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一年級起我就一直有種困惑：為什麼老師講的我都聽不懂？

這問題之嚴重性不在話下。所謂「聰明」就是「耳聰目明」，耳朵聽得清楚，眼睛看得明白，這些都不是我的問題，我的問題不是耳朵聽不清楚，眼睛看不明白，而是坐在教室一整天好像什麼也沒學到。

可是從小學到大學唸書不都要考試嗎？課題沒學好怎麼辦？

我的辦法是教科書。教科書起碼有文字圖像吧？我只要識字就可以讀，只要肯讀就一定懂，只要懂了就跟人家沒兩樣。

上大學時比方說修電子學吧，九學分三學期，重頭戲誒！陳龍英教授在幾十上百人的大教室講得入木三分，同學們個個聽得頭頭是道，我看全教室只我一人「有聽沒有懂」。Millman 的 microelectronics 誒！多重要啊，此生以後全靠它了，竟然完全聽不懂，怎麼辦？

沒辦法，期中期末考到了只好上圖書舘猛 K 吧！人家下了課是笑容滿面「學而知之」，我是課有上好像沒上晚上自己 K 書設法搞懂「困而知之」。

我知道自己並不笨可是為什麼一直有這種學習方面的問題？之於我人類世界根本不必有學校、老師，因為一直以來我就是這樣靠看書、考試長大的。

來美後事情並無好轉，研究所的課聽不聽上不上都無所謂，無論如何只要我弄懂就行。我的結論是「高本衲無法受教」。

工作後開始有點明白了。現在什麼東西都沒人教，只有自己教自己 —— 看 spec, manual, databook，一個蘿蔔一個坑，該怎麼辦怎麼辦。

可是未免有些太遲。什麼東西都靠「自己教自己」的結果是知識上「發育遲緩」、「輸在起跑點」。幸好不太多人知道我「困而知之」，我也不講假裝沒這回事，加上生性樂觀只要餓不死就跟人家一樣幸福，所以一家子活得也還不差。

後來我自己研究結果發現事情是這樣的：我喜歡收看 CNN 的新聞，可是發現有看完全等於沒看。有次乾脆閉上眼睛用聽的，結果居然字字通明透徹一節新聞下來要我一字不漏寫出來都沒問題！

是我的視覺在干擾我的聽覺！睜著眼睛聽到的聲音於我而言就是噪音，全無意義！難怪「有聽沒有懂」。所以「寫下來」的書本我一讀就明白，教授苦口婆心講的在我完全是馬耳東風。可是眼睛閉起來也有問題：一不小心就會睡著。

現在我已經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像魚子醬常教導我要「做一個有用的人」，我有聽好像沒有到，可是用毛筆大字寫成書法掛在牆上後一看就心頭震撼感動不已，矢志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因為文字於我意義重大，聲音一點也不意義重大。

所以高本衲不是不能教，是教的方法要正確。聲音轉變成意義於我有某種困難，所以不可以聒譟，要 show 給我看，我聽不懂可是看了就會懂。

有沒有像我這種「不能聲教」的人？我不知道。But 高某此生沒有一件事物是靠聽別人的聲音學起來的，意思就是「講的沒用」。也算相當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