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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鄉的回憶
2023/04/13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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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鄉的回憶

郁勝/文

兒時在屏東市所居眷村,村後那條小河是我童年回憶中很美麗的風景。夾岸綠蔭以及很豐富的生態,都依賴河中從未斷流過的水源。

由於有這條水源,附近台糖甘蔗園外的土溝裡經常都有流水,我在土溝旁種植過兩種蔬菜,地瓜葉和A菜(台灣萵苣),那時的人只用來餵豬和雞鴨,人是不吃的,所以沒有人會來摘取,但我吃。土溝裡只要丟下一堆空心菜桿,不久後就長出一大片,別人都當是雜草,卻長期提供了我免費蔬菜的來源。

週邊農田裡有很多種類的農作植栽,農田裡飛進飛出的野禽種類不少,我早年無師自通養成的泳技也來自這條小河。小河的支流通到附近很多田溝,甚至幾百公尺遠的一處芭蕉園周圍,在夏天時也會蓄滿了溝水。這處被棄置多年無人看顧的大片芭蕉園,就在我家眷舍旁僅隔著一條柏油路。由於裡面常有毒蛇出沒,茅草高過成人頭頂,是村裡「生人勿近」的荒地,小學時有幾年卻是我獨享的幽密樂園。

在蕉園深處我挖了一圈小溝槽,中間形成一處平台。先平舖一堆稻草,用附近機場廢棄的大張鋁箔紙蓋上,然後再舖上幾張乾蕉葉,就是我暑假時每天中午睡午覺的密窩。我並不是不怕毒蛇,但我有自己的辦法。要進去睡午覺時,就帶一把石灰粉撒在平台周圍的溝槽裡,毒蛇最怕此物,一爬過石灰就會爛了蛇腹。有時我家養的一隻鵝也會跟著我逛進園裡,我睡覺時牠就趴在我身邊,現代的很多小朋友可能不知道,鵝不但可以當寵物,而且會吃蛇,鵝抓蛇比貓狗更利索。

我不是個合群的小孩,平時不會跟著眷村裡一大群孩子跑,他們也都不知道這片禁地裡還有一片小樂園。那時眷村裡有養雞、鴨、鵝的人家都是在放養,但他們多半不知道家禽喜歡找隱蔽處下蛋,芭蕉園既是大家生人勿近之處,根本就沒人想到這裡面的蛋儲可以多到甚麼地步。只要一個星期沒進去遍地都是蛋!除了雞、鴨、鵝,有時還會有一窩鵪鶉蛋,芭蕉樹上還有鳥巢,原則上我不碰鳥蛋。臭青母蛇吞了太多蛋撐到爬不動,就橫躺在蕉葉下,後來都成了我的鍋裡湯。


撿蛋撿得最多的一次,我爸親手打造的那支厚鋁水桶,整整盛了半桶多,大概有百粒左右了。我提不動,是抬幾步就停一下,才慢慢抬回家。那個時代的雞蛋,鴨蛋可是被當成補品的。我分成好幾堆分送要好的鄰居,大家都問我是哪裡來的?我還是使了點小心眼,謊說是村口大門對面甘蔗田裡撿到的。一群大人和小孩衝到甘蔗田裡去,都沒撿到一粒蛋!甘蔗田裡哪會有蛋?田裡那麼多大田鼠,雞、鴨、鵝都知道如果到甘蔗田裡去下蛋,不但蛋保不住,就連自己也會完蛋!鄰居們自始至終都不知,蛋其實就來自幾步之遠的野蕉園。

一年兩期水稻田裡有很多青蛙和黃蟮,村童們用一條棉線綁著一條蚯蚓,就可以釣到很多肥壯的青蛙,趴在水田前行則是在抓黃蟮,那時我不吃這些,只吃河邊林投樹下撈來的蝦子。從村里大門通往幹道的那條路上,在夏天時爬滿了穿越道路的青蛙,被來往汽車輾壓後,整條路上都蓋滿了乾掉的蛙皮。河道兩側的斜堤上則是爬滿的毛蟹,毛蟹缺肉,那時人們是不吃毛蟹的。水裡已有抓不盡的魚蝦,水淺時,泥濘河底抓泥鰍,沙底還有很多蛤蜊。

1970年代前常有停電情形,每到停電的夜裡,眷村每條巷道旁都各有一堆人群,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瞎掰鬼故事,也自有一番趣味。那時家庭電器用品還未普及,仍有人家在使用煤球爐和煤油爐燒飯,即使乾柴也行。電燈不亮,小孩做功課就點蠟燭。即使連續停電幾天,生活也不致感到很大困擾。到2023年的今天,很多事沒有電就是不行,很難想像如果連續停電一段時間,生活步調會混亂成什麼程度?

1980年代,小河水漸淺,上游出現工廠,河水開始不時染出紅、黃色,水裡已不能游泳,河岸生態告終。到2000年後,小河已逐漸乾枯成了一條臭水溝。不久後道路拓寬,兩旁增建房屋,小河就完全消失在水泥封層下了。因這條小河的消失,使我很早就已感受到;這條遠自於上游隘寮溪的自然水源,是真的在逐漸走向枯竭了!

兒時夏季的豐水期,如果又逢大雨,洶湧奔流的河水有時會漫出河道。河道旁還有一條較窄;水位較低的土溝,漫出河道的水會經由這裡;流送到西邊的南機場。南機場外又有一圈很寬闊;而且更深達3~5公尺的護城河。小學時看到長輩們在護城河裡抓上來的魚,比市場上賣的魚更肥大得多。

1978年,我自購的第一棟透天厝就在南機場護城河東面,那時護城河也已汙染發臭,但旁邊的支流尚餘水清處,岸邊仍有綠蔭,有時還可看到野生水鴨和鴛鴦游在水畔綠蔭下。水源枯竭的問題並非近幾年才忽然發生,回想1970年代以前,小河裡在夏天奔騰又清澈的水源,不知去了哪裡?

護城河東面以往從來不缺水,地下水水位很高,居住這裡時,我在屋後打了一口井,用手動連桿就可抽出地下水。屋前小院裡又打了另一口井,做成小型假山長流池。水裡雖然礦物質過多,起初看來還算清澈。水位高也有困擾!每逢連日大雨時,就連一樓地面的磁磚縫裡都會冒水。接近到到1990年時,水質就顯然降低轉劣了!抽出來的地下水混濁泛黃。這時機場護城河已加蓋消失,附近的河道綠蔭也變成柏油路面。然後是附近大樓接連矗起,一到雨季到處淹水,這時我也遷居了。

遷居後也是利弊互見,重劃區的環境利在巷道寬敞有序,小橋流水是看不到了。但即使在2009年八八水災期間,附近的萬年溪大水暴漲到即將溢出河面,這裡的柏油路上仍未積水,而且天一放晴路面就乾。水鄉的回憶就只能去到夢裡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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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吹醒情人夢--自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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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 李安納
2023/05/10 22:41
回應

這篇文章喚起我童年的回憶

我們眷村旁也有條河,小孩們叫它「大河」,河水深而清涼,是男孩們玩水學游泳的地方。

那時很窮,為了保護衣物,小孩們都是脫光下水的。一天,眷區的一位媽媽為了找兒子,把河岸上的衣褲全拿走了。這些小男生光著屁股回家,由他們的爸媽領著去要回衣褲。

十年前,回水湳探母,問母親「大河」呢?媽說!:就在妳腳下。現在是舖成柏油的四平路。所有水湳的眷村都被剷平消失了,我們的那個時代也只有在夢裏追尋了。

小學時我都是光屁股下去游,上初中後"包好肉粽"才跳下水。
我上高中時,每個暑假都會去水湳眷村住幾天。
郁勝2023/05/11 17:17回覆
8樓. 月光邊境
2023/04/18 21:59

尋著文章索驥得到nothing

水鄉對我這位客居完全無法想像

呆頭鵝大哥還懂得暗藏拾蛋處

也是生活逼得不得不學聰明

大哥的故事就是精彩...謝謝分享崇拜

預計下一篇會比較詭異緊張,要抓緊椅子扶手了!奸笑 郁勝2023/04/19 20:15回覆
7樓. 旭日初昇
2023/04/17 15:38
--

李兄將早年的鄉居生活寫得非常詳實周全。

清澈的溪水、灌溉渠,滿滿的魚蝦螺鱔--。

隨著工業排水流放全都不見了。

家裡養過雞鴨,但沒養過鵝,後來逐漸了解到鵝的兇悍。

寶刀未老的歌聲,真的元氣十足,謝謝分享~

除了水資源逐漸枯竭外,漫不經心的農業政策;也正在逐年削減台灣糧食自給率。 郁勝2023/04/18 13:08回覆
6樓. vivi 之東張西望
2023/04/16 23:40

男人像大哥如此清亮高吭嗓音的,不多吧?

既是天生的,應該不用什麼保養吧?

很無禮的問題,但只是好奇,天生麗質是不是真的就是如此?

您的中氣十足,什麼高吭的、尾音長的歌曲,無不來者不拒。

以前在陸戰隊服役時,每天要對幾百個人說話,那時沒有在使用擴音器,大概是這樣練過來的。
現在臉孔都已老得一塌糊塗,聲音和音量還沒很大改變。
郁勝2023/04/17 11:02回覆
5樓. vivi 之東張西望
2023/04/14 19:15

多年前的雅虎,今日的隨意窩,

不知道UDN會不會有什麼舉動?

覺得UDN這比較傳統的部落格挺緊實不浮誇,

不喜歡五顏六色太過商業化的格局,

真的有點擔心。

UDN已是唯一還有佳文美圖的部落格,不知還能撐多久?其他部落格現在只能看到廣告。我們要好好珍惜這僅有的園地。 郁勝2023/04/15 15:58回覆
4樓. vivi 之東張西望
2023/04/14 19:08

我的童年也伴隨一條小河,與大哥一樣,

增添了無數的風采與回憶,

若沒有它,遊樂場就少了大半的滋味,與稍長後的風情。

原來的小河、野溪,大都因後人的建設、地貌改變與不以為意的輕看,

成了臭水溝後就被厭惡地掩藏了。

好多人都不知道一條活水有多麼的重要。

兒時我曾經兩次險些葬身河底,仍未改變我對這條小河的喜愛。
夏天滿水位又未下雨時,水清澈得可以看到河底水草在水底舞動。從上游順著洶湧的流水一直沖到下游去,對那種帶著速度又清涼的感覺樂此不疲!不過在接近水閘還有段距離前,就要趕快游向岸邊,水閘下曾經溺斃過幾人。而岸邊那些小花、小草、小蟲和飛鳥,至今也仍在記憶裡。
郁勝2023/04/15 15:56回覆
3樓. 米若絲
2023/04/14 13:39
又聽您魔音傳腦,南臺灣的味道很是親切,那詞那曲帶人回到過去。
1970年代的流行歌曲,那時我還從沒唱過,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唱。錄歌時已是卡拉OK普及的2010年代。 郁勝2023/04/14 14:32回覆
2樓. 紅袂
2023/04/14 09:05

這種兒時記憶最能引起我的共鳴只是郁勝大哥的童年比我有趣太多太多許多您玩過的我都沒經歷過且記憶是負面,如泥鰍不是只生活在稻田裡嗎?鵝會追人咬人好可怕

 

所有文章中的場景都像一部五O年代的黑白電影片,一幕幕放映在我面前,讓我讀(看)著如癡如醉,一一回味與想像無邊。啊!連我也懷念起那曾經一片自然生態養出趣味童年與填飽肚子的年代。

僅這條小河就可延伸出很多故事,部分已散見於我過去的一些小說和散文中。河道上游較寬,愈到下游漸窄。小學到初中期間,河的上游有早年駐台美軍的眷舍,下游是隔鄰農村農婦們每天洗衣、洗菜的地方。
我曾和上游老美的小女孩們一起玩水,和小男孩打過架。也曾到下游和農村阿姨們;一起剝殼毛豆賺零用錢。這些事我村玩伴們很少有人知道。
只要有長年積水的小水塘,塘底都會有泥鰍。家村附近的野地裡,早年有很多二戰留下的大彈坑,看不到大魚,但一挖坑底仍會有很多泥鰍。
我養的那隻鵝也是在蕉園裡撿到,剛破殼不久,沒見到母鵝就帶回家養。牠不但會看家守門,還會跟著我到處跑。後來春節前,我爸和別家換了兩隻雞回來,那個春節我悶在屋裡哭不停!
郁勝2023/04/14 14:30回覆
1樓. 米若絲
2023/04/13 19:11
高雄十全路以北一帶與所述有點類似,水道由清變黑,再來加蓋,稻田逐漸消失,房子愈來愈多,最後串連到左營。不過稻田生態就沒蕉園豐富有趣,至多就是撿些田螺抓小魚回去餵鴨。
十全路水道原來的樣子我還有印象,沿岸花紅柳綠。1991年北面還有很多空地,僅博愛路旁有新建樓房,我當時在附近預購過新建大樓裡的一戶,剛完工一樓就已在裝潢準備營業舞廳,我嚇得當年就脫手了。
1970年代前的家村附近,有很多現在列為稀有的鳥類,藍鵲在村裡樹上偶而都可見到。有幾種老鷹在秋天時,每排眷屋頂上都可看到幾隻。
郁勝2023/04/13 21:59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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