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秦嶺楓樹］

照片引用來源：搜狐

第十二章、［家宴］

 

第二天，曉荷前往唐公館上課時，心情忐忑不安，擔心明禮又留在家中．

她詢問司機，但老張並不清楚．進入教室後，只有小軒跟管家坐在裡面．

曉荷問劉媽，得到的答案是少爺已去上班，她才鬆了口氣．

 

‘幸好今天不用再碰到那個蠻橫的男人！’

 

上午的課程順利結束了．

 

下午明禮跟伯父前去參加某商場的開幕儀式，回到公館後，尚未四點．

兩人坐在客廳休憩．

 

‘小軒呢？’唐伯父問．

 

‘還在上課呢，’劉媽回答：‘四點才結束．’

 

‘學習情況如何？’

 

‘十分良好．關老師對小軒相當滿意，稱讚她是個聰慧的孩子．’

 

唐先生露出笑容，威嚴的面孔頓時充滿柔情．‘今晚就叫廚師多煮幾樣豐盛菜色，咱們舉行一場小型家宴，慶祝小軒學習順利．’

 

‘剛好昨天我吩咐廚師買了兩隻倭倭雞，準備週六做葫蘆雞，那就提前上桌吧．

另外公館也有豬腰子，可以做成溫拌腰絲．’

 

‘這是個好安排，我快半年沒吃過葫蘆雞了．’

 

坐在一旁的明禮抬起頭來．‘伯父，既然是慶祝小軒順利學習，也要邀請關老師吧，畢竟她是最大功臣．

劉媽說，自從跟老師學習後，小軒的性格也逐漸恢復開朗，不是嗎？’

 

劉媽點點頭．‘是啊，小軒近來活潑多了．．’

 

‘你說的對，’唐先生說：‘的確要感謝關老師，我對她印象很好．明禮，你就去邀請老師今天和咱們共進晚餐吧．’

 

‘伯父，不是我不想照你的吩咐做，但關老師似乎對我沒有好感，假如我去邀請，恐怕她會拒絕．因此還得請您親自出馬，看在主人的分上，她才會接受．’

 

‘那我自己走一趟吧．話說回來，明禮，我不清楚你跟關老師有何磨擦，也不想細問．如果你真的惹她不高興，記得向對方道歉，免得逼走一個好家教．’唐先生已從劉媽口中得知姪兒跟曉荷不和之事．

 

‘伯父說的是．’明禮恭順回答．

 

唐先生起身去教室了．明禮注意到劉媽正盯著他瞧．

 

‘幹嘛一直看著我？我的臉有甚麼東西嗎？’

 

‘我只是好奇你為何要邀請關老師？’劉媽了解明禮的性格，有些擔心他會藉機為難她．

 

‘我不是說了嗎？要感謝她讓小軒快樂學習，這有必要懷疑嗎？’

 

劉媽只是淺笑，然後到廚房忙碌了．

 

＊

 

牆上時鐘指向四點，今天的課程結束．曉荷收拾教材，準備離開．

這時唐先生走進教室．小軒看到外祖父，高興的奔向他．

 

‘爺！’

 

唐先生溫柔地摟著孫女問：‘下課了嗎？’

 

‘是的，老師要回家了．’

 

曉荷站起身來，向唐先生點頭致意．‘下午好．’

 

‘關老師，晚上我們要慶祝小軒學習順利，準備舉行一個小型家宴，打算請妳參加．’

 

曉荷頓了一下．‘既然是家宴，身為外人的我不宜出席吧．’

 

‘小軒學習成果良好，最大功臣就是妳．再說雖是家宴，也只不過多煮幾道菜罷了，並沒甚麼特別．’

 

‘我要趕公交車回家……’

 

‘放心，我會派司機送妳回宋公館，不會讓妳一個女子孤身回去的．’

 

小軒走到曉荷身邊．‘老師，妳就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劉媽會叫廚師煮很多好吃的東西．’

 

‘看吧，小軒也在挽留妳呢．’

 

如果能讓曉荷自由選擇，她會婉拒．

可是她受雇於人，加上唐先生親自邀請，總不能不給主人面子，因此只能勉強答應．

 

‘好吧…….’

 

曉荷借用唐家電話，告知盈盈今夜受邀在唐家用餐，會晚點回送公館．

小軒拉著老師陪她看電視節目，等待開飯．

為了配合曉荷想早回家的意願，晚餐提早到下午六點開飯．

走進餐廳後，曉荷看到明禮已經入座──她早料到晚餐時他已下班，八成會在場，因此不覺得奇怪．

明禮表現得若無其事，還微笑地向曉荷打招呼，卻只換得她禮貌但冷漠的回應．

 

餐桌上共有五人：唐先生在主位，明禮和小軒在長桌一邊，劉媽和曉荷在長桌另一邊．

晚飯吃得很順利，葫蘆雞，溫拌腰絲，羅宋湯各有風味．

唐先生也適當引導話題，活絡餐桌氣氛．

曉荷吃得很謹慎，劉媽嫌她食量太少，夾了很多菜到她碗裡．

不過最讓曉荷滿意的是，她跟明禮座位離得遠，無論吃飯或談話都不會對上．

明禮在餐桌上的話不少，但主要跟伯父聊工作上的公事，或與小軒、劉媽談家庭瑣事，並沒跟曉荷說話．

曉荷樂得被他忽略，畢竟她壓根兒不想跟明禮有任何接觸．

 

第十三章、［回家］

 

晚餐在七點前結束．曉荷向唐先生告辭，準備返家．

 

‘多坐一會吧，我們正準備喝茶呢．’

 

‘感謝唐先生，但時間晚了，我怕宋家會擔心．’自曉荷到唐家上課後，幾乎四點一到，便立刻離開．‘而且我還要準備明天的學習進度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感謝妳今天跟我們共進晚餐．劉媽，吩咐老張送關老師回家．’

 

‘抱歉，先生，下午老張告知我他大女兒即將生產，晚上他們夫婦要去醫院陪她．’

 

‘這樣啊，那叫出租車吧．’

 

‘不必麻煩，我送她回去吧．’一旁的明禮突然站起出來道．

 

‘這是個好主意，有你送我也比較安心．’

 

曉荷嚇了一跳，連忙阻止．‘不用了，我可以坐公交車回去．’開玩笑，要我搭唐明禮的車子，這比強迫恐高症者走華山長空棧道更可怕！

 

‘關老師，妳別客氣，’明禮的態度突然前所未有的禮貌，讓曉荷感到不寒而慄．‘今天是唐家特地留妳下來晚餐，將妳平安送回去也是我們該盡的義務，如果拒絕，就代表妳不滿意今晚的招待囉？’

 

‘我沒不滿意……’

 

‘既然如此，就讓我送妳回去，為今晚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伯父，你說是嗎？’

 

‘沒錯，關老師，妳就搭明禮的車吧，不然讓妳一個女孩子落單回去，宋兄宋嫂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怪我這個主人招待不周，再說劉媽也告訴宋家唐家會派人送妳回去了．’

 

曉荷的視線從明禮轉向唐先生，一臉為難．

 

‘老師，妳不想坐小舅的車子嗎？’小軒問．

 

‘關老師一定很討厭我．’明禮拍拍外甥女的肩膀．

 

‘我…我沒有……’天啊，言不由衷比食不下嚥更為痛苦．

 

‘那就代表妳答應囉！’明禮微笑道：‘我去開車，妳在門廊等．’

 

不等曉荷回應，明禮便往車庫走去．

此時曉荷騎虎難下，明想拒絕，時機卻已錯過，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室外．

 

車子停在主屋門廊前，明禮下車，替曉荷開了車門，微笑地請她入座．

曉荷嘆了口氣，無奈走進裡面．

 

‘好好開車，把關老師平安送回家裡．’唐先生道．

 

‘伯父請放心，我會的．’

 

車子駛走了．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持續好幾分鐘的靜默．

曉荷緊靠車窗而坐，儘可能跟明禮保持最大距離，彷彿他是五瘟神似的．

 

‘有必要避我這麼開嗎？’明禮斜睨曉荷一眼．

 

‘我只是覺得這樣坐舒服罷了．’

 

‘死鴨子嘴硬，要不是我把車門鎖得好，恐怕妳早就掉出車外了．’

 

曉荷不語．

 

‘不過，’明禮道：‘我還是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曉荷疑惑地望向他．‘什麼目的？’

 

‘我說，我達到我的目的：讓妳上我家餐桌吃飯了．’明禮瞟了她一眼，嘴上浮現出那股嘲諷的微笑．‘今天邀妳共餐，就是我向伯父提議的．’

 

曉荷回想昨日中午的齟齬，再聯想今晚的邀請，原來明禮一直耿耿於懷．

 

‘難道你是想報昨天我沒上餐廳吃飯之仇？’

 

‘可以這麼說．’

 

‘天啊，你不為昨天的事情道歉就算了，還處心積慮用其他法子達成目的，未免太幼稚了！’

 

‘妳就成熟嗎？我問過劉媽，今天我不在，妳就照常吃午餐了，明顯昨天妳是故意不跟我同桌吃飯．’

 

‘是又如何？’曉荷冷冷答著，雙眼直盯著前面車窗，一肚子的怨氣．‘跟誰吃飯是我的自由吧．’

 

‘所以我今晚善用頭腦，成功讓妳與我同桌共餐了．’

 

‘真會記恨的男人！’

 

‘隨妳怎麼說，像我這種人，想做甚麼事，一定會設法實現的．

況且我用的是文明方式，而非強暴逼迫，過程平順到天衣無縫．

假如我不提，這輩子妳根本不會曉得．’

 

‘我真不知道唐先生心胸這麼狹小，虧你還留學英國，一點都不紳仕．’

 

‘妳就淑女嗎？在妳身上完全沒有溫柔特質，每次看到妳總是咄咄逼人，簡直像東北刺蝟似的！’

 

曉荷揚起嘴角．‘我當然有溫柔的時候，但只有碰到正常人才會展露出來，至於那些傲慢無禮愛記恨的人，是見不著這一面的．’

 

‘好個伶牙利齒的女人，不認識妳的人，還以為是訟棍，誰會想到妳竟是個傳道解惑的教師！’

 

‘如果你擔心我會教壞小孩，盡可辭退我，省得夜長夢多．’

 

‘放心，我是個有教養的人，不會做那種粗魯的事．

況且把妳留下來，才能好好監督妳，免得妳去禍害別人．’

 

曉荷原本想再回話，但心想這樣只會陷入爭執的輪迴，搞得自己心情不爽，便選擇沉默．

就這樣，兩人直到宋家，沒再說話．車子一停，曉荷立刻開門，準備下車．

 

‘怎麼？別人送妳回家，連一句道謝都沒有？’明禮說．

 

曉荷轉過頭來，彎起嘴角，刻意擺出最禮貌的態度：‘感謝唐少爺開車送我回家，祝你有個好夢，再見．’然後下了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曉荷做作的口氣讓明禮相當不舒坦．

她步行到宋家大門前，用鑰匙打開側門，走了進去．

明禮直望著那個方向發呆，方才的爭吵讓他心情變得沉重．

過了一晌，他才地將車子轉向，往回頭路駛去．

 

＊

 

回到公館，唐家三人在起居室看電視．

劉媽走進來，詢問下週主人招待客人事宜，唐先生跟她到廚房討論．

起居室只剩明禮跟小軒．明禮兩眼望著螢幕，卻視而不見．

昨天跟今晚與曉荷的爭執縈繞在他心頭，讓他耿耿於懷．這女人為何那麼固執？他嘆了口氣．

 

‘小舅．’

 

明禮回過神來，只見小軒一雙大眼睛直盯著他．

 

‘有事嗎？’

 

‘你討厭關老師嗎？’

 

明禮一愣．‘為何妳會這麼想？’

 

‘因為你每次跟老師見面，表情看起來都不高興．昨天中午你們吵架了吧？’

 

‘妳怎麼知道？’

 

‘昨日你去找老師後，劉媽說不知道會不會起爭執，我說我去瞧瞧，結果看到你跟老師在對罵．’

 

就像大人吵架被小孩知道後，明禮感到尷尬，他避重就輕地回答：‘小舅跟老師有些意見不同……’

 

‘你能別再跟老師吵架嗎？我怕老師辭職不教我．’

 

明禮望著堂甥女．‘妳那麼喜歡關老師？’

 

小軒笑著點點頭．‘和老師學習很快樂，她脾氣好，像個溫柔的大姐姐．老師上課很有趣，會講很多例子讓我了解．真希望她跟我們住在一起，就可以更常看到她了．’

 

‘可是我從沒看過妳說關老師的這一面．’

 

‘因為你很少跟老師說話，如果你們熟了，就知道她真正的個性了．’

 

‘妳能確定？’明禮想起方才的爭吵，一臉苦笑．

 

‘我才沒騙你呢！要是你常跟老師來往，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明禮只是靜靜望著小軒，沒有說話．

 

＊

 

晚上回房休息後，明禮站在窗口，俯望夜間的庭園，聆聽秋蟲的叫聲，思緒不知不覺轉到曉荷身上．

他思量著宋家對她的形容，甄實的警告，峻肖學長對她的評價，小軒對新教師的喜愛，兩人針鋒相對的場景──最後全部混成一團渾沌．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明禮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