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點33分,街道的牆面上,一下子是藍、一下子紅的光影來回轉動;竄動的人影,也在牆上實況撥出吵雜的模樣。
一條寫著紅字『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將一群已經失去秩序並攜帶攝影機、照相機、麥克風的男女記者們隔絕在這條線外;他們爭先恐後、互相推擠的失序模樣,為的就是希望能從線內一名高舉雙手揮舞的男子口中,得到今晚的獨家新聞!
「不要推、不要推!」 這名男子面對著此起彼落的閃光燈與亂哄哄的詢問,終於也耐不住脾氣,對著眼前正忙著推擠的記者大聲咆哮。
「我不回答任何問題。你們再這樣吵,我馬上再將這封鎖線往後拉
「林組長,聽說受害者死狀悽慘,甚至被開膛剖腹後,內臟器官都不見了。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啦~!」
「林組長,是兩個目擊者發現屍體的是嗎?」
「我不回答任何問題。你們再這樣吵,我真的馬上將封鎖線往後拉
突然,幾名記者扛著攝影機,俐落的穿越封鎖線跑到林忠生面前:「可以請兩位目擊者出來描述情況嗎?」
很顯然,林忠生的威脅,並未改善這群記者們失序的場面。先是幾名記者跨越封鎖線,爭先向許肇顯詢問案情,其他的記者見狀,也不顧警察的攔阻,全部一湧而上,一下子就將林忠生團團圍住,而那條『禁止進入』的黃色帶子,只能無言的被踐踏在腳下。
「受害者的身分已經證實了嗎?」
「林組長‧‧‧。」
「林組長、林組長!」
連串的問題,再加上刺眼閃個不停的閃光燈,面對這群惱人記者一波波不斷的施壓下,林忠生這下真的被惹惱了。
「你們在幹什麼!?好─。」林忠生扯開喉嚨、提高分貝,並與趕來維護秩序的警察,一同將闖進來的記者團團包圍,豪不客氣的將他們推擠出去:「媽的!通通都給我趕出去-!」
「你無權趕走我們‧‧。」
「我們有採訪新聞的自由,社會大眾更有知的權利,你無權阻止新聞採訪‧‧‧。」面對記者們的鼓噪,林忠生說什麼也要將這些人推到封鎖線外,完全不理會記者的叫囂、鼓譟,仍是與其他警察賣力的推擠這群記者將記者:「一二三,退!一二三,退!」
「你妨礙新聞自由,我們會去投訴你的。」
林忠生挾著人數上的優勢把這群記者重新推回封鎖線外;他氣喘呼呼的扶著雙膝,正準備開罵時,卻突然有人喊住了他。
「組長,法醫請你過去。」一樣掛著刑事組識別證的便衣警察,鬼鬼祟祟的請他去找法醫。
林忠生皺眉看著面前鬼祟的同仁:『這麼冷的天,額頭還冒那麼多汗?』
林忠生點點頭的往後面看去,穿著白袍的法醫,就站在警用的偵查車旁等著他。
林忠生拍拍同仁的肩膀,再凶狠地回頭看那群記者:「哪一個再GGYY的,就告他妨礙公務!」
「林組長、林組長‧‧‧。」
看到林忠生一轉頭離去,記者鼓譟、失序的推擠場面又出現了。
「安靜。安靜!再囉唆,我就再往後退!」刑事組的同仁一邊吆喝,一邊哆嗦的猛擦額頭的冷汗。
一身白袍的法醫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林忠生低頭點菸的朝他走來。
「怎樣,勘驗的結果如何?」
「結果?」法醫推推鼻樑的鏡架,看著林忠生吐出一口長菸,緩緩的說:「鑑識組找到他的身分證。你,知道死者是誰嗎?」
「嗯─誰?」
「梁‧侑‧芳。」
「梁侑芳?梁侑‧‧‧芳?」林忠生掐著香菸的搔搔後腦,呢喃的念著死者名字‧‧‧;猛然地,林忠生瞪大雙眼的看著法醫。
「梁侑芳。警政署長的女婿!那個新科的立法委員!?」
「嗯。」法醫摘下眼鏡的點頭。
「別開玩笑,這怎麼可能?死者不是‧‧‧面目全非!」
「還不到難以辨認的程度,再說他皮包裡還有身分證件,而且依鑑識組的初步判斷,死者的身分,可以確定是梁侑芳。當然這麼重要的人物,可以再做DNA比對。」
法醫將裝有身分證的透明封口塑膠袋,遞交給林忠生。
「那、那死因呢?」林忠生焦慮不安的拿起身分證,肩膀頓時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正落在肩上。
「死因,這就是我納悶的地方。」法醫一邊擦拭眼鏡的看著林忠生。
「怎麼說?」
「死者是被剖腹一直到胸腔,是個大開放式的傷口,但卻不是被利刃之類的兇器剖開。」
「不是利刃之類的兇器?那是什麼?」
法醫嚥下口水的看著林忠生,轉頭看著離他們老遠、躺在地上裹著白布的屍體。
「死者的傷痕成不規則、直線型的撕裂狀。而且內臟器官不見以外,連接器官的組織斷處,也是不規則的撕裂狀性。」
「那是用鈍器之類凌虐他致死的囉?」
「也不是噸器。」
「不是!?那‧‧‧。」
「是用手!」法醫在林忠生的面前伸出雙掌,故做輕鬆的說著。
「手!?你說用手‧‧‧。『手』就是凶器?」
林忠生看著不說話、點頭默認的法醫。
「手怎能當凶器?光用手怎麼殺死人!?」
「沒聽過九陰白骨爪啊!?」法醫很自動的順手翻開林忠生的外套,毫不客氣的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香菸叼在嘴裡。
林忠生隨即替法醫點菸、面有難色的說:「我看你是在開玩笑吧!?小蔡?說,昨晚你是不是跟他們喝酒喝多啦?連腦袋都喝傻啦!你這樣讓我報告怎麼寫啊?」
「靠!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手怎麼可能是凶器!!」
蔡法醫撇頭吐出菸氳,並指著躺在地上的白布說:「但是我將死者胸前至腹部的左右兩塊『肉片』闔起來;傷口的原點,就像‧‧‧。」
蔡法醫緩慢的將雙手推向林忠生的左下腹,伸直手指的用力一刺,迅速的扭轉手掌,十指用力一勾│。
「就像這樣緊緊抓住,用力的前後一扯。」蔡法醫雙掌就在林忠生腹前用力一撕:「就這樣的開膛剖腹囉!」
「我看你是真的腦袋喝傻了!」林忠生愈聽愈覺得額頭開始在冒汗。
「我還真他媽的希望是我喝傻了!別說你不信,就連我到現在都還懷疑我的結論;但在我從傷口原點上發現,兩塊肉片上偏偏就是有十個深陷的抓痕;肚子裡有八個,外側皮膚上有兩個。」
「結果呢?那能證明什麼?」
蔡法醫很謹慎的左看右看後,更刻意的壓低聲音說:「我把我的雙手放進去‧‧‧。」
「怎樣?」林忠生盯著雙眼血絲並開始呆滯的蔡法醫。
「‧‧‧剛好符合十根手指!」蔡法醫故意的在林忠生眼前攤開自己的時跟手指。
蔡法醫緩緩抬頭仰著天,吐出長長的煙氳,更一口吐掉菸頭、一臉嚴肅的看著林忠生:「就是那麼剛好!」
林忠生皺眉的看著蔡法醫抬在他面前的那雙手。
「而且,我還猜‧‧‧,所有的內臟器官,應該也是用『拔』的扯下來!」
「拔的??可能嗎!?會不會是‧‧‧先以利刃刺進去,再用雙手扯開呢?」
「不會。若是用利刃,一開始在肌肉纖維處就會有平整的切口‧‧‧」蔡法醫轉身背對著林忠生,彎下腰的對著警車後照鏡整理頭髮:「‧‧‧但是切處,就像是用手指用力挖入,再翻轉手掌拉扯的痕跡。」
林忠生更是不解的問:「就算真得是‧‧‧用”手”當兇器好了。以人的力氣還是很難這樣撕裂肌肉群組織;就算力氣真的再大,也需要反覆好幾次拉扯才能撕開。」
「但他情況,卻是像極了一次就扯裂腹部到胸膛的肌肉。」蔡法醫又在林忠生面前,再表演出雙手撕裂拉扯的模樣。
「而且‧‧‧,兇手很可能就是死者自己本人!!」
林忠生詫異的看著法醫的表演與荒繆的結論後,嘴角上揚乾笑的反問:「小蔡,你剛不會入行沒多久,所以經驗不夠吧!?你也知道法醫這行一直很缺人,你這樣的驗屍結果,叫我報告怎麼寫啊?」
「媽的-你當我還是菜鳥啊!?我好歹也國考及格、入法醫這行也四年多了。你報告怎麼寫,關我屁事啊。反正你局長等下會來,你問他怎麼寫好啦!」
蔡法醫臉色不悅的雙手一揮,轉身就走。
「喂。別這樣嘛!再重驗一下嘛。」林忠生察覺自己惹惱了蔡法醫,隨即跟向前:「算我說錯話。拜託你再重驗一次吧!?」
「驗,我當然會重驗。」蔡法醫向林忠生彈彈手指的又要了一根菸的說:「另外我剛忘了告訴你,死者的內臟器官雖然都不見,但卻留下一樣。」
「喔?」林忠生一邊幫蔡法醫點菸,一邊等著他的答案。
「是大腸。」法醫倒吸一口,馬上甩頭吐出菸氳,丟下一句話就離去:「把他吊在路燈下的,就是他的大腸!」
林忠生忘了打火機還在他手上一直點著。耳管內不停重複回盪『把他吊在路燈下的,就是他的大腸!』這句話。
「靠─!」打火機瞬間燙醒失神的林忠生。林忠生吸吮被燙到的拇指,朝著地上裹著的白布走去:『靠夭咧!這麼大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