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胖的，胖的人總要打呼。

媽打呼最嚴重的時候是父親剛過世後，那時她獨自一人睡在一樓的小和室裡，我總會在深夜裡聽見母親的呼聲夾雜著惡夢的哀號聲，經由天井傳到二樓我的小房間，好幾次我因為這樣的淒厲聲而害怕，甚至下樓搖醒母親，然後母女倆相互依偎度過漫漫長夜。

後來我念了大學離家，雖然總要把握每個月返家的時刻和母親共眠，但往往我會因為母親的鼾聲半夜落跑。每當我躡手躡腳關上自己後面的小房門時，那一刻我會大喘一口氣，慶幸終於擁有了無比的自由與解脫，更超過的是，年輕自以為是的我，隔天還不忘恥笑母親的大喇叭是如何氣走我這個孤僻的小美女。還好心寬體胖的人總是不計較嘲弄的，尤其是專屬於我這個小女兒的諷刺。我還記得當時我姐堵我的字句是「妳不覺得聽媽的打呼聲比較有安全感嗎?」不用說，我當然是翻白眼回應。

等到母親罹癌開刀後，身子一天瘦過一天，我陪她睡在醫院的那段時間裡，她除了偶爾因為病痛忍不住呻吟外，卻是連打呼的力氣都沒了。有時夜裡我因為太靜睡不好，甚至會起來探一探母親的鼻息。等她精神好一點時，我會撒嬌和她窩在同一張病床上聊天或午睡，聞著她身上的氣息讓我安穩，反倒是她看我熟睡後會起身幫我蓋被，這樣的舉動常讓新交接的護士搞不清病人是哪位?大家也就誤認為她就快痊癒了。當然最後媽媽不但沒了鼾聲，連呼吸都省了。

思念，無所不在，如影隨形...我閉上眼睛，我用力聽啊…想聽聽媽媽的呼聲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然而，我卻什麼鳥都再也聽不到了…

2011/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