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外頭,剛剛十分鐘前還是十分吵雜,臨近警局門口的馬路上停著十幾輛的SNG新聞採訪車外,一大群記者還團團包圍著一位警政的高官,讓高官額頭冒汗的回答不出記者們接踵而來的敏感問題!
「喂!那個、那個‧‧‧」身上襯衫滿是皺摺、衣領更是汙黃,圓滾滾的身材正把圓短的左手搭放在警局的值班台上,卻皺著眉,努力想著到底是要向值班員警問什麼問題?
「對、對、對。那個黃乙蘇來了嗎?」
「他已經坐在您位子上等你囉,蔡組長。」值班員警指著背後的辦公室。
「Ok、Ok。」
這位圓圓短短的中年男子,提起圓滾的手臂擦去額頭上的汗,左手腋下還夾著咖啡色的公文袋,動作遲緩的走向辦公室的坐位。
「喂。有這麼累嗎?跑來這裡趴著我的桌子睡叫啊!」肥厚的手掌,冒著不可思議的熱度將我搖醒:「昨晚幹啥去啦?」
我向上伸直兩手,張開大嘴發出「啊」的伸個懶腰;揉揉眼睛的說:「應該是你昨晚跑哪去了!都快中午了你才來啊,老蔡。」
老蔡將公文袋丟在桌上,也順手打開自己茶杯的杯蓋,裡頭還有他昨天沒喝完的茶葉。已經澀苦的茶水滑進老蔡的肚子後,老蔡蓋上杯蓋露著一臉苦色:「你以為我願意這樣浪費你們納稅義務人的血汗錢啊!我已經值了三天的班,三天三夜沒睡耶!今天就讓我睡晚點再來有什麼關係!?」
「怎樣?」我捏捏酸到發疼的脖子,歪著頭的看著老蔡:「今天早上又在巷子裡發現的男屍,聽說跟前面那五個男人的命案有很大的關聯,是嗎?」
「還不敢斷定是‧‧‧」
「喂,拿來我看。」
我還是歪著頭,卻對老蔡彈彈手指頭的要東西。
「什、什麼?」
「少來了,別裝蒜。我知道你剛剛是先去拿鑑識報告回來的,拿來。」
「你想害我啊?開玩笑!你追新聞追到要我給你不能對外公開的鑑識報告,神經。」
「拿來。」我毫不客氣的打開公文袋。
「拜託,等下私底給你看啦。這裡是警局耶,人這麼多;你真想害我啊!」
老蔡慌慌張張的將我搶走的公文袋搶了回去,還一把丟進腳邊的抽屜裡。
「我先偷偷跟你說吧。會說這次跟前面可能有關聯的原因,就是五官不能辨識,喉嚨都有個大洞。加起來這六個男人的頭,都只剩一條薄薄的皮膚黏著身體而已!」老蔡做了虧心事的偷瞄四周後,圓圓的上半身傾斜四十五度的向我靠近:「只是這次的比較有些不同。」
「有什麼不同?」
老蔡又再次看看四周,而且動作很大的轉著頭:「就是-」。
「-就是這次的命案,沒了雙手!」
「沒雙手?」
「嗯-」老蔡雙手放到腰後,並且前後晃動著肩膀:「只有肩膀,沒有手!他的兩條手就像是被拔的扯掉了。」
「用拔的?有那麼誇張嗎?那有找到手嗎?」
「沒,在命案現場沒找到手。還有到場的法醫初步勘驗,兩個肩膀的傷口斷面痕跡,都不是用利刃造成的。而且他們還就斷面的不規則撕裂痕跡模擬一遍-」
老蔡一隻左手搭著我的肩、左手捉著我手腕:「然後就這樣-」老蔡輕輕的將我手臂打直並逆轉我整條手:「把整隻手大力逆折肩關節,然後用力一扯的扯下來!」
「武俠小說吧!!」
「嘿,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些都是法醫在現場告訴我的初步推論;所以,我就在想‧‧‧」
「想什麼?」
「這幾個命案,應該都不是人幹的!所以啊,最近多燒香拜拜保佑一下,尤其是你啊,你看看你印堂都發黑囉。」
「去你的!你才是印堂發黑走霉運哩。對了,另外文華跟那吳芸蘋你又查得如何?」
「文華啊,唉‧‧‧到現在仍還是沒他消息。」老蔡又繼續喝下昨天的茶葉:「至於那個吳芸蘋,文華失蹤前也是叫我調查她;但是除了她的姓名、住在哪兒、在哪兒上班的基本資料外,根本就沒啥好查啊!基本上,她就是乾乾淨淨的,我就不懂你為何跟文華一樣叫我多調查她;我是警察,可不是你們這些狗仔隊!這種桃色糾紛,你們可比我厲害。」
「齁!叫你查就查吧,廢話真多!!」
我除了沒什好口氣外,更自己打開老蔡腳邊的抽屜拿出剛剛的公文袋,毫不理會老蔡擔心的眼光,動作老練的放進自己的公事包裡,並提著公事包就要走。
「喔-對了。」老蔡突然想到什麼的提醒我:「那個文華的未婚妻有再打電話找你嗎?」
「沒有耶。對了,連文華的父母也好久沒打電話給我耶!」我自己也恍然大悟似的想到這點兒;文華一失蹤,她的未婚妻與父母總每天打電話問我文華找到了沒?
經老蔡這一講,我也真的好就沒再接過她們的電話:「怎麼樣了嗎?」
老蔡轉動脖子後,開始表情凝重的說:「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他未婚妻最近一次打給我是上星期,可是打來的電話卻沒有聲音;但是從那之後,我回撥或再打過去,就一直是關機狀態了,就連他父母也一樣,所以我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看著老蔡的表情,我心裡也覺得怪怪的。但是,現在心裡盤踞的還是吳芸蘋,也就沒特別再對老蔡擔心的事情放在心裡:「我先走囉;文華他父母那邊,我會找個時間去看看的,放心吧。」
「等等,你先去找看看他未婚妻吧。」
老蔡突然叫住了我:「還是現在一起去他未婚妻那兒看看吧。我的直覺藝直告訴我怪怪的。」
「直覺!你的直覺能信才怪。下次再去吧,OK。」
「別這樣嘛。就只有你知道文華他們家住哪兒;反正,你也沒事,就當陪我去,讓我安心一下嘛。」
「喂,你也真是的。就跟你說下次了!」
「叫你陪我一下就好嘛」老蔡直意要我陪他去,而且態度也愈來愈強勢:「要不馬上你把那鑑識報告還給我,我們就扯平了。」但只有那鑑識報告這四個字說的特別小聲。
「好、好、好-」但面對這種威脅,我也只能雙手一攤:「陪你,就陪你去。」
雙手一攤答應下來的結果,除了不願意,就是開始後悔,卻還是跟著老蔡坐上車,前往文華為了結婚而買的新居。
微弱的陽光在充滿林蔭的馬路上,筆斜的投下一道道的光柱。每當車子駛過光柱,我乾澀的雙眼被扎的刺眼,倚著半開的車窗,風聲呼呼的灌進車內;老蔡車子裡的味道真是令人想馬上掩鼻。轉進一個街口,經過一棟、兩棟、三棟的新穎大樓,車子又轉進狹窄的巷口,緩慢的駛進一棟大樓的地下室停車場。
『啪』、『啪』。
我與老蔡一前一後下車的關上車門,停車場裡迴盪關車門的聲音;我一下車,對停在旁邊佈滿灰塵的白色轎車,嘴角沉重的又鎖緊眉心。走到白色轎車前,鎖住眉心的皺紋更深了。
「是文華的車。」老蔡也跟我露出一樣的表情,手指頭還在那白色轎車的引擎蓋上抹出一條乾淨的印子;黑黑的灰塵就在老蔡的手指頭上清楚說明,這輛車的主人很久沒來發動車子。
與老蔡搭電梯到一樓,經過兩旁擺著型態迥異石雕的短短前廊來到大廳,老蔡隨口向大樓的警衛出示證件並說明來意,而我卻陌生的看著大廳的落地窗外頭,依然微弱的陽光照射在有小小綠意的庭院
「你們要要找
「好幾天?」我與老蔡一臉疑惑,不免的再問:「有映像知道從哪天開始,就不再見過這位
「這個嗎‧‧‧?從哪天開始我也說不上來-」警衛指著前方一排的信箱,其中一個信箱特別突兀的塞滿了一堆報紙:「但起碼從這星期的星期二就沒再見過她囉。」
老蔡稍微撥弄信箱外露的報紙,隨即向我使個眼色,便隨著老蔡走進另一棟建築的電梯裡,按下數字十七的按鈕。
走出電梯,淡白色還有灰色條紋的大理石紋地板,正倒映我們腳跟腳相連的顛倒身影,走向一扇銅黃色澤的大門。
正要按下門鈴的微彎食指,卻被老蔡突倏抓住手腕!
老蔡歪著下巴、點點頭叫我看向銅黃的大門-這大門正露出一條筆直又細微的門縫;這門是開的!
老蔡還更怪異的湊近鼻子、鼻孔撐大的在那未關好的門縫邊聞一聞。老蔡的圓肥的大臉迅速轉白,急忙將我拉到他背後並貼住牆壁。
肥肥短短的手臂把我貼向牆壁,那手臂的溫度就算隔著襯衫與外套,還是可感覺到這胖子冒著比之前更高的溫度。
老蔡在胸前的口袋拿出一支筆插入那門縫,使出跟他粗肥手指不成比例的柔勁將門輕輕而緩慢地打開。老蔡稍微探出一點點頭,觀察到裡面還有扇木質內門;將筆放回胸前,再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帕放在內門上的一字型金色門把後,只用一根食指很輕的力度壓下那門把,那扇內門沒發出任何聲音的就被老蔡推開。
老蔡整張背影很緊繃,汙黃的領口被他粗短的脖子從衣服裡面撐的緊緊!
跟著老蔡謹慎的腳步,亦步亦趨的走進屋內;屋子裡擺設的很乾淨,紅色的絨布沙發、明淨透亮的隔音落地窗、白色的大張石桌‧‧‧這些都跟我上次來文華家作客時,一模一樣。
真要說哪裡不一樣,就是客廳連接對外陽台的落地窗沒有關上,其中左邊繡著綠色花朵圖騰的水藍色窗簾,沒有繫起來的正被高樓外徐徐灌進的微風吹揚擺盪。白色石桌上橫擺著一個透明圓柱的玻璃杯,杯子裡還有一丁點的水,但在玻璃反射光線時,仍可看到杯子殘留被蒸發後的水漬。
老蔡佇立在客廳通往房間的小小走廊上不再挪動腳步。我被老蔡背影遮住了視線;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老蔡的背影比剛剛進來時,更脹大了許多。為了想看清楚那走廊,我移動腳步的想繞到老蔡前面,但老蔡卻冷不防的抓住我,不要我走進走廊!
乾枯變黑的血色腳印‧‧‧剛好一塊乳白色地磚就一只血腳印-!
「你說‧‧‧連文華的父母都沒再打電話來問文華的消息,對吧?」
老蔡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擊我的心房,看著地上那十二個血腳印,不僅暗暗揣測文華的父母是否也遭遇不幸!?我更責怪自己把一切重心放在吳芸蘋的一舉一動。
老蔡避開地磚上的血腳印,查看裡頭的四個房間;但每個房間乾淨、整潔外,就是沒看到屬於那血腳印的‧‧‧屍體。
跟著血腳印來到廚房,甚至來到這屋子有可遠眺遠景的露臺。這樣走來,這血腳印是從第一間的主臥室延伸到走廊再到廚房、露臺;屋子與房間內,都是乾乾淨淨,毫無有外人入侵的打鬥後的凌亂痕跡,這樣第一步的推論,會不會是自殺呢?
但是繼續跟著血腳印到露臺大約中間的位置,卻有一大片一樣乾到發黑的血灘;就像一雙腳淌淌不斷的流血,然後一腳、一個血印的從主臥室走來這露臺的掉進這血灘裡不見了!
「會是自殺嗎?」我看著蹲在血灘旁凝視沉思的老蔡。
「不是。」老蔡轉回視線的看去引領我們來到露臺的血腳印:「一開始我也想有可能是自殺;但是自殺會有屍體,可是屋子裡都看過卻沒發現屍體,然後再看見這血灘後,斷定不是自殺。」
「為何?」
「從腳印大小研判是女性足跡,應該有可能是文華的未婚妻‧‧‧她叫楊什麼?」
「楊雅喆。」
「那個楊雅喆應是他殺!」老蔡對我指著地上血灘:「光從這個血灘的出血量就是一個成人一半的血量!試問,要用怎樣極端的自殺方法才能有這一大片血量?還有屍體呢?這裡應該是她生前最後的站立點,可是卻沒有屍體。」
「會不會就像你說的是他殺,然後從這兒搬走屍體?」
「問題就在於搬走屍體,還是會有其它滴下的血滴在地上啊。」
「會不會像電影描寫的,用一塊塑膠布包起屍體後帶走?」
「也不可能-」老蔡對的這一片血灘隔空畫了一大圈:「你「你看這血灘的周圍,是呈現不規則的形狀;若真有放一塊塑膠布,那麼這血灘的周圍處,就一定有一處會呈現放塑膠布遮蓋後直線型的痕跡!」老蔡拿出手機的看著我:「而且,真要把屍體搬到塑膠布上,依這樣的血量,兇手一定會踩到血灘,那這樣應該要有第二個人的足跡-喂、喂,我是老蔡;現在趕快派鑑識組來,這裡有突發的命案,地址是-」
老蔡左手插著腰帶,背對著我講著電話。我也開始凝視這腳邊的血灘,努力的琢磨老蔡剛剛的推論。
的確,自殺就會有屍體。可是沒有屍體,又留下足以致命的血灘,現場卻只有類似受害者的血腳印外,並無證據顯示有第二人的存在!那兇手又如何讓屍體消失呢?
雖然那血腳印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文華未婚妻留下的。但沒看著屍體,我仍不願承認雅喆出事。
『嗯-好臭!!』
空氣裡突然聞到一股臭味!雖然不濃烈,但是卻足以讓我噁心;而且那臭味還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聞過,卻想不起來!?防衛意識的自己捏住鼻子,心裡忿忿嘀咕:『媽的!這什麼味道!!』
「我覺得有些擔心,你給我文華他父母的電話。對了,他父母住高雄吧?我請高雄那邊的熟人去他父母哪兒看一下。」
「好‧‧‧等等-」我突倏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反問起老蔡:「你-心裡是不是在想‧‧‧」
老蔡沒有躲避我的問題,一臉嚴肅的回答我:「嗯,如果‧‧‧連文華的父母也跟這兒的情況一樣;那-文華的嫌疑最大!」
「怎麼可能?你怎能這麼想!文華失蹤了耶,而且時間也搭不上!」
「就是文華失蹤了,所以他嫌疑最大!」老蔡更用嚴厲的神情像在警告著我:「如果‧‧‧如果文華真的有嫌疑;第一你要事先知道他的消息,你一定要先告訴警方!絕不能包庇。」
我不相信老蔡竟會說這種話。
「第二,如果確定了文華有涉案,我更不能像從前一樣,提供任何進展給你-」老蔡先是搭著我的右肩:「因為我跟你跟文華都是朋友,所以我必須主動退出調查權,懂嗎?」老蔡拍了我右肩地留下我一人的走出露台:「我也不希望你參與你好朋友涉案的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