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魔鬼一定會被賣出

在【處女之泉】這部暴力幾乎掩蓋掉美麗的奇詭電影，影片中最能教觀眾感到放射出美麗之光的時刻，並不是結尾時父親向上帝允諾要蓋一座教堂來贖罪後，從處女屍體的頭下流出泉水，且眾人一起下跪仰望高空，配樂中的合唱團的歌聲唱得像哈利路亞時；卻是處女剛進入林子的那幾個鏡頭。

她先是在一片琳間空地上停下來仰視太陽，她那件美麗得像新娘的禮服在陽光中跳躍；接著她被牧羊人的琴聲吸引得如癡如醉；再來是在她被誘騙將她的午餐分給那個即將姦殺她的人時，她的眼睛放出令所有人幾近忘掉所有煩憂的光芒。

知曉英國史上第一號恐怖殺手「開膛手傑克」的偵探型讀者，都會注意到那些受害的女人，在遇害時都有一個共同特徵：她們不是酒醉了，就是受到酒精的影響。

具備有偵探心智結構的人，都將察覺到在女人微醺，更且身穿美麗的衣服之際，那很可能正是上帝與魔鬼交會的奇詭所在──微醺的女人狀若天使，醉酒的女人招引魔鬼出洞。

能洞穿如此美麗與殘暴交會點的偵探，必也將能輕易看出影片後半部父親的復仇，手段之殘忍(他最後殺的那個小男孩，竟然是被他丟甩向牆上而死！) ，簡直是魔鬼的現身！

當然，真正的偵探高手不會認為撼動人的靈魂的「真相」僅止於此：父親自己就是上帝與魔鬼的結合體──且看處女啟航沒多久，一個工人在看到處女美麗的衣服時說「妳打扮得那麼漂亮，就像一個等待著新郎的新娘子。」由此可見的不僅是父親對女兒的寵愛，有如處女一直備受著「恩寵」，個中所隱含的亂倫曖昧情份更是呼之欲出(在之後父親發現女兒遇害後，他憤而把一株小樺樹拔起，並用力扔到地上後，他把雙腳跨過小樹而立，口中發出呻吟之聲，許多西方的評論者都認為這充滿了性的暗示)。

然而，上帝確實比魔鬼更難了解，道理就是這麼簡單：魔鬼比上帝要具體得多。

【處女之泉】真正能說的，不是上帝為何物，而是柏格曼赫然發現魔鬼為何物：很清楚又恐怖的是，全片之中在影像的具體展現下，最暴力之人竟然不是那三個姦殺了處女的男人與男孩，而是父親──處女在最美麗的那一刻，正也是暴露這個內心中隱藏著莫名又無數殘暴潛能的父親之日！

處女，原來是如此這般的父親，一個非常具象的美麗謊言。

就是「這樣的魔鬼」，才有足夠的力道教人「整個人嚇呆！」且又繼續令人(李安)留下來看第二遍。