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長長的火車在荒地上緩緩的停下，一直過了很久都沒有再啟動，像死了一樣，一隻死於非命的蛇被拉直攤在這荒地上。

荒地，遠方有柔和線條的山丘，四周是漫無目的的雜草還有暴露著的一小塊一小塊的沙地。

就跟詐屍一樣，先是漫天的叫罵聲，然後有人陸續從火車上下來，漸漸的火車邊上站滿了人，而時間又抹掉了人們的憤怒。

列車長在廣播裡說，火車出了故障，大概只要兩個小時就能修好，大家可以現下車蹓躂蹓躂。

　　　　

其實，這是完全可以預料到的事情，我也見怪不怪了，大部分人也都是這樣，叫罵也只是像徵性的，走走過場而已。

像往常一樣的我在著荒地上漫無目的的晃蕩。

人們也輕車熟路的紮起了堆，野餐的有，睡覺的有，打牌的有，很雜很亂，像在火車站裡差不多。

因為我們都是窮人，所以我們坐這列最廉價的火車，因為我們都是窮人，所以我們習慣了這種出人意料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為我們都是窮人，所以我們在哪都能享受生活。

　　　　

是的，我是個窮人，我還是窮人中最窮的那一類，我是流浪漢。

我是個邋遢的人，但我不抽煙不酗酒。

說真的，我沒有什麼理想，最大的願望是能夠多活幾年，可以多看看這世界，找更多的樂子。

你的第一感覺應該有些偏差，我不是個老頭子，我只有二十三歲。

我靠打點零工來養活自己，這是最適合流浪漢不過了。

喜歡和自己一樣的窮人在一起，因為窮人中很少有習慣說謊和殘暴的人。

　　　　

因為無事可作，我從一個小販那弄來一筐蘋果開始叫賣，我們約好利潤五五分。

我抱著蘋果在一堆堆的人之間晃蕩，沒過多久便賣的差不多了，畢竟是窮人賣東西給窮人，利潤是根本說不上的，也只是為大家服務罷了，我把錢都給了那個小販，只拿了一個蘋果。

邊無意識的把玩著蘋果，我又開始漫無目的的晃蕩。

　　　　

我看到一個小男孩在玩著一個坑坑洼窪的木球，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我便對他說，小鬼，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他點了點頭。

然後我說，如果你贏了這蘋果歸你，如果我贏了，那木球歸我？

他說，怎麼賭，猜硬幣嗎？那可是我最喜歡的玩法。

接著我拿出了一枚硬幣，說，如果是字你贏，頭像我贏。他點了點頭。

最後是我沒有什麼懸念的把蘋果輸給了他。

其實，那是一枚特別的硬幣，兩面都是字，根本沒有頭像。

　　　　

就在剛才，廣播又響了，列車長說，非常抱歉，因為出了點小意外，所以大家可以再溜噠兩小時。

於是又是一陣子的長嘆短噓，當然，這也是像徵性的，走走過場而已。

還好時間還早，再折騰三四個小時天也不會黑，就像那些興致正高的在抓蟲子的孩子，沒有人感到太累。

於是，各人又開始做自己原先在做的事情。

　　　　

稀里糊塗的被拉進了一個正在歡歌笑語的圈子。

我坐在一個吹口琴的邊上，因為我喜歡聽口琴的聲音。

其實，我以前也很喜歡吹口琴的，只是在把跟了我四五年的口琴送給了一個在船上認識的朋友之後便不吹了。怎麼說呢？口琴最適合的是一個孤獨的流浪漢，因為攜帶方便，也因為吹出聲音之後就沒必要再開口說話了。

這裡的氣氛不錯，大家玩得都挺開心的，我看玩到天黑再玩到天亮也沒有什麼問題。

　　　　

時間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離開了那堆人，有開始晃蕩。

我看見已經有人開始大帳蓬了，我也會心的笑了笑。

接著我跟著一群人去撿枯樹幹。在這荒地裡根本沒幾棵樹，到處都是荒草，有的長得像人那麼高。

在找了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是找到了一些樹幹，至少燒到半夜是夠了。等會兒應該還會有人去找，反正時間還多，那些人肯定能找到足夠燒到天亮的柴火。我也可以不管了。

　　　　

果然，那廣播又不負眾望的響了，列車長說，又出了點小意外，大概四個小時候就能出發了，這回他保證。

他說這話的時候太陽已經再西地平線上掛不住了，像死不瞑目一樣的把西邊燒得一片鮮紅。

大家的帳篷都搭的差不多了，有些人都清理好了空地，開始挖坑架篝火。

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還好還好，火車拋錨的早，還好還好，我們都是窮人，還好還好，經驗已經很豐富了。

　　　　

還好還好，我是個流浪漢，到底是在哪兒過夜都一樣。

我坐在中間最大的那個篝火邊上，聽著那些人唱歌或者說笑話或者講自己的故事，不由自主的仰面躺下，天空好美。

很乾淨的天空，星星擠滿了天空，唯一的遺憾是月亮不圓。

說真的，都有些累了，也該打個盹了。

於是乎，我閉上了眼睛，自然而然的也便睡著了。

　　　　

在我醒來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睡了，只有一些值夜的人有看著篝火。

很安靜，除了篝火的聲音就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了，當然，還有一些人的呼嚕聲。

列車長和維修師也醒著，維修師的臉上還有汗，渾身上下都臟得跟抹布一樣，看樣子火車是真的終於修好了。

可是，現在還不能出發，因為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在夜裡收拾東西也不方便。

我和列車長閒聊了幾句，然後他們都躺下睡了。

其實，我已經和列車長很熟了，因為我經常坐這列火車，而這列火車也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一來二去的也便熟了。

我們都是窮人，我們包括我，包括維修工，我們也包括列車長。

　　　　

早晨火車的氣笛聲在太陽未升起的時候便響了。

大部分的人都醒了。開始拆帳篷，滅了篝火蓋上土，然後收拾東西。

這個時候值夜的人已坐在火車裡打盹了，而我開始去維護秩序。

列車長又開始用廣播說話，火車將於一個小時之後準時出發，請大家掌握好時間，下一列經過這裡的火車將是六天之後。

　　　　

大概用了四十五分鐘的時間，乘客就差不多都上了車，只有少數幾個人在外面溜噠，在查看每個地方是否都沒有了火星。

我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看著滿車廂的人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然後轉頭看了看窗外漫無邊際的荒草，耐人尋味的笑了笑。

　　　　

十五分鐘後像列車長說的那樣，火車準時出發。

氣笛開始尖叫。

火車動了，然後慢慢的加速，接著一直一直的狂奔。

漸漸的，那火車消失在了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