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
蹲在白布旁,背上還印有【鑑識二課】的鑑識人員站起來,遞上一份文件與夾了紙張的板子給林忠生簽名。
「採證完了嗎?」林忠生一邊將文件折好放進口袋,一邊草草的在板子上簽名。
「大致上是採證完了;但局長要來,所以屍體還不能挪走。」
「確定‧‧‧是梁侑芳嗎?」
「身分的判定,初步證實是他。」
林忠生蹲在屍體旁,帶上手套,微微掀開白布。
林忠生摀著鼻口,看著發紫的舌頭側躺在屍體的脖子,焦黃的臉孔有一大片的血漬,黑黑、爛爛沒有眼珠的眼窩,空盪盪的向上望著路燈。
林忠生伸出兩根手指,伸進屍體眼窩,將手指彎曲成一個勾狀。
『這麼狠!該不會連眼珠都是用手挖掉的吧?』林忠生心裡不禁打個冷顫。
『啪─啪。』
林忠生的背後,突然有個刺眼的閃光燈亮起!林忠生驚訝的急忙側著頭往後看。
一個陌生男子,穿著及膝老舊的咖啡色大衣、頭戴與大衣同色的紳士帽,正『啪、啪』對著的上屍體拍照。
林忠生看著那男子因為太專注照相,沒注意到腳邊的水窪,便一腳採下,重重地濺起黑色水花。
男子狼狽的看著溼成一片的褲管與鞋子,無奈彎腰抬起腳的想拍掉褲管上水漬。但他抬腳時,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歪歪扭扭的邊跳、邊平衡的走到路燈下,扶好失去快摔倒的身體。
林忠生注意到那男子大衣的下擺,有片很明顯的黑色污漬;顯然這件大衣很久沒洗了。看來這男子相當不注重生活細節。
林忠生決定不理會那笨拙的男子。回頭繼續端詳屍體,並抬高屍體的下巴,仔細看著屍體的脖子。
「繞在死者脖子上的,確定是他的大腸嗎?」
「是的!他的大腸在這裡。」
林忠生接過鑑識員的證物袋,隔著袋子,摸著沾有血絲的乳黃色腸子;心裡十分的不舒服‧‧‧。
『啪─!』
林忠生頭頂上又傳來刺眼的閃光燈,更讓他嚇了一跳。
他不高興的猛然起身回頭;剛剛那笨拙的男子,就站在林忠生背後。
男子帶著沒刮乾淨鬍渣的下巴,優雅的將帽子放在胸前,露出滿頭只有少許黑絲、卻有珍珠光澤、綁著馬尾的銀白長髮,還露出紳士般的微笑。
「你‧‧‧,你是誰?」林忠生滿腹狐疑的對眼前這位男子,上下打量一番。
笨拙的男子眼睛瞇成一線,微笑的伸出手,準備與林忠生握手:「你好,我叫狐兵衛。」
「啊?」林忠生看著他的右手,再看看微笑的狐兵衛;仍是感到不快。
「我叫狐兵衛。狐狸的狐,士兵的兵,保衛家園的衛‧‧‧。」
「夠了、夠了。我問的是,你是哪個單位的?」林忠生連忙揮手的阻止狐兵衛。
「狐狸的狐,士兵的‧‧‧。」
「停停停!我只要知道單位。」
「單位?」
現在卻換狐兵衛表現出不理解的表情。
「對啊。你是哪個單位?」
林忠生雙手叉腰、不耐煩的看著狐兵衛。
「喔─。你說單位啊!?」狐兵衛收回右手,推出尷尬的笑容回答:「哈、哈。我不是什麼單位啦!我是個寫小說的,是個作家,是來這兒找靈感的。」
林忠生一聽完,兩眼呆直,錯愕的看著狐兵衛,完全不敢相信在命案現場,竟會出現一個來找靈感的小說家!
林忠生先抿嘴,右手摸著抬起的下巴。馬上克制不住滿胸怒氣,突然衝向狐兵衛,雙手緊緊抓著狐兵衛的衣領,咬牙怒視的對狐兵衛大罵!
「幹─!這裡是命案現場耶。是你這寫狗屁小說的也能進來的地方嗎?!我要以破壞現場、妨礙公務逮捕你。」
在一旁的員警,看到林忠生突然抓狂的扯著狐兵衛的衣領,急忙的前來架開他們兩人。
「組長快放手!這裡有很多記者在看啊!」
「快放手啊!組長。」
林忠生瞄著封鎖線外的一群記者,也感覺到現在的情況有些不妥,但仍感怒氣未消,忿忿將狐兵衛用力推開。
「他媽的!把他給我轟出去,靠!」
狐兵衛被林忠生用力一推,腳步踉蹌的往後退,差點就跌在地上。
狐兵衛雙手扶膝彎腰,先鬆鬆衣領的乾咳幾聲;在一旁的警員急忙推著他的肩膀,粗魯的要他離開。
「等等,把他的照相機沒收,裡面有牽涉現場的證物。另外,這是他的帽子;還給他。」
林忠生抓起狐兵衛掉在地上的帽子,豪不客氣,用力朝狐兵衛丟去。
「請把相機給我。」
員警替狐兵衛撿起帽子。狐兵衛也只能苦笑的用相機交換回自己的紳士帽;狐兵衛拍拍帽子上的沙塵,一路走向封鎖線外,靦腆的將帽子戴上。
「什麼東西!」林忠生看著狐兵衛走出封鎖線,仍是氣憤難平的唸個不停。
「嗶─嗚─。」
警車專用的警笛這時候響起,一輛前導的警車,正替後面的黑色轎車開道,慢速的從另一頭封鎖線開進來。
「組長,是局長來了。」
林忠生拉拉領口、整理衣服,深深的吐一口氣,嘴巴念念有詞的走向黑色轎車:「看來這次,真要叫局長教我如何寫這份報告了。」
黑色車門一開,在封鎖線外的記者,早已迫不急待的突破員警管制,一下子就衝上來包圍剛下車的局長。
「別擠、別擠,請各位媒體朋友注意安全。」隔著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築起的人牆;西裝筆挺的局長,向每一個對著他發問的記者們揮揮手。
「林局長,您今晚來這兒,是否就意味著受害者是有名望的人士?」
「林局長,可不可以先說明目前的情況。」
「請各位稍等,稍後我會向各位說明案情。」林局長一派輕鬆的展現官場制式笑容與回答後,從容的離開這群記者,徒留下維持秩序的警察與他們,在那兒互相推擠。
「局長好。」林忠生與其他同仁,早已列隊的等候這位局長到來。
「各位辛苦了。」林局長不時的拍肩、握手,給在場警員寒喧、打氣。
「死者證實了是署長的女婿是嗎?」
「死者身分的初步判定,確認是署長的女婿-梁侑芳。」林忠生直接證實了死者的身分:「至於詳細的部分,還需家屬指認。」
林局長捏著自己下巴,點點頭:「死者的身分,還請各位保密。至少等家屬指認後再公佈。」
「是的。我們目前尚未對外公佈死者的身分。」
「嗯,那就好─。」局長停下腳步的看著林忠生:「知道死因了嗎?」
林忠生原本就最擔心局長會問這個問題。雖然早已有先做好心理準備的應對,但是一聽到局長問起死因,仍不免緊張一下。
林忠生望著法醫與鑑識人員,並對他們使個求救的眼色;希望局長的問題由他們當替死鬼先回答。
但他們卻是面面相覷,以沉默的表情告訴林忠生:『你自己講啦!』
「死因是、是──」林忠生開始覺得額頭冒汗!
「─是遭利刃刺進左下腹,造成失血過多的致命傷。然、然後再以繩索將死者吊在命案現場!」
法醫與鑑識人員聽到林忠生的回答,眼睛撐大的聽完這違背鑑識結果的死因,心裡卻慶幸著:『還好不是我回答!』
局長聽完林忠生的講述,也先是愣了一下看著林忠生。隨後馬上笑笑的握著他的手、拍拍手背說:「很好,辛苦你了。我現在就去跟署長及媒體說明,這裡就交給你們善後了。」
林忠生面容頓時僵硬,看著局長轉身揮著手朝記者們走去。而一旁已經有人竊笑的說:「好險不是我!」
林忠生六神無主的絲毫沒注意到他旁邊站著一個人,他大力的拍下林忠生的肩膀晃一晃;拍他的人是王副局長:「今晚辛苦你們這些兄弟了。」
王副局長推滿笑容的慰勞林忠生。
「對了,今晚你有沒有見到一個男的,滿頭白髮還綁著馬尾?」
林忠生轉動僵硬的脖子,傻傻的看著王副局長。
「如果你等下有看到他,通知我一聲;他是我和局長請來幫忙的。」
全身發熱的林忠生,鼻樑上流下從額頭冒出的汗珠。
「他‧‧‧是不是叫狐狸的狐、士兵的兵、保衛家園的衛,是個‧‧‧寫小說的?」
「對。你看到他啦!?他人在哪兒?」
林忠生嚥著口水,鼻樑上剛又滑下一顆汗珠:「沒、沒‧‧‧沒看到─!」又是一個斗大的汗珠滑了下來。
「你沒有看到!?」
王副局長看著在一旁捧腹、雙手摀著嘴巴憋住笑意的鑑識人員與警察同仁,疑惑的再問一次林忠生:「你真的沒看到?」
「王副局長。」
站在一群記者前的林局長,正揮手叫著王副局長。
王副局長拍拍林忠生肩膀的交代:「沒關係,若你有看到白髮、綁馬尾的男子,請帶他來找我或局長。」,隨後走向林局長。
林忠生臉色一青、一白的看著王副局長走向林局長;也看著一支支迎向林局長的麥克風。他十分清楚的聽到-│。
『局長可以說明死者的死因嗎?』
「各位媒體朋友,容我向各位說明關於死者的死因;死者是遭利刃刺進左下腹,造成失血過多的致命傷,然後再以繩索將死者吊在命案現場。」
現在氣溫10度,距離天亮還有2個多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