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疫情爆發以來，世界好像進入一個特殊時期；更直白說，好像是到了危機時刻。許多跡象顯示，戰爭的風險，乃至其他風險，好像都在快速升高。台灣內部藍綠兩個陣營之間，撕扯也越形激烈。而特別讓我困惑的還是藍營，因為藍營的親中共跡象似乎越來越顯著。但是，坦白說，我實在不能理解這種趨勢。我的疑問或可歸結為上面的主題：為什麼有些台灣人會不珍惜台灣的民主制？

有些人說：「台灣民主沒什麼好」；也有人說：「中國大陸的執政模式比較有效率」。

我試著說服這些人民主的可貴，但是效果顯然近於零。所以，我想試著用另外一種語調來說話，一種可能比較讓人有感的語調。如果有人因此嫌我輕率，只好在此致歉。

我想回應那些親中共的朋友們說：很多好像已經被認定的優劣比較，其實未必是你由衷的想法，而可能是被某種敘事餵給你的結論。

我希望你們能停下來想：為什麼你會這樣看？這些結論是你自己深思、推理得出的，還是有人希望你這樣想？

台灣親中族群為何“不珍惜民主”？ 除了藍綠之間的對立情緒產生的外溢效果外，我給不出很好的解釋。以下我試著做出我自己比較能理解的理由。當然，我更希望的是，通過互相的理解、交流，能夠形成更理性的共識。

一、 有些人只看到民主的噪音，看不到民主的功能

有些人可能看到台灣政治吵、媒體亂、離婚率高、性別議題爭吵、政策反覆。然後他們說：「台灣民主很爛」。

但他們沒看到的是：在民主制度下，問題才容易被揭露；在民主制度下，政府不能封嘴；在民主制度下，媒體有權亂；在民主制度下，人民才敢罵政府；在民主制度下，醜聞才會曝光。

他們看到「透明造成的亂」，卻沒看到「壓制造成的靜」。民主之亂，是民主的健康象徵。專制之靜，卻是恐懼與審查的結果。

而我們到底要比較什麼？

二、 人們看到的可能是中共宣傳、展現的中國，而不是全部真實

很多人羨慕中國大陸高樓林立、高鐵快速、城市夜景、政策效率、GDP 成長。但他們沒看到：高失業率（官方報導的數字很可能不實）、上億農民工沒有社保、大量企業破產。他們可能也沒看到線上平台動輒封戶、恆大暴雷、房市崩潰、銀行擠兌、存款被凍結。

許多人的婚姻、教育、生活全面崩盤，出生數暴跌。危機近在眼前。只是暫時還被勉強撐住、掩飾著。

總之，許多人看到的只是中共最想讓外界看到的東西，而沒有看到的是中共最不希望大家知道的事情。從而，大家其實並不是憑著了解全部真相來評價事情。

三、 有人說「民主沒效率」，那效率的代價又是什麼？

中共的政策效率大體來自：不必討論、不必審查、不必顧人權、不必顧合法性、不必顧程序，甚至可不必顧對人民大眾造成的後果。

專制體制下，決策過程果然快速。但一旦政策錯了（而政策永遠可能會錯），很多人根本無路可走。大家不妨想想大躍進與文革，還有晚近的清零。

專制可說是一種把國家交給一個人或少數人去賭的政治制度。賭贏了人民撿到便宜，賭輸了人民可能會陷入無可承受的痛苦境遇。

民主很慢，因為它不允許一時的衝動毀掉整個國家。而有人不耐煩政策緩慢，其實是因為民主在為大家擋災。

四、以為中國強大，但中國人民的處境如何？

中國大陸如果說是強大，主要是軍隊強、核武強、監控強、宣傳強、黨國強。但人民呢？人民沒有投票權、沒有審查政府的權力、沒有批評領導人的自由、隨時可能因言入罪、官員說封城就封城、說抓就抓、說消失就消失、說你是罪犯你就是犯罪。

稱讚中國強大，其實是在讚揚一個政府很強、人民很弱的國家。你覺得那是榮耀，但那很可能只是一種順從權力的心理習慣。

五、民主未必讓人幸福，而比較是保護基本人權

很多親中共者的抱怨可能是：民主並沒有讓我變得更富裕，或並沒有讓我過得更快活。但要搞清楚：民主不是承諾你賺大錢的制度，也未必能過得快活。民主比較是保證：你不會被官員搶錢、你的房子不會被無預警拆、你不會因一句話進牢。

民主不是天堂，但民主是防止入地獄的制度。有人不覺得它好，可能是因為他們沒有體驗過人間地獄。

台灣有人痛恨廢死、痛恨允許同性結婚、痛恨年改、痛恨異己者發出的「噪音」、痛恨…。他們於是把這些都歸咎於綠營政府的爛。但是，這些改變帶來的不滿感覺，有可能更多是出於我們的心理不習慣。這種改變的好壞，其實還需要更深刻的檢討。

六、不珍惜民主可能是因為正在享受民主

有人說：台灣很爛、中國大陸比較厲害、統一比較好、民進黨很差、台灣政府很無能。而且，說這些話的人不會被抓、被失蹤、被封口、被警察敲門。

這不是因為他們勇敢，也不是因為他們特別有道理。這是因為民主制度在保護他們。人們可以不喜歡民主，但說這些話本身就正證明了民主的價值。

在專制體制下，話不可能講得這麼自在。他們以為那本來就是他們的自由，其實是民主制度在替他們扛風險。

七、親中者對台灣失望，可能是因為不公允的比較

很多人不珍惜民主，是因為接受了中共的宣傳，而把台灣的現實和中共所宣傳、展現的中國進行比較，把民主的透明與專制的掩蓋做了比較；把台灣的眾聲喧嘩噪音與中國大陸的靜默做比較；把民主的限制與專制的快速做比較。

結果，他們看到中國大陸「做得到」，因為他們沒看到中國大陸「失去了什麼」。他們看到台灣「做不到」，因為看不到台灣「避免了什麼」。

民主有缺點，但民主守住了比他們所以為的更多的價值。

比較失準，原因可能不只是以上這一點。山近月遠覺月小，這種認知偏誤，很可能也是重要原因。也就是說，我們在台灣，就更容易感覺到台灣的諸多不好，會放大台灣的缺點。還有，中共很可能正對台灣民眾給予各種優惠待遇，以便促成親中共或親中的心態。這也可能造成主觀評比的誤差。

八、結語

我說這些，只是想喚醒一些人，讓更多人能夠珍惜台灣得之不易的民主成果。

有人喜歡中國的文化、科技、食物、城市、歷史，或者有濃厚的民族情懷，這我都完全尊重。但如果因此否定民主，這就可能需要重新做出思考。請注意：這是在否定一個保護大家能自由選擇的制度。

他們可能是被鋪天蓋地的訊息攻勢包圍，甚至淹沒了。但我希望他們至少能思考一件事：如果哪一天台灣失去了民主，現在能說的話還能繼續再說嗎？想罵的時候，還能罵嗎？

若願意問這個問題，就可能開始重新理解：民主可貴，不是因為它完美，而是因為它讓人民永遠比政府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