分工，紡紗的紡紗， 織布的織布，二舅兼職市場買菜，母親幫忙掌理廚房午晚兩餐，比較辛苦的是有幾個女工茹素，所以烹調就得葷素分開，母親也小心翼翼的掌廚，生怕有差錯。母親幾乎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煮飯時間一到，紡紗工作就得放下，一頭鑽進廚房，等工人們都吃飽，母親才用餐順便善後。清晨四點多就得從家裏踩著腳踏車到工廠，路程約半小時多。夏天還好，冬天寒風簌簌，穿得再保暖，冷風依然從頸部手腳灌入，只好加碼裹好頭巾奮力投入涼颼颼寒風中，沒有退卻，只能向前。

 父親說曾經有一年，布疋出貨金額高達百萬，但對方資金出狀況無力給付，央求可否把日期順延，且從三個月變半年，半年變九個月，為了此事，父親還與合夥的舅舅大吵一架。父親很苦惱，這筆款項若收不到，工廠一定虧本，接下來要怎麼運籌帷幄可說困難重重。幸好對方總算在一延再延，歷經九個月，金額全數進帳。真是謝天謝地，舅舅跟父親都鬆了一口氣。薄弱卻挺住誠信，感恩啊。

 三十年過去了，父親跟舅舅也年紀大退休了。父親始終沒忘記當年的承諾，陪母親去鎮上銀樓把手鐲、項鍊及戒指通通買齊，雙手交給母親。眼神中盡是同甘共苦的不捨。在面對共同困境時，母親始終是父親最大的後盾。那是以夫為天，拚全力張羅。望著買回金光閃閃的金子，母親眼眶泛紅，應該是慶幸開工廠沒有失敗，否則當年的週轉可能也就化為烏有了。

 我很少把金戒指金項鍊戴在身上，因為做家事，洗鍋子什麼的，油膩膩，拔上拔下麻煩。金項鍊除非有參加喜宴才會戴上。平時幾乎束之高閣。母親六十大壽時，我訂了一個戒指給母親典藏紀念。母親滿心歡喜收下。提及中年時的轉折也不勝唏噓。事隔多年，有一回我回娘家，母親悄悄拿出當年我給的戒指對我說：「你的孝心我收下，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還是想退還給你。」無論我如何堅持，母親心意已決，我熬不過，只好悵然收下。一贈一還之間，我感受母親的慈祥，她衣食無缺，兒女孝順，生活安穩，幾萬塊的戒指是親情的橋樑，一贈一還之間，母親情意盡在不言中。不是金錢所能衡量的。

2025. 5. 5  更生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