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精選文章四
邱逢甲,字仙根,一字仲閼,號蟄庵,晚號倉海君;原籍廣東鎮平縣,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十一月二十八日生於銅鑼灣(今苗栗縣銅鑼鄉),民國元年(一九一二)二月二十五日病逝於鎮平縣員山里第(今廣東蕉嶺縣文福鄉),享年四十九歲。曾祖仕俊,約在乾隆年間渡台,卜居東勢角溪心仔(今東勢鎮東新巷)。祖學祥公有乃父風,任俠仗義,名聞一方。父龍章(字誥臣,號潛齋),獨捨武就文,咸豐間食廩餼,嗣而設教里中,獎掖後進焉。
逢甲生而穎異,四歲就傅,龍章公自教之,書過目能誦,有神童之譽。年十四(光緒丁丑年),應童子試,聞仙根最年少,而完卷最早,撫憲奇之,遂贈「東寧才子」印。當其時,吳子光設教於呂氏筱雲山莊,藏書富,逢甲從其遊,博覽群籍,遂以詩文鳴海國。
光緒戊子登賢書。越明年,聯捷成進士(中式是科八十一名貢士,殿試三甲九十六名賜同進士出身),欽點工部虞衡司主事。未幾,援例以親老告歸。景松延主崇文書院,景松性好風雅,一時宦游之士,競以文酒相酬醋,臺灣詩學因之大振。
光緒十六年,逢甲徙大埔厝(今潭子大豐村)新居,宅中有老柏,山水明瑟,具花木池亭之勝,榜其廬曰:「柏莊」。嗣後抗日軍興,號令發施,遂為義軍中樞。二十一年四月和議既成,清廷將台澎割讓日本,臺胞聞變譁然,群起謀挽救,上書誓死拒倭,自是臺民慨輸餉械,倡言自立;顧自割地議和,全臺振駭,在臺士紳以逢甲為首,函電力奏,略謂:「無負朝廷,列聖深仁厚澤,二百餘年,養人心,正士氣,正為今日之用何忍一朝棄之?全臺非澎湖可比,何至不能一戰?臣等桑梓之地,義與存亡,願與撫臣誓死守禦,設戰而不勝,請矣臣等死後,再言割地,皇上亦可上對祖宗,下對百姓。如倭首來接收臺灣,臺民惟有開仗。」其情詞激昂,而書上,卒不報,仍飾撤回官吏。
台北淪陷後,日人知台灣之自主,逢甲實與於謀,其所部之義軍抗戰甚力,遂出重賞嚴索,而里巷謠傳壓餉不發,義軍潰散,號令不行。逢甲知事不可為,欲率眾據山死守,與臺同存亡,隨軍士紳泣阻,以為徒死何益,道隆亦諫曰:「臺雖亡,能強祖國,則可復土雪恥,不如內渡也。」六月初,逢甲不得已痛哭辭臺,奉親內渡歸原籍。
逢甲明知事不可為,猶抱三戶亡秦之志,戈揮落日,其志浩然。蓋自非尋常熱中功名者可比,故所作多悱憤之音,愛國之情,油然而生。其尤矯健者,如離台六首詩云:「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等句,極為時人所傳誦。
五、:精選文章五
唐景崧與丘逢甲的事蹟,在目前的歷史定位,顯然與當年倡導愛國思想的年代有極大的出入。尤其是丘逢甲的部分。
割台消息傳到台灣,台灣官紳譁然。許多正氣凜然的電文與宣誓紛紛出籠,例如丘逢甲是此中好手,他當時擔任公部主事,統領全台義勇,率領紳民到巡撫官署,慷慨陳詞:
「……和議割台,全台震駭!臣等桑梓之地,義與存亡,願與撫臣誓死守禦。設戰而不勝,請俟臣等死後再言割地……如日酋來收台灣,台民惟有開仗。」
當時的台灣省巡撫唐景崧,一開始還奢望在列強的干預下,能比照三國干涉還遼的情況,抵禦日本的佔領。不過,當年台澎的地位並沒有遼東半島來得有價值,因此,各國沒有意思為了台灣去開罪日本。
不過唐景崧也沒有堅定的保台意願,他原本也要依照清廷的命令,撤回大陸。但在鄉紳強力的”慰留”下,才被迫發表”獨立宣言”。
5月23日,「台灣民主國自主宣言」終於發布,其中謂:
「吾台民,誓不服倭,與其事敵,寧願戰死。爰經會議決定,台灣全島自立,改建民主之國,官吏皆由民選,一切政務從公處置。…」
這個號稱「東亞第一個民主國」終於在倉促中誕生。唐景崧被推為總統,丘逢甲任副總統兼民兵司令官,內務部長俞明震,外交部長陳季同,國防部長李秉瑞,守備南部大將軍劉永福。議長則推板橋林家的林維源擔任(但他捐了銀子,沒有就任就內渡大陸去了)。
有人說,台灣民主國是第一次的台灣獨立運動,其然乎?豈其然乎?我們從上述「台灣紳民」向朝廷「報備獨立」的電文中看出,雖然明白表示要「據為島國」,卻又說「遙戴皇靈」「此舉無非戀戴皇清」,顯然,獨立並非其本意。
唐景崧雖然被奉為台灣民主國總統,由於他並非真心的,只是被強留的,所以才會發生就職典禮上,宣佈唐為總統後,他大哭而接受的狀況。當然,其他的部分官紳也同樣有著跟唐同樣的想法,甚至只是觀望的態度,像丘逢甲就是這樣的人。於是民主國一成立,大家都只是爭權奪利,沒有一點保台的精神。在日本近衛師團一登陸澳底,戰線就崩潰,甚至,保衛台北城的戰略要地獅球嶺一失守,就出現台北城的官紳就爭相逃跑的鬧劇。也因此,這些早先發表慷慨激昂電文的傢伙,紛紛捲款潛逃回大陸。包括總統唐景崧與副總統丘逢甲,可以說是”手腳麻俐”至極。
台灣民主國失敗的最大癥結,在於內部獨立建國的主觀意識太弱,完全不像在打一次獨立戰爭。民主國部隊(尤其是北部的廣勇)抗日無能,擾民與內鬥卻非常在行。領導階層人物則好說大話,而無抗日決心,像唐景崧,日軍才到基隆,他就逃跑了;像丘逢甲,寫起抗日文章,激昂慷慨,什麼「義與存亡」「誓死守禦」,但是等到唐總統要他們調兵北上支援,卻躊躇不前,最後沒有打過一兵一卒、一砲一彈,就捲帶軍餉逃回中國了。
至於辜家的定位,其實也很有趣。有部分的人說,辜家賣了台北城,是一名”台奸”。但是我們看當時正副總統跟各級統領都”落跑”回大陸的狀況。台北城根本就是群龍無首的狀況。台北城內充斥著敗退的”民主國”士兵,他們在城內到處燒殺擄掠,連”總統府”(當然不是凱達格蘭大道一號那一個總統府)都被他們一把火燒了。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台北市民人人自危,尤其是外國人及商紳最為危險。所以才會有辜顯榮跟幾位鄉紳,外國人,去迎接日軍進城之舉。因為唯有如此,台北的秩序才能維持。
至於”台灣民主國股份票”這個問題,應該是指”台南官銀票”(或稱”劉欽差銀票”)吧!這是因為台北的”民主國政府”崩潰後,南部的大將軍劉永福以幫辦身分統領民主國士兵抗日,為了籌募軍餉,而發行類似今天”國債”的台南官銀票。
官銀票自光緒21年六月初十(1895年7月31日)起,陸續發行通用,至七月十七日(陽曆九月六日,銀票發行最後日 ) 止,以後官銀票就無法流通,劉將軍為恐抗日軍餉之匱缺乃命籌防總局發行台灣民主國安全公司股票,自八月(陽曆九月)起,派人往廈門召募軍餉,至八月下旬後援不繼,糧餉既竭,彈藥亦盡,兼之日軍三路直搗台南府城,在孤軍抗戰惡劣情況下,於九月二日夜,陳子鏞偕劉將軍部屬數人入安平,搭英輪爹里士號內渡,台灣民主國全面瓦解。
可惜在一八九五年,所謂的台灣民主國軍隊節節敗退,八月,日本海陸軍包圍了台南,府城岌岌可危。劉永福大嘆:內地諸公誤我,我誤台民。然後,隻身逃離台灣。當然,在民主國完全瓦解以後,由民主國政府擔保發行的這些債券,也就成為廢紙,當初購買的愛國人士根本求償無門。難道要跟日本政府索賠?當然就不可能。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後來這些鈔票成為了廢紙一張,但是至今這些官銀票由於發行量少,有部分的鈔券可是價值不菲,例如小額的”清錢伍佰文官錢票”(於該年八月中發行),是台灣民主國所發行的官銀錢票中之珍品,如果當年拿來當壁紙貼,現在大概就會槌心肝了吧?
出處http://tw.knowledge.yahoo.com/question/question?qid=1607101700134
六、:精選文章六
不想獨立的「獨立運動」—一八九五年「台灣民主國」的本質:
一百年前,清國因甲午戰敗,與日本在馬關議和,決定割讓台灣,台灣官紳旋即宣布成立「台灣民主國」,繼續抗日。有人說,台灣民主國是東亞第一個民主國,是第一次的台灣獨立運動,其然乎?豈其然乎?
1895年5月中旬,「全台紳民」透過南洋大臣兼兩江總督張之洞電奏朝廷,表達了「建國」的意願,電文中說:
「台灣屬日,萬姓不服,疊請唐撫院代奏台民下情,而事難挽回,如赤子之失父母,悲憤曷極。伏查台灣已為朝廷棄地,百姓無依,惟有死守,據為島國,遙戴皇靈,為南洋屏蔽,惟須有人統率,眾議堅留唐撫暫仍理台事。並留劉鎮永福鎮守台南,一面懇請各國查照割地,紳民不服公法,從公割斷台灣應作何處置,再送唐撫入京,劉鎮回任,此舉無非戀戴皇清,圖固守以待轉機。」
電文雖然明白表示要「據為島國」,卻又說「遙戴皇靈」「此舉無非戀戴皇清」,顯然,獨立並非其本意。果然,接下來「台灣民主總統」唐景崧在就任文告中,講得更露骨:
「…全台士民不勝悲憤,當此無天可籲,無主可依,台民公議自立為民主之國」「惟是台灣疆土,荷大清締造二百餘年,今雖自立為國,感念列聖舊恩,仍應恭奉正朔,遙做屏藩,氣脈相通,無異中土。」
這份「獨立國家」首任總統就職宣言的內容,竟然明白否定其獨立的本意,為世界上絕無僅有。誠如黃昭堂教授所言:「台灣民主國建國的目的,在於阻止日本對台灣的佔領,建國只是抗日的一種手段…。」
年號「永清」的台灣民主國,以「藍地黃虎旗」為國旗,然而台灣不產虎,竟然以虎作為台灣的標記。當時清朝是用龍旗,台灣民主國不敢冒犯龍威,改用虎旗,或有以示「龍虎兄弟」之意?再說,唐景崧就職典禮時,紳民對他行「兩跪六叩」的封建式朝儀,其「民主」之內涵也可見一斑了。
所以,台灣民主國其實不能算是一次真正的台灣獨立運動。所謂「全台紳民」,其實只是丘逢甲等一些「大租戶兼讀書人階級」(王育德語)。他們要建立台灣民主國的主要目的,不在真正追求台灣的獨立自主,而是在保守其既得利益;而站在清廷方面,清廷的官吏在甲午戰敗後,想以台灣作為和談的籌碼,但恐台民不服,因而必須製造抗日行動在台灣,使台民覺得是日本來佔領台灣,而不是清廷將台灣出賣。當時的江南道監察御使張仲炘就曾向朝廷提出這樣的質疑:「今者戰事已停,而台灣獨否,同是中國人民土地,何分南北?臣於是知謀國之臣,有以台灣媚敵之心矣。…今日不停戰,即欲使倭奪而據之,冀以威脅台民阻梗之愛,並以掩飾中國割棄之恥,且可曰:『彼自取之,非我與之也』。」,既然要台灣繼續抗日,但又不能以清國一省之名抗日,以免違約,故而須以獨立名份為之。這種用意,是清廷部分官吏的用意。史料中顯示,台灣的抗日行動,頗受清廷部分官吏的影響,其中以張之洞影響最鉅。割台後的抗日之役,張以職務及舊交關係,聯繫唐景崧、劉永福等人抗日,儼然成為幕後指導者。簡單說,「台灣民主國」是清朝官吏打出的「台灣牌」。
總之,台灣民主國只能說是一次「假獨立」,猶如今日商場上一些商人因債務糾紛,而與妻子辦理「假離婚」(法律名義上的離婚)一樣。誠如美籍歷史學者H.J.Lamley所指出的,台灣民主國是「非革命、非獨立、非真民主」。
檢討台灣民主國失敗之因,有人認為是因為得不到國際外交的支持。其實,這並非重點,須知道,要建立「台灣民主國」這個念頭,還是法國透過陳季同提醒的。法國曾告訴唐景崧,要替清國爭回土地,已經不可能,若台灣獨立自保,則還有希望。法國原先還派兩艘軍艦前來馬公聲援,但終而放棄支持。其他各國也都不願為台灣事而惹來一身腥,道理很簡單,試想,當時唐景崧對外宣稱這個「台灣民主國」與清國「氣脈相通,無異中土」,既然昭告世界說我的獨立不是真的,則世界上有哪一個愚眛的國家,會去支持一個自己都不願意真正獨立的「國家」?自己本身沒有真正獨立的意願,豈能期待國際外交的支持?天底下沒有這種邏輯。
所以,台灣民主國失敗的最大癥結,在於內部獨立建國的主觀意識太弱,完全不像在打一次獨立戰爭。民主國部隊抗日無能,擾民與內鬥卻非常在行。領導階層人物則好說大話,而無抗日決心,像唐景崧,日軍才到基隆,他就逃跑了,前後只當十日的總統,被戲稱為「十日總統」;像丘逢甲,寫起抗日文章,激昂慷慨,什麼「義與存亡」「誓死守禦」,但是等到唐總統要他們調兵北上支援,卻躊躇不前,最後沒有打過一兵一卒、一砲一彈,就捲帶軍餉逃入中國了。
一百年前的這段台灣歷史,不知到給我們今天台灣人什麼啟發與教訓?
出處:李筱峰個人網站(原載1995年4月16日自立早報三版)http://www.jimlee.org.tw/article.jsp?b_id=24027&menu_id=4
叁、丘逢甲的詩:
離台詩(六首)
將行矣,草此數章聊寫積憤,妹倩張軍請珍藏之。十年之後,有心人重若拱壁矣。海東遺民草。
1.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扁舟去作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
2.虎韜豹略且收藏,休說承明執戟郎;至道虯髯成底事,宮中一炬類咸陽。
3.捲土重來未可知,江山亦要偉人持;成名豎子知多少,海上誰來建義旗。
4.從此中原恐陸沉,東周積弱又於今;入山冷眼觀時局,荊棘銅駝感慨深。
5.英雄退步即神仙,火氣消除道德編;我不神仙聊劍俠,仇頭斬盡再昇天。
6.亂世團圓骨肉難,弟兄離別正心酸;奉親且作漁樵隱,到處名山可掛單。
肆、邱逢甲列傳,唐景崧、劉永福列傳:《臺灣通史》卷三十六‧列傳八
一、邱逢甲列傳:
邱逢甲,字仙根,又字仲閼,彰化翁仔社人,後隸臺灣。社處大甲溪之旁,土番部落也,粵籍居之,故其俗尚武負氣;而逢甲獨勤苦讀書,年十三入泮。時吳子光設教呂氏之筱雲山莊,藏書富。逢甲負笈從,博覽群籍,遂以詩文鳴里中。灌陽唐景崧以翰林分巡臺灣道,方獎掖風雅,歲試文生,拔其尤者讀書海東書院,厚給膏火,延進士施士浩主講。於是逢甲與新竹鄭鵬雲,安平汪春源、葉鄭蘭肄業其中。未幾,聯捷成進士,授兵部主事,為崇文書院山長。及景崧陞布政使,邀其至,時以文酒相酬酢。臺灣詩學為之一興。
光緒二十年,朝鮮事起,沿海籌防,景崧署巡撫。二十一年春三月,日軍破澎湖,北洋亦師熸艦降,議割臺灣以和。時臺灣舉人會試在北京,上書都察院,請止。不聽。紳士亦群謀挽救,逢甲為首,函電力爭,皆不報。四月,和議成,各官多奉旨內渡。而景崧尚留,誓與臺灣共存亡。逢甲乃議自主之策,眾和之。五月朔,改臺灣為民主國,建元永清,旗用藍地黃虎,奉景崧為大總統,分電清廷及沿海各省,檄告中外,語甚哀痛。當是時義軍特起,所部或數百人、數千人,各建旗鼓,拮抗一方。而逢甲任團練使,總其事,率所部駐臺北,號稱二萬,月給餉糈十萬兩。十三日,日軍迫獅球嶺,景崧未戰而走,文武多逃。逢甲亦挾款以去,或言近十萬云。
連橫曰;逢甲既去,居於嘉應,自號倉海君,慨然有報秦之志。觀其為詩,辭多激越,似不忍以書生老也。成敗論人,吾所不喜,獨惜其為吳湯興、徐驤所笑爾。
二、唐景崧、劉永福列傳:
唐景崧,字維卿,廣西灌陽人,以編修轉部。性豪爽,飲酒賦詩,遨游公卿間。光緒九年,法蘭西謀併越南,中朝出師救之。而黑旗兵捍禦尤武。黑旗者,欽州劉永福也,少為太平軍部曲。敗後,逃黔桂間,糾集黨徒,闖入越南,官不能制。當是時,法人在越,狼瞻虎噬,侮慢子女。越南君臣拱手唯命,日恐社稷之不血食。永福憤之,起兵與戰,大勝於紙橋,禽其渠帥;又勝於諒山,越王大喜,封義良男,授三宣提督,威名大震。清廷以兵部尚書彭玉麟督師兩廣,提督王德標、馮子材出關援之。景嵩以永福義士,上書政府,請說之效命。既往,造軍門,握手道平生。曰:『淵亭勞苦。公如肯歸國,當以專閫相待。朝廷望公切也』。永福亦念宗邦,深欲建功自贖,許之。十一年,和成,入京,溫旨嘉慰,授南澳鎮總兵,記名提督。景崧亦以功任臺灣兵備道。
臺為海中奧區,人材蔚起。景嵩雅好文學,聘進士施士浩主講海東書院。庠序之士,禮之甚優。道署舊有斐亭,葺而新之,暇輒邀僚屬為文酒之會。又建萬卷堂,藏書富。太夫人能詩,每一題成,主評甲乙。一時臺人士競為詩學。十七年,陞布政使,駐臺北。臺北新建省會,游宦寓公,簪纓畢至。景崧又以時最之,建牡丹詩社,飭纂通志,自為監督,未成而遭割臺之役。
二十年春,日本以朝鮮之故,進兵漢城,布告開戰。清廷以臺灣為東南重鎮,命永福率師防守,幫辦軍務。六月,至臺南,巡視沿海,駐旗後。八月,上省,與景崧議戎機。清廷以奉省各軍疊敗,召之北上。永福以所部力弱,不足赴戰,上書總理衙門,略曰:『福越南勁旅,實有數萬。入關之初,祇准帶來千一百人,此皆揀選於平時者也。到粵以來,頻遭裁撤,今僅存三百人。奉旨渡臺,始募潮勇數千名,分為二營。烏合之眾,倉卒成軍,以之言戰,何能禦侮?法人之役,實為前車。到臺以後,極力籌商;而臺灣孤懸海外,口岸紛多,防不勝防。必須南北聯為一氣,始可言守。福有舊部三千,皆經歷戰之士;又有裨將數人,足寄心膂。意欲招之至臺,扼守南隅,兼為北援。前曾咨商閩粵督憲,懇切哀求,繼復商之臺撫,均不允准。當此之時,既無糈餉,何能募軍?興言及此,不禁痛哭。今兩奉特旨,命福北上,非敢遲延赴敵,實因所部無人;自請罷斥,又近規避,非夙志也。福一介武夫,荷蒙優渥,位至方面。誓命報國,萬死不辭。為今之計,請回粵中,招集舊部,然後北行。並以福交與北洋大巨節制,一切軍情,不至阻隔』。詔以永福仍駐臺灣。
九月,邵友濂奏請辭職,以景崧署巡撫。既受事,整剔軍政;以永福守臺南,棟軍統領林朝棟守臺中,而福建水師提督楊歧珍亦率軍駐北。土客新舊凡三百數十營,每營三百六十人,需餉孔巨,奏請協濟。旋奉部撥五十萬兩,南洋大臣張之洞許助一百萬兩,以次劃匯,而戰守急矣。二十一年春二月,日軍破澎湖,守將周振邦逃。奉省亦軍敗艦降。詔以北洋大臣李鴻章為全權議和。日廷索割臺灣。臺人聞之,奔走相告,哀籲請止。三月二十有二日,景崧電奏曰:『三次電奉,一次電詢,總署和議情形,均未奉復詳行。紛傳割遼、臺並派某爵率兵船即日來臺簽押;李鴻章希圖了事,斷不可行。必不得已,查外國近年聯二、三國為同盟密約,我可急挽英、俄或請外國,從公剖斷。不可專從李鴻章辦法。割臺,臣不敢奉詔。且王靈已去,萬民駭憤已極,勢不可遏。朝廷已棄之地,無可撫慰,無可約束。日人到臺,臺民抗戰,臣不能止。臣忝權臺撫,臺已屬日,即交繳辦法仍用臺撫之銜,不特為臺民笑,更為日人笑也。如必割臺,唯有乞請迅簡大員來臺辦理。此外尚有一線可冀挽回,伏乞聖照熟思。揆今時勢,全局猶盛,尚屬可為,何至悉為所索?列聖在天之靈,今日何以克安?臣不勝痛哭待命之至』。不報。臺人遂議自主。各官多送眷回,行李塞途。無賴見之,以為盜餉,遏而奪之。中軍參將方元良聞報,馳往彈壓,睹敗箱,又以為餉被劫也,亟鳴鎗,應彈而踣者十數人。眾大譁,持械鬥,元良被殺,蜂擁至撫署。署兵開鎗,踣者又十數人。景崧聞變出止。撫標管帶李文魁自外入,握刀進,歷階而上。景崧驚喝曰:『胡為者』?刀未離鞘旋納入。對曰:『來護大帥』。應聲間已迫近身側。景崧以令授之曰:『速召六營來』。文魁持命出,大呼曰:『大帥令我兼統六營矣』。躍馬去。提督楊歧珍率兵至,眾始散。四月,煙臺換約,詔飭守土官撤回。歧珍率所部歸廈門。景崧電詢永福去就,復曰:『與臺存亡』。而自主之議成。
五月初二日,紳士邱逢甲率人民等公上大總統之章,受之,建元永清,檄告中外。景崧亦分電各省大吏曰:『日本索割臺灣,臺民不服。屢經電奏,不允割讓,未能挽回。臺民忠義,誓不服從。崧奉旨內渡,甫在摒擋之際,忽於光緒二十一年五月初二日,將印旗送至撫署,文曰「臺灣民主國總統之印」,旗用藍地黃虎。不得已允暫主總統,由民公舉,仍奉正朔,遙作屏藩,商結外援,以圖善後。事起倉猝,迫不自由。已電奏,並布告各國。能否持久,尚難預料。唯望憫而助之』。翌日,又以大總統之銜告示臺民曰:『日本欺凌中國,大肆要求。此次馬關議款,賠償兵費,復索臺灣。臺民忠義,誓不服從,屢次電奏免割,本總統亦多次力爭,而中國欲昭大信,未允改約。全臺士民不勝悲憤。當此無天可籲,無主可依,臺民公議自主,為民主之國。以為事關軍國,必須有人主持,乃於四月二十二日,公集本衙門遞呈,請余暫統政事。再三推讓。復於四月二十七日,相率環籲。五月初二日,公上印信,文曰「臺灣民主國總統之印」,換用國旗藍地黃虎。竊見眾志已堅,群情難拂,故為保民之計,俯如所請,允暫視事。即日議定改臺灣為民主之國。國中一切新政,應即先立議院,公舉議員,詳定律例章程,務歸簡易。唯臺灣疆土,荷大清經營締造二百餘年,今雖自立為國,感念舊恩,仍奉正朔,遙作屏藩,氣脈相通,無異中土,照常嚴備,不可疏虞。民間如有假立名號、聚眾滋事、藉端仇殺者,照匪類治罪。從此清內政、結外援、廣利源、除陋習。鐵路兵船,次第籌辦,富強可致,雄峙東南,未嘗非臺民之幸也』。
初六日,日軍登鼎底澳,越三貂嶺。景崧檄諸軍援戰不利,基隆遂失,迫獅球嶺。臺人請駐八堵,為死守計,不從。李文魁馳入撫署請見,大呼曰:「獅球嶺亡在旦夕,非大帥督戰,諸將不用命」。景崧見其來,悚然立;而文魁已至屏前。即舉案上令架擲地曰:『軍令俱在,好自為之』。文魁側其首以拾,則景崧已不見矣。景崧既入內,攜巡撫印,奔滬尾,乘德商輪船逃。砲臺擊之,不中。文魁亦躡景崧後至廈門,謀刺之。事洩,為清吏所捕,戮於市。
臺南聞景崧逃,臺北破,議奉永福為大總統,不從;強之,始移駐臺南。設議院,籌軍費,行郵遞,發鈔票,分汛水陸,訓勵團練。各地魁桀收而用之,以援助前敵。於是告示於民曰:『日本要盟,全臺竟割;此誠亙古未有之奇變。臺灣之人髮指眥裂,誓共存亡,而為自主之國。本幫辦則以越南為鑒,迄今思之,追悔無窮。頃順輿情,移駐南郡。本幫辦亦猶人也,無尺寸長,有忠義氣,任勞任怨,無詐無虞。如何戰事,一擔肩膺;凡有軍需,紳民力任。誓師慨慷,定能上感天神;慘澹經營,何難徐銷敵焰』。六月,日本臺灣總督樺山資紀寓書永福,勸解兵;復書不從。於是日軍破新竹,取宜蘭,進迫苗栗,又輒以戰艦窺臺南。命幕僚吳彭年率七星旗兵趣援;方至而苗栗陷,大戰於彰化,彭年陣沒,將弁多死。臺南餉械已絀,再命幕僚羅綺章渡廈門,陳援各省,辭甚哀痛。七月,日軍破雲林,別以一軍略埔里社,鋒銳甚。沿途民軍據守力戰,相持三十餘日,殺傷略當,嘉義始陷。永福深自悲痛。八月二十有三日,日軍登枋寮,入恆春,取鳳山。南北俱逼,所距不過百里,而接濟久絕。永福知事不可為,介英領事歐思納致書樺山資紀求成。是時日艦大集於澎湖。歐思納往見副總督高島□之助,不許。約永福至艦議款,否則開戰。終不往。而日軍又破旗後矣。九月初二日,黑旗兵在白沙墩獲英人間諜二,解至署,永福邀入內,商出亡;其人則爹利士船主柁師也。入夜,永福視安平砲臺,乘之以去。日艦八重山追之,至廈門,搜其船,不得。初四日,日軍入城。
景崧既歸,遂居桂林;而永福嗣為碣石鎮總兵。
連橫曰:世言隋陸無武,絳灌無文,信乎兼才之難也。夫以景崧之文、永福之武,並肩而立,若萃一身,乃不能協守臺灣,人多訾之。顧此不足為二人咎也。夫事必先推其始因,而後可驗其終果。臺灣海中孤島,憑恃天險;一旦援絕,坐困愁城,非有海軍之力,不足以言圖存也。且臺自友濂受事後,節省經費,諸多廢弛;一旦事亟,設備為難。雖以孫吳之治兵,尚不能守,況於戰乎?是故蒼葛雖呼,魯陽莫返,空拳隻手,義憤填膺,終亦無可如何而已。詩曰:『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為此詩者,其知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